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夜裏就哭著要找哥哥。張憲薇就把他挪到她的屋裏來,夜裏抱著他睡。


    貞兒知道了,非要也擠過來。張憲薇怕李南哭鬧吵她睡覺,硬是不肯。貞兒就有些鬧別扭,幾天不說話,也不理李南。


    張憲薇雖然心疼,可也知道不能慣得她不分輕重,就故意裝不知道。直到李南病好挪回去,貞兒才又開始跟他玩。


    她把貞兒叫過來問她:“為什麽南兒病了,你不理他?”


    貞兒低頭不肯說,張憲薇就把她放到一邊,做自己的事。旁邊良緣來了幾回,各種各樣的事找她,貞兒好奇,爬到炕桌上看,張憲薇冷道:“回去坐好。”


    直到晚上,貞兒憋不住了,委屈的問她:“娘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張憲薇說:“別撒嬌,先告訴我為什麽不理南兒了?”


    “我討厭他!”貞兒生氣的說。


    “為什麽?”


    “娘隻要他,就不要我了!”一邊說一邊把手帕扔到地上。


    張憲薇掃過丟在地上的手帕,貞兒慢騰騰的下去,自己把手帕撿起來。她問貞兒:“你這樣做對嗎?”


    “……不對。”貞兒扭著手說。


    “哪裏不對?”張憲薇問。


    “……”貞兒一下下踢腳,半天才慢吞吞的說:“他生病了,娘是照顧他。”


    張憲薇接著問:“還有呢?”


    貞兒咬著嘴,在她的目光掃過來又立刻不敢咬了,說:“南兒是客人……”


    “那你現在該怎麽做?”張憲薇問她。


    貞兒往李南的屋子跑,良緣連忙跟著,“大姑娘!你慢一點!”


    張憲薇在屋裏等著,過一會兒良緣回來跟她說:“大姑娘跟南兒賠罪了,說不應該嫉妒他,還說明天的白糖糕讓給他,她不吃。”


    她被逗笑了,良緣也笑:“太太真是,姑娘讓你嚇得不輕。”


    “人要從小開始教。貞兒在家受寵,出去難免不知道讓人。在家裏咱們當然都能讓著她,出去了難道外麵的人也都讓著她?”張憲薇歎氣,“與其到那時再讓她吃虧,不如從現在就開始教她。她可以任性,但不能傷人。”


    第二天吃點心時,貞兒把她的白糖糕給了李南,他把他的花生糕給了她。兩個小小人一本正經的換了點心,一邊吃一邊笑。


    張憲薇在上麵也笑。自從貞兒可以自己吃飯後,每天可以吃一塊點心。為了讓她養成好習慣,不會亂吃零食,省得該吃飯時不吃飯,張憲薇也陪她一起吃點心,告訴她就連娘也是每天按時吃一塊點心,其它時間不吃。


    下午,太陽快落下去時,天氣就涼快點了。張憲薇讓人把浴桶擺在院子裏,裏麵是加了金銀花的洗澡水,關上院子門後,兩個小人挨著個進去洗,洗完了再抱到屋裏去。


    這個時節在屋裏洗熱水澡未免悶熱,給他們洗澡用溫水她又擔心著涼,幹脆關了院子門,隻留下良緣侍候,再給這兩個小的洗澡。


    因為加了金銀花,所以她總讓他們在熱水裏多泡一會兒。現在蚊蟲多,小孩子容易長痱子,洗洗金銀花對身體好。


    洗好了,李南穿上紅肚兜,貞兒穿上單裙單褂,良緣再打開院子門,讓人把浴桶抬走。


    夜裏風涼,早早的就點上蚊香讓他們睡覺。等他們睡了,張憲薇再跟良緣商量家裏的事。


    朱錦兒確實是病了,病得還不輕。趙氏一回來就請來了大夫,熬好了藥讓她喝,連喝了幾天沒有一點起色。


    趙氏怕出事,就過來問張憲薇要怎麽辦。


    能怎麽辦呢?繼續喝藥。這個大夫不好,就換一個大夫。藥不好,就換更貴的藥。張憲薇從私房裏掏出十兩銀子給趙氏,對她說:“不管是什麽樣的藥,隻要有用,隻管買來。你那裏不夠了,我這裏還有。”


    趙氏接了銀子回去,倒是不敢再來。她來一回,張憲薇就問她銀子夠不夠花?不夠就說。


    她怎麽敢一直要婆婆的銀子?臉麵往哪裏擺?如果讓李克回來知道了,她不肯掏錢,非要一趟趟的去張憲薇那裏拿銀子,他就該認為她不盡心了。


    就像張憲薇願意掏銀子買省事一樣,趙氏也願意,甚至比她更願意。重金之下,大夫倒真出了一個辦法,說像朱錦兒這樣的病人,一般的參太霸道,最好用紅參。紅參是泡製過的,跟她的病對症。


    “還真吃出花樣來了。”張憲薇笑,“那就照大夫說的,用紅參。”


    於是,朱錦兒的參都換成了紅參。這麽吃了十幾天,身體倒還真的慢慢有了起色。張憲薇讓朱錦兒說這個藥吃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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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錦兒的丫頭來回說:“姨太太說,她這樣的下賤人不能這麽花錢,怕折壽。”


    折壽?隻是折壽可太便宜了。有時候福氣不是那麽好享的。


    張憲薇以前還管著點家,不讓朱錦兒和李克太放肆。但是,那時是為了家裏的太平著想。現在她倒覺得,就算朱錦兒奢靡又怎麽樣?就算李克跋扈又怎麽樣?


    一個妾,一個庶出的兒子,誰還在乎他們的名聲不成?


    她又拿了二十兩銀子,這回沒給趙氏,而是讓良緣去跟趙氏說:“你告訴她,姨娘吃的參都從我這裏出,讓她不用擔心了。”


    紅參是個好東西,價格一家藥店一個樣。這家說自己是祖傳秘方泡製的,那個說自己是百年老字號。難道誰還會去計較朱錦兒吃到肚子裏的是哪一家的紅參,值多少銀子嗎?


    趙氏說這麽著不合適,哪能讓張憲薇全掏?她也該表一表孝心。她為難的坐在她麵前,“娘,要是讓相公回來知道了……又該說我不盡心了……”她就意思意思的收了她五兩銀子,事後也送了一株紅參到趙氏的屋裏,讓她記著也補補。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趙氏喜歡在張憲薇這裏告李克的狀。她告她的,張憲薇聽了也隻當沒聽見,她說得多了,她也就勸勸:“家和萬事興,你們是小夫妻,剛成親,總要拌幾句嘴的。”


    再安慰趙氏幾句,“我知道你也艱難,若是累了就到我這裏來坐坐,偷個懶,想必是沒人敢到我這裏來逮你的。”


    趙氏在她這裏從來不用立規矩,張憲薇也從來不要求她做這個。她心裏是怎麽想的?是覺得她這個嫡母膽子小?不敢指使她這個庶子媳婦?這些都隨她。她倒是巴不得趙氏變得厲害一點,跟李克再鏘鏘起來就有趣了。


    其實論起出身,她比□□得多。但是女子嫁了人,總要低眉順目的過日子,趙氏在娘家被養成這樣,出了門當然也不會一夜之間變成母夜叉。


    可脾氣都是養出來的。當年是她在上麵壓著,趙氏才沒有抖起來。如今她也捧著她,且看趙氏能侍候一個姨娘婆婆侍候多久。就是李克,沒了李家,就算有李顯給他撐腰,想對趙氏抖威風也要先掂量一下他夠不夠格。


    李顯在外麵是死要麵子的,李克真鬧起來了,難說能占多少便宜。這個世上對庶子的要求本來就比嫡子嚴苛。‘本分’二字,捆住了多少人?


    李克憑什麽就能超然其外?他在李家厲害,在外麵總該讓他學一些道理了。


    張憲薇想到這裏就樂,李克最大的缺點就是自尊心太高,也太脆弱。他那麽在意自己庶子的身份,可外麵的人看他正是庶出的。以前是李家裏他是長子,又是李顯天天掛在嘴邊的‘好兒子’,可身邊的人越是出身都比他高,他就越不自在。


    上輩子隻有一個趙氏,還是隻拔了牙的老虎。這輩子先是多了一個貞兒,哪怕隻是女兒也是實實在在壓在他頭上的。然後是李單和李南,正經的李家少爺。李克在李家沒論上排行的事,讓他在辦喪事時都盡量少往李家親戚中間湊了,如果住到同一個屋簷下呢?


    等趙氏的脾氣也慢慢被養起來,他就是搬出去了,日子也不好過啊。


    張憲薇哼著小曲,自從上次朱錦兒說紅參吃著好,她就買了紅參送到她的屋裏去。聽良緣說,那邊的屋裏擱著一盒子參片,她覺得難受了就嚼一片。平常的茶水,晚上的粥都是加了參片一起煮的。


    再好的東西也頂不住這麽吃,何況是藥?


    “她還要參不要?”隔一段時間,張憲薇就要問一句。


    良緣就去朱錦兒的屋裏問,她裝規矩不肯說,自有她的丫頭替她說:“姨娘的參快吃完了。”再拿出放參片的盒子給良緣看。


    “這人真是貪心不足的!”良緣回來跟張憲薇抱怨。


    “這有什麽?”張憲薇就笑,“回頭老爺自然會都補給我的,說不定我還能再賺點呢。明天再拿銀子去買一盒。”


    李顯一行人回來了,李單看著是瘦了一圈,李克自己坐在放行李的車上,下車時李顯叫著李單,李克領著下人先回府報信。


    “咱們大少爺的臉色可不太好。”良緣得了信,回來告訴張憲薇時說。


    “要改口了。”張憲薇理一理袖子,“一個家裏怎麽能有兩個大少爺?何況要真照年齡排,咱們家裏兩個孩子都排在前麵。單兒和南兒一個是三少爺,一個是四少爺?”


    這事說起來真是奇怪,李顯父子每回都把兒子生在澠城前麵,還每次都能因為子孫排行的事鬧個不痛快。當年上一輩中,李芾是大哥,他的兒子李陽卻生在後頭。李慕是二弟,李顯卻是第一個出生。幸好這兩個都是嫡出,排行也能這麽論下來。


    到了這一輩,李顯是大哥不假,但他是分出去的一支。偏偏他的兒子還是生在前頭,還一次就是兩個。一個是李克,一個是李華。但這兩個都不是張憲薇生的,都是庶子。


    李陽比李顯的排行靠後,他的兒子也生得晚。但是人家肚皮爭氣的是正室原配,李單和李南都是嫡出。


    當年澠城那邊沒把李克和李華的放在前麵大概就是不想讓庶出壓在嫡出的頂上。這也是應該的,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張憲薇一直都沒生下孩子。要是她好歹生了一個兒子,澠城那裏也就順勢把名字添在李陽的孩子後麵,這樣就能把李克和李華混過去。


    結果現在就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這次李顯把李克叫過去,未嚐沒有把他的名字添上去的想法。可是李芾死了,薛氏緊跟著也死了。他沒來得及說,又不能這邊剛死了大伯父和大伯母,他就急著把庶出兒子的排行排到祖譜上去。


    這樣一排,生生的就把李單的排行擠下去了。


    現在李家上下都盯著澠城的這一份家產。李單本來就根基不牢,李顯敢添這把柴,後麵多的是人想把李單兄弟兩個活吞下去。


    李顯不想擔這個惡名,隻能放棄把李克往祖譜上記的事。


    但是這樣一來,外人不說什麽了,李家就算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兄弟排行這個事也要好好論一論。越是現在,越不能馬虎。


    張憲薇笑著歎氣,“這可真是為難了。先囫圇個的叫他少爺,等我問過老爺再論清楚。”抬腳要走,忽又停下,問良緣:“你可記得這段時間給朱氏買紅參花了多少銀子?”


    良緣記得清楚:“共九十八兩。藥方也是我收著呢。”


    張憲薇點點頭,迎了出去。這九十八兩,是翻一番好呢?還是加一半好呢?翻一番太誇張了,隻怕容易出錯。就說個一百四十九兩二錢,有整有零的,恰恰好呢。


    她又想著,送回張家的紅參隻怕是該吃完了,梁氏的身體是要慢慢調理的,等再給朱錦兒買紅參時,再送回去一半就行了。


    李顯還穿著素麵的黑色袍子,李單和李克也都是一身素色。張憲薇先給李顯行禮,再對李克說:“你媳婦在屋裏等你呢,今天有什麽事都先放下,好好休息,明天也不必急著起來。”


    李克行了禮去了。


    她對李單微笑:“看看你弟弟去,正等著你考他呢。晚飯也在他那裏吃吧,我讓人送過去。”


    李單一聽見弟弟的事就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她讓良緣帶他去,再把李家跟過來的仆人都安排一下,下人房都是騰好的,鋪蓋也都是現成的。


    她扶著李顯回了屋,一邊跟他說家裏這段時間的事,一邊捧來衣服讓他換,再出去叫丫頭打熱水來梳洗。


    “那對母子我又讓人祭了一回,到底是在咱們家丟了性命的。”張憲薇道。


    “是他們福薄,你不要想太多。”李顯拍拍她的手,攜著她坐到桌前。晚飯擺好了,她給他布了幾筷子菜,然後就看著他吃,再說起了朱錦兒的身體。


    “……我回來時真是嚇了一跳,錦兒整個人熬得都脫了形。換了好幾個大夫都沒看好,後來還是一個大夫給換了一劑藥才見了起色。到現在還吃著呢。”


    “什麽藥?”李顯隨口問道。


    張憲薇又給他添了一碗粥,“我也沒記清楚,那個大夫滿口這個那個的,藥方子在良緣那裏。”


    李顯點點頭,喝了兩口粥才繼續問:“花了多少銀子?”


    “也沒多少。”張憲薇含糊的說,“也就百十兩吧。別喝那麽多湯水,夜裏該總起來了。再吃個饅頭?”她給他挾了個饅頭。


    他再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她讓人把盤子都端下去,又給他泡了一杯茶。他拿在手裏不急著喝,半閉著眼睛像在養神。


    她懶得跟他兩個人在屋裏,出去讓丫頭給他準備洗澡水,出了門轉到貞兒那裏去了。李單正跟李南一起吃飯,兩個小的都吃過了,在旁邊鬧哥哥。


    “別鬧你們哥哥,他可是剛剛回來,趕了一路,累壞了。讓他好好歇歇,明天再陪你們玩。”她笑著說,抱走貞兒,對李單說:“晚上你就跟南兒一起睡這個屋,貞兒我抱走。”


    李單要站起來恭敬的回答她,被她按著肩膀:“好好吃你的飯,瞧你的樣子,就剩下個骨頭架子了,你看看弟弟,什麽時候你吃的跟他似的,我就放心了。”


    李南被張憲薇養得白胖,看起來又有精神。李單過來時就看到了,心中自然是感激張憲薇的。他的心思簡單,弟弟能這麽快就高興起來是件好事。


    回屋裏正好看到李顯在問良緣,手裏拿著藥方。“紅參?”


    “是的。”良緣說,“那個大夫說姨太太這樣的身體,一般的參克化不動,對身體不好。紅參吃著好。”她停了停,又加了一句,“這些日子我去問姨太太好些了沒,姨娘說最近輕快多了,丫頭也說姨太太的臉色見好。”


    李顯慢慢點頭,仔細看手裏的藥方。


    張憲薇正好抱著貞兒進門,他抬頭看見貞兒,笑著站起來伸手抱過她:“貞兒,想不想爹爹?”


    貞兒嬌聲道:“想!”然後捂著鼻子說,“爹身上好酸哦!”


    李顯嗬嗬笑,把貞兒放在炕上,“爹爹很長時間沒洗澡了,所以是酸的。”


    “那爹快洗澡!”貞兒捂著鼻子躲到炕裏去了。


    李顯看起來更高興了,跟女兒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很有趣嗎?


    張憲薇想早點讓他出去,她們娘倆個好睡覺,就說:“老爺去錦兒那裏看看吧,這次的事,錦兒怕是心裏不安呢。”


    “哦。”李顯皺眉,“明天再說吧,今天剛回來,我累得很。”然後就叫屋外的丫頭把熱水抬進來。


    張憲薇拉著他到外屋,小聲勸道:“老爺真是的!你回來的事,錦兒一定知道了,就是老大應該這個時候也去看過了。她經過這次的事,本來就怕咱們怨她。你回來了不去看一眼,她正病著呢,再添了心事,更不容易好了。”


    說完,不由他再說就將他推出門外,“老爺今天晚上就歇在錦兒那裏吧。好好勸勸她,別想那些事了。”


    屋外站著幾個丫頭,李顯不好再退回去,隻能清了清喉嚨,“那我去看看就回來,你先歇著吧。”


    張憲薇笑著送他走,後腳就讓人燒好洗澡水直接送到朱錦兒的屋裏去。想回來?美得他。


    她還想跟女兒睡個清靜覺呢,母女兩個說說悄悄話,比跟他擠在一起暢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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