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玉道:“西門戰況如何?”一條漢子渾身白肉如練,劍眉斜飛,笑道:“稟聖公,姓敖的水軍已為聚殲楓橋,繳獲戰船數百,刀槍不計!”此人姓張名徊,乃是明教法王,水性精熟,統領明教水軍。


    方白玉滿懷心事,隻嗯了一聲。淩欽霜心道:“看來義軍已大獲全勝,卻不知如何識破官軍計謀。”但見大夥兒興高采烈,一時卻如何插得下口?


    眾人不敢於此多耽,喧嘩一陣,便即返航。天亮之時,轉回太湖。但見平湖之上,舟似蟻聚,每條船上皆有草人數個,門板數張,其上滿插箭簇,渾如刺蝟一般。岸上另有數十輛大車,數百人往來湖岸,絡繹搬運草人門板上船。


    淩欽霜正覺奇怪,已有人高聲叫道:“聖公凱旋!”湖上頓時歡聲雷動,人人振臂高呼,此起彼伏,激山蕩水。


    方白玉一揮手,眾人叫喊漸歇,駕船圍將過來。方白玉道:“眾位兄弟,官軍銳氣雖挫,元氣未傷,切不可掉以輕心,以圖一舉破城!”大夥兒大勝之餘,不乏大肆慶賀之心,聞言心頭頗有不悅。


    方白玉看出眾人心思,微微一笑,傳出號令:“五大法王、各寨寨主齊赴中盤島,開宴慶功。眾頭領率部回寨,勞軍三日,聽候論功領賞。大夥兒盡管喝得爛醉如泥。”眾人複又歡聲雷動,一時鼓樂齊鳴,旌旗飛揚,大小船隻滿載箭簇,漸散四方。


    忽見一葉小舟迤邐而近,尹通一躍上船,跪下道:“屬下告罪。”方白玉微微皺眉,卻見尹通雙手托著一物,道:“聖物失而複得,實是明尊護佑,聖公威德。”淩欽霜看時,那物卻是昨日交還他的油布包,心道:“原來這是方兄之物。”


    方白玉接了,道:“如何尋到的?”尹通起身,瞪了淩欽霜一眼,道:“聖公問他吧!”方白玉哦了一聲,尹通道:“姓淩的,可是你親手給我的?”淩欽霜道:“正是。”方白玉眉頭緊鎖,道:“尹通,當日你怎麽說的?”尹通道:“聖公親臨太湖招撫,為表誠意,乃將聖物留在太湖。屬下承蒙聖公看重,感恩戴德,自然妥善保存。不想那日一個姓宗的教頭找上門來,聲言要單槍匹馬,挑了銀龍門。屬下與之放對,卻為那廝所傷,聖物也被奪了去。”


    淩欽霜聽到此處,腦袋嗡的一聲,那教頭的名字幾乎脫口而出。尹通一捋鋼髯,叫道:“淩欽霜,你識不識得那姓宗的,這玉璽可是他給你的?”見他不語,一拳猛擊而來。方白玉一掌探出,以柔勁化開,道:“你既尋回聖物,我便既往不咎。內中隱情,本座自與他證實。”尹通叫道:“他將聖公騙入蘇州,意圖不軌,若非軍師妙算,聖公豈不危殆?卻如何替他說話?”方白玉臉色一沉,喝道:“住口!退下去。”尹通見聖公動怒,不敢再說,跳回小船,忿忿而去。


    方白玉道:“淩兄弟,他不知那日是我賺你入城,方有此誤會,實在過意不去。”說著深深一揖。淩欽霜隻道無妨。須臾到得島上,他將自己與宗望結義的始末大略說了。方白玉歎道:“既是你義兄,本座就此作罷。可他若要對我教不利,說不得,隻好……”淩欽霜自知其意,默然不語。飯罷,方白玉漸有些魂不守舍,說話前後不搭。淩欽霜亦心有旁鶩,當便告辭。


    回到廂房,腦海之中,翻來覆去隻是宗望的影子:“宗大哥竟會是禁軍教頭,這委實意想不到。那日他匆匆而去,卻為了什麽?若是江湖之事,斷不會那般吞吞吐吐,十九便是官府有所差遣,身不由己。可以大哥的性情,又怎會甘心做個教頭?”轉念又想:“大哥為何迭遭追殺,莫非得罪了權貴?可他單挑銀龍門,奪這玉璽,卻又為了什麽?”


    這般尋思不透,心下甚躁。到了黃昏,仆從進來道:“聖公請淩大爺赴宴,慶賀今日大勝官軍。”淩欽霜不好推辭,便即隨往。但見島上張燈結彩,排了百十餘席,各寨寨主猜拳轟飲,吆五喝六,大快朵頤。淩欽霜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會,才到一座大屋前。那仆從通報之後,便請淩欽霜入內。


    隻見廳裏燈燭輝煌,擺著一大桌筵席,七人圍桌而坐,方白玉端凝上首,甘思遠、陸太虛二人分坐左右。下首除簡清、張徊外,尚有二人未曾見過。一個是臉若刀削、曲發黃須的胡人,頸懸項鏈,腕帶金鐲,一身的珠光寶氣。另一個卻是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紅顏白眉、笑態可掬。眾人見他到來,紛紛站起,隻簡清兀自吞酒不輟,渾如不見。


    方白玉滿麵堆歡,邀淩欽霜便入上席。淩欽霜忙道:“明教慶功之宴,在下忝臨,已然有愧,又何德何能,敢坐上席?”方白玉一再盛請,淩欽霜推辭不就,在下首坐了。方白玉見狀無奈,隻教眾人敬酒。淩欽霜受之有愧,忙稱不敢。方白玉卻說虧得他寒山寺臨危出手,救了他一命,否則明教更無今日。淩欽霜謙遜幾句。


    忽聽簡清冷笑道:“小子,灑家敬你。”滿滿斟了一杯,左袖一揮,杯酒疾向淩欽霜射去,酒水絲毫未濺。方白玉喝道:“休得無禮!”簡清道:“灑家酒既敬出,豈有收回之理?”說話間又斟一杯,信手揮灑而出。一時隻聽嗖嗖作響,他連斟十杯,連彈十次,酒杯前後相續,竟成一線,射向淩欽霜。


    在座眾人見聖公對淩欽霜推崇有加,心下大都不以為然,此時見簡清露這一手,知是考教之意,都想看看淩欽霜有何驚人藝業,一時紛紛側目望著他。


    淩欽霜自知如若應對不善,自辱尚在其次,卻無疑折了方白玉的麵子,當下雙手圈出,陰柔之勁猝發。那串酒杯為他掌風一引,但聽紛然脆響,前後相碰,十道酒箭激射而起。淩欽霜左掌一翻一帶,十杯倏爾圓轉下墜,右手卻抄起一隻瓷碗,左右連移,接了四散酒水,口到碗幹,讚道:“好酒!好酒!”話音未絕,酒杯如珠落玉盤,叮當落在身前。


    簡清麵色微變,冷笑一聲。眾人見識頗高,不覺收了小覷之心,未及叫好,卻見淩欽霜亦連斟十杯,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回敬簡先生。”雙掌一抖,十杯錯落彈躍而起,一揮一送間,連珠射向簡清。簡清哈哈一笑:“來得好!”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運氣,隨著他說話聲,十隻酒杯同時而墜,喀的一聲嵌入桌板,裂痕絲絲密合,竟如生在桌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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