鍾相怒火噴湧,麵如血染,澀聲道:“你是官府走狗?”


    柳花紅笑道:“非也非也,不過借刀殺人耳……”


    話音未落,鍾相大喝一聲,猛然掠出,屈指成爪,直取柳花紅。他指骨雖斷,然此刻盛怒填胸,龍虎之威竟絲毫不減,乃是存心與對手拚個玉石俱焚。


    五指方出,眼前倏花,柳花紅已然不見,唯餘一抹陰詭笑意。


    鍾相心頭一沉,猝然收手,長袍一甩,向後拂出。柳花紅身輕如燕,方避過一擊,驀覺勁風襲身,當下更不回頭,折扇反手一揮。嗤的一聲,鍾相大袖已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鍾相羞怒難抑,雙臂屈曲連環,連連搶抓。柳花紅身不動,腳不移,折扇如刀鋒劍刃,招招皆指對方手腕脈門。


    隻拆七八招,鍾相便呈敗象。但他凶悍至極,此時早豁出了性命,更不顧十指滴血,狂吼一聲,驀地猱身疾進,寒光一閃,左右護腕之間各彈出一柄短刃,刷刷兩刀,一取小腹,一取肩頭。


    柳花紅不料他竟有此招,忙自退避。鍾相乘機搶入他懷中,雙拳緊握,短刃翻舞,招招不離對方要害,端的凶險之極。但他隻攻不守,空門畢露,不數招,柳花紅覷個破綻,折扇回轉,架住雙刃,一腳踹在鍾相胸口。鍾相一個趔趄,複又挺上。柳花紅勝券在握,揮打點刺,頗為氣定神閑。


    淩欽霜所以一直袖手,一來婉晴尚未露麵,二來也自暗察柳花紅虛實。待見他與鍾相相鬥,凝神觀瞧半晌,便知他不過徒有其表,招雖花哨,根基卻與江自流相去甚遠,若非鍾相手指折斷,未必不能與之一鬥。


    柳花紅此刻占盡上風,忽聽一聲叫喊:“休得暗箭傷人!”猛覺一股勁氣如飛來橫嶽,自背後壓來。他自知來者不善,卻極為自負,更不轉身,單扇與鍾相雙爪對拆,左袖反拂,與來勁隔空交接。但聽裂帛聲響,他隻覺渾身一炙,半臂酸麻,袖袍竟而淩空割裂,寸寸飄落。他大驚之下,忙不迭撤了鍾相,一個筋鬥倒翻數丈,退至牆邊,眼中滿是驚恐。十名錦衣奴紛紛搶近相護。


    此時間,早有黑衣大漢將鍾相接下。柳花紅見那名中年文士神色怡然,負手悠立,望著自己,眼光一轉,十名錦衣奴已然會意,各執樂器,齊齊搶上。魏玄貞微微冷笑,大袖一揮,雙臂乍分乍合之間,已奪過一麵琵琶,以致金笛,喀喇兩聲,琵琶粉碎,金笛寸斷,旋即呼的一聲,那二人如鳶般從窗口飛了出去。


    魏玄貞雙手連顫,錚錚數響,四麵古箏古琴長弦立斷,十餘根弦為勁力所激,嗡嗡顫動,化為繞指之柔,纏在指尖。倏而隨指一分而五,嗖嗖彈回,銳箭般立穿五名錦衣奴心口。鮮血四濺中,五人不及一聲慘哼,便已氣絕。頃刻之間,十人僅其三。那三人膽寒,哪敢再去討死,退到柳花紅身畔。


    柳花紅見他瞬間連誅七人,呆了半晌,方道:“先生是誰?非要助鍾老大與在下為難麽?”


    魏玄貞尚未答話,魏雍容已在旁叫道:“你將婉兒放來,我們便走,姓鍾的死活,與我何幹?”


    魏玄貞聞言,眉頭大皺。


    鍾相又驚又怒,罵道:“老子拚死幫你救人,你……”


    魏雍容冷笑道:“若無那一萬兩銀子,你也肯出力麽?”


    鍾相登時語塞,隻狠狠望著他。


    柳花紅上下打量著魏雍容,搖頭嘖嘖道:“不像,不像。”


    魏雍容道:“你說什麽?”


    柳花紅道:“婉晴姑娘曾與在下說道,淩欽霜乃是重情重義的好漢子。而今看來,嘿嘿,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魏雍容一呆,一股醋意湧上心頭。


    淩欽霜聞言心頭一顫,不覺惶愧不已,方欲開口,猛聽樓外金鼓聲喧,呼喊聲疾,響徹雲霄。他一驚之下,探頭外望,卻見七八艘海鰍大船連成一排,乘風破浪劃來,船上湧滿了兵卒。須臾樓船靠岸,大隊兵卒湧下,將嶽陽樓團團圍定,強弓銳箭指定樓上,其後長槍如林,劍戟陣列,森然如峙。


    鍾相諸人亦已驚覺,紛紛外望,一片騷亂。


    柳花紅朗聲笑道:“鍾老大,你命休矣!”


    鍾相澀聲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老子一聲令下,便將你亂刀分屍!”


    柳花紅道:“鍾兄要殺小弟,還不易如反掌?可若如此,除了讓眾家兄弟白白送命,又於事何補?”


    鍾相聽他口氣略軟,冷笑道:“你這可是在求饒了?”


    柳花紅淡淡一笑,道:“鍾兄說是,便算是了。”


    鍾相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柳花紅緩緩道:“其實小弟此來,非為尋釁,乃有一樁大買賣與鍾兄洽談。若得應允,貴幫兄弟自當人人無恙,更可得大富大貴。”


    此言一出,登叫人人側目,滿樓無聲。黑蛟幫眾雖是悍匪,更皆烏合,先聞老巢告破,鬥誌便渙,再見官軍壓境,更是喪膽。當此生死之際忽聞此言,便似柳暗花明,無不目露期盼之色。


    鍾相瞧得吃驚,問道:“什麽買賣?”


    柳花紅道:“本公子素喜經商,因見荊楚貿易興隆,特來置業投產。可我查過兩路的商號,不巧得很,中意的鋪子都在鍾兄手上,故請鍾兄賣個麵子,價錢方麵,自不會讓你太過吃虧。”


    鍾相雖是江湖莽夫,卻諳商道,否則又何能獨霸荊湖商界數年?他一家獨大慣了,此刻聞聽柳花紅竟欲與己相爭,不禁冷笑道:“你初來乍到,先殺我兄弟,再毀我老巢,現下又來搶我買賣。江自流稱雄關中,可若想在我荊湖地界上撒野,怕也得掂量掂量。”


    柳花紅麵色一沉,道:“此事乃小弟之意,與家父無關。”


    鍾相冷哼一聲。


    柳花紅又道:“事到如今,鍾兄難道尚不明勝負之勢?”


    鍾相道:“大丈夫何懼一死?單憑你這黃口小兒便想讓我屈膝,萬萬不能!”


    柳花紅微笑道:“鍾兄慷慨赴死,令人佩服。不過鍾兄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卻可曾想過你這幫兄弟?他們妻小健在,如若就此隨你葬身,九泉之下,誰又能瞑目?”


    此言一出,眾皆動容。原來黑蛟幫幫眾的親眷皆在洞庭總舵,而今總舵告破,親眷必已落入柳花紅之手。眾人均知,便算今日拚死一搏,僥幸逃出生天,親眷也未必得保。


    卻聽柳花紅又道:“況人死不能複生,是兩敗俱傷,千金散盡,還是頤養天年,名利雙收,鍾兄如若難決,不妨問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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