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五、六天了, 趙家卻現在才來,是剛得到消息?


    張憲薇讓良緣去迎接客人。


    這些天趙氏一直在屋裏歇著, 李克從那天起也一直縮在屋裏,沒有出去過。是誰去告訴趙家的?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趙氏的奶娘。


    李克打趙氏的事沒有處置, 李顯沒說話,她也沒開口。李克當時跪著請罪,最後還是趙氏親自出來把他給扶回去的。


    這樣看著還是趙氏吃虧了。趙氏的奶娘等不到李顯和張憲薇給他們做主,一氣之下告訴了趙家。


    來的人是趙氏的二嫂田氏。


    這個人選可不怎麽好,她還以為來的會是趙氏的親娘,趙家的大太太呢。


    張憲薇跟田氏見過幾次麵,但是說不上熟悉。就算兩家現在是親家, 她打交道的還是趙氏的親娘。


    田氏是個精明人, 圓圓的臉上總帶著笑。她一進來就握著張憲薇的手說:“早就想來看你了,可是你也知道我一到天熱就不想出門,前幾天好不容易下了雨,涼快點了, 我就找你來了。”


    張憲薇攜著她進屋坐下, 讓人上茶,說:“我在家裏正閑得發悶,你來了我們正好說說話。”


    田氏笑眯眯的,先喝茶吃點心,再把貞兒叫過來誇兩句,順手把她身上戴的香包給貞兒:“拿著玩吧。”


    張憲薇讓良緣把貞兒領下去,等田氏說明來意。


    又扯了一會兒閑話, 田氏提起了趙氏,張憲薇就道:“那咱們就去看看,這些天我也沒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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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氏笑道:“我們家大姑娘在家裏一向守規矩,怎麽嫁過來了倒懶惰了?”


    這話可不好接,張憲薇沒搭腔,田氏轉頭說起了李家的院子,真是一塊磚也好,一片瓦也好,連牆角的草都長得野趣橫生。


    田氏這人就是這樣,嘴巴能一直不停的說,有她在就不會怕冷場,但有點什麽事她也能吵吵的全城都知道。


    所以她不想她來。有她在,事情會越吵越大,就是趙氏見了她也未必敢把心事說出來。


    拐進李克的院子時,田氏歎道:“我還是來送我們大姑娘時來過。”言罷走進去,院子裏亂糟糟的,各種箱籠都隨意堆在角落。


    田氏詫異道:“這是幹什麽?”她轉頭問張憲薇,“你們這是要給他們小兩口挪院子?”


    張憲薇看了一圈,想必是那天晚上吵完後,李克也不管給李華挪屋子的事了。不過趙氏受了委屈,她的下人心中帶氣,做事就敷衍塞責,才把院子弄得這麽亂。


    一個小丫頭出來看見人,立刻過來道:“二太太來看我們奶奶了?我這就去告訴我們奶奶去!”說完興高采烈的跑進去了。


    田氏叫住她:“你等等,怎麽是你在外頭侍候呢?香兒呢?她怎麽不在?可是把活都推給你們這些小的,她去偷懶了?”


    小丫頭偷看一眼張憲薇,解釋道:“香兒姐姐沒偷懶,她……她病了。”


    香兒就是那天她看到的挨了巴掌又磕傷額頭的丫頭。


    田氏怪聲怪調道:“病了?她壯得像頭牛,怎麽會病了?”然後看張憲薇。


    張憲薇不理她,對小丫頭說:“你們奶奶呢?”


    小丫頭剛才看見趙家來人一時激動過頭,現在回過神來就開始害怕了,低頭小聲道:“大奶奶在屋裏。”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侍候大少爺。”


    田氏嗬嗬笑,“這大白天的,姑爺怎麽在屋裏待著?”


    張憲薇隻是笑。李顯已經有段日子不帶李克出門了,他不能出去還不在家裏待著,又能去哪裏?


    小丫頭沒辦法去通風報信,隻好直接領著她們兩人進屋。屋裏的人早就聽到院子裏來了人,個個都收拾著起來迎接。隻是張憲薇和田氏進去時,看到他的發髻是歪的,袍子是歪的,鞋是胡亂套上的,臉頰上還有枕頭被子壓出來的紅痕。


    “喲,姑爺。”田氏高聲笑道,“這個時候你才剛剛起來啊?看來是我來早了。”


    趙氏一見到田氏,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她狠狠瞪了一眼奶娘,就是那個奶娘看到趙家來的人是田氏也跟著變了臉色。這兩個都僵著,張憲薇就說:“大奶奶先跟著老大去收拾一下,就算是親戚也不能太失禮了。”


    趙氏就立刻跟著李克行禮退下。田氏看到趙氏的奶娘,招手叫她:“你這個老東西,難不成是沒看到我?怎麽隻會傻站著?快給我搬個凳子!”


    奶娘幹笑著過來扶田氏坐下,再趕緊出去叫丫頭倒茶。


    田氏打量了一圈屋裏,端起茶不忙喝,照舊還是跟奶娘說話:“你也坐著,如今你在大姑娘跟前也是有臉麵的人了,這種端茶倒水的小事怎麽還讓你幹,香兒呢?”


    奶娘一聽提起丫頭香兒就緊張,田氏不等她答就拍著大腿說:“我想起來了,剛才有個小丫頭說她病了,是什麽病?嚴重嗎?要是重了就先挪到她幹娘家裏去,養好了再回來。不然這一屋子的人不都讓她禍害了?”


    奶娘連忙搖頭:“香兒病得不重,明天就能好!”


    “病得不重?”田氏放下茶杯站起來道,“那我瞧瞧她去。在家我就喜歡這丫頭,最懂事,最忠心。”


    張憲薇坐著不動,她雖然是來替趙氏撐腰的,也不能成了別人手裏的提線木偶。隻要她坐在這裏,趙家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了。田氏的眼角瞄了她好幾回不見她攔,還真的直衝到丫頭的屋裏去了。奶娘想攔又不想攔,急得額頭都是汗。


    這兩人出去了一刻有餘,田氏擦著眼角回來了,看著張憲薇還端坐在上,怒道:“親家太太好威風!我們趙家可不興打丫頭!你去瞧瞧香兒那張臉,額頭正中央有那麽一道大口子!”她用手比劃著,‘那麽一道大口子’有二尺長。


    這人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來找茬的?見她的手都快比劃到她臉上來了,張憲薇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她再向著趙氏,也不是坐在這裏讓人當猴耍的。


    奶娘聽著就跪下了,“二太太,不是……香兒這傷不是我們太太……”她算不知道該求誰了,是趙家是二太太,還是她張憲薇。


    “那是誰?”田氏還是高聲大氣的,“難不成是親家老爺?”


    張憲薇剛才的一肚子氣轉眼就要被她的話給逗得笑散了,她拿著帕子蓋住嘴角,不能讓人瞧見她在這時候笑啊。


    她算知道為什麽趙家讓田氏來了,明明知道她這張嘴不把門還讓她來問罪,可不就是因為她什麽都敢說嗎?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把屎盆子扣到李顯的腦袋上了,回頭外麵人再傳說李顯把兒媳婦的陪家丫頭打了,可真是好香豔的段子!


    奶娘的臉可嚇白了,看著田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田氏這麽做可是連趙氏都捎進去了,這人嘴上真是一點德都不留。


    裏屋躲著的李克和趙氏終於也忍不了出來了,趙氏的臉上一片木然,出來就束手站在角落裏。李克的臉色發白,神情僵硬,他出來就直板板的衝著田氏行了個大禮,躬身說:“請二嬸息怒,這事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田氏甩著帕子,慢悠悠的說,“怎麽能是我們姑爺的錯呢?香兒丫頭必定是不會侍候才招來這一頓打,打得破了相呢。”


    張憲薇看到這裏明白了,趙家並不想把李克毆妻的事吵嚷出來,夫妻兩個吵架,吵到最後還打起來了,雖然錯在李克,但傳出去卻是兩人的錯。趙氏也會被捎帶上,連著趙家的姑娘也會被捎帶上。


    所以幹脆就借著打丫頭把這個事給解決了。這說的是打丫頭,暗地裏的意思卻是指李克打趙氏的事。香兒是為了護著趙氏才被李克打了的。


    李克憋了一肚子的氣卻不能撒,他根本一點都沒反省,也不認為自己有錯。現在他隻怕還覺得趙氏小題大作,特地叫娘家人來給她撐腰,而張憲薇就是故意看他出醜,不然早該把田氏送出去,而不是領到他這裏來。


    張憲薇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把他的心事瞧得清清楚楚,田氏自然也不缺這份眼力,所以她根本沒叫理李克,就這麽讓他躬著,一邊冷嘲熱諷。


    李克的臉氣得一陣青一陣白,臉頰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趙氏站在他身後,一邊氣憤的看著田氏,一邊著急的看著他。


    田氏說夠了,坐下來端起茶來潤口,奶娘趕緊上前添水,陪著笑道:“二太太難得來一趟,老婆子正好有事想求二太太。”


    她想把田氏給哄走,正好田氏也抖夠了威風,正打算告辭呢。田氏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見此,張憲薇笑道:“既然這麽著,就讓老大送二太太一程。他小孩子不懂事,你多擔待。如今你說了他,他日後就不敢再這麽做了。”然後問李克,“你怎麽說?”


    李克再上來深施一禮:“自然該我去。”說完就快步出去了。


    張憲薇道:“讓他先去收拾,咱們再坐一會兒,說說話。”


    人都要走了,趙氏眼看著是鬆了口氣,跟著說:“我再給嬸嬸倒杯茶。”


    田氏扯著奶娘道:“不了,我跟這婆子還有話說呢。”她對趙氏說,“你在這裏侍候你婆婆吧,就不必招呼我了。”


    田氏要跟奶娘說什麽,這屋裏的人大概心中都有數。趙氏不想再橫生枝節,今天田氏過來當麵指桑罵槐讓李克丟了臉,她已經快後悔死了。她就說:“我倒想跟嬸嬸好好說兩句話呢。”上前挽著田氏就進裏屋了。


    奶娘緊跟到門簾子那裏沒敢進去,在外麵慌得轉圈。


    趙氏要說的大概就是讓田氏回去不要再多提,多寬寬家裏人的心。


    裏屋的聲音漸大,都是田氏在說。


    “……這怎麽行?咱們趙家不是好欺負的!”


    “……大姑娘,我就是來給你撐腰的!”


    “照你這麽說,還是我做錯了?”


    “丟臉的是李家!你見你婆婆剛才說什麽了?她什麽都不敢說就是心虛!”


    “大姑娘,你這人也太軟綿了!不能沒有一點脾氣!不然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呢?”


    “……好,好,好。都是你的主意。你讓人回趙家送信,你娘聽說後哭了一晚上,要不是你爹攔著,第二天就過來了。如今你又說都算了,那何苦折騰這一回呢?”


    張憲薇在外麵聽著,知道這都是田氏故意說給她聽的。


    奶娘左右不是,幹脆躲出去了。屋裏就隻剩下她一個,還有裏屋說‘悄悄話’的兩個。


    “好,都是我的錯。我也不是不明白,你嫁了他,就是他的人。自然要為他著想。行,都按你說的辦,我回去就按你說的跟你娘說。你放心。”


    “大姑娘,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我說句實話,你可別惱。這男人不中用不必怕,兒子聽話、孝順就行。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樣的,你想他跟你一條心是白日做夢。趕緊生個兒子,日後才能享福。”


    這句說的真是肺腑之言。隻是趙氏還要自己再碰幾回壁才能明白。


    ……她上輩子就一直沒明白這個道理。


    張憲薇正走神,田氏和趙氏出來了。趙氏眼圈泛紅,看見張憲薇在外麵坐著還有點不好意思,剛才的話她自然是都聽見了。田氏倒挺坦然,笑眯眯的看著她,“親家,那我這就回去了,時候也不早了,家裏還有一堆事呢。”


    張憲薇站起來送她,三人走出門口。她對田氏說:“你放心,我心裏都明白。”她看著趙氏,“這孩子自從到我家後就一直乖巧聽話,這次的事是她受了委屈。日後我自然會向著她的。”


    田氏道:“道理誰都明白,可明白又頂什麽用?”她說話不客氣,“比如你吧,再比如我們大姑娘。明知道是那個混蛋欺負人,可我隻能這麽幹罵他一頓,我們大姑娘日後還要跟他過,你這個當婆婆的又管不到兒子和兒媳婦的屋裏去。他要是你親生的,那我也不著急了……”


    趙氏趕緊拉了田氏一把。


    田氏甩開她的手,“我這說的都是實話。你扯什麽?”


    偏偏實話最傷人。張憲薇也不是第一次見識田氏的能耐,這次最沒脾氣。不是她早就想開了,氣都能讓她能氣死。


    不過這樣的兒子她也消受不起。


    田氏道,“這次的事說到底都是你家那個姨娘搞出來的,你也是個爽快人,怎麽這回就一點辦法都沒有?按說他們小兩口過日子,弄這麽個人在後麵指手劃腳的,上回納妾也有她,你要是真心想護著我家姑娘,那就想辦法把那個人給弄出去!”


    把朱錦兒弄出去?


    張憲薇從來沒想過這個,她心裏一動,再看田氏還等著她的回話,就說:“這事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不看僧麵看佛麵,何況我也不怕告訴你,朱氏是個藥罐子,平常沒事我還怕她出點事呢,這要是挪出去再有個三長兩短的……”


    所以不是她不願意。


    聞弦知音,田氏咬死牙道:“反正李家要給趙家一個交待!姑爺也是金貴人,他既然賠了情也就算了,再說我們姑娘也善心。隻是這個挑火潑油的東西不能再留下了!”


    張憲薇為難半天,說:“既然這麽著,等我們老爺回來,我如實秉給他就是了。這次是我們不對,你放心,我一定叫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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