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威金斯被一種矛盾的情緒淹沒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的頭腦和身體都完全癱瘓了。他一寸也無法移動,甚至擠不出一絲理性的想法。這一刻他全部的感覺就是一種動物的恐懼,它從他心底奔流而出,一直湧到了嗓子眼。他感覺一聲尖叫正蓄勢待發,謝天謝地,它沒出來。但是恐懼仍然沒有消散。他竭盡全力舉起了手,用指甲使勁掐了一下臉頰上的皮膚。這幾乎是一種無意識的舉動。似乎他想證明自己仍然活著,證明他所目擊的一切都是事實。


    這時他聽到背後傳來低低的敲擊聲。一隻畫眉落在了窗台上,正輕叩著水碗。牛頓轉過身來。


    兩秒鍾之內,上百萬個念頭在他腦中互相衝撞,但是他隻抓住了兩個。一個告訴他趕緊溜走,跑去牛津警告他的朋友們。另一根神經則在對他尖叫,讓他趕緊衝進去搶過寶球。


    他沖向牛頓,牛頓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繃緊了身子。而威金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或者打算做什麽。他一心隻想把那個寶球搶到手。


    對於一個畢生從事學術研究的五十歲男人來說,牛頓的靈巧讓人驚訝。威金斯伸手欲奪,牛頓身子一閃,威金斯失去了平衡。威金斯氣喘籲籲地從牛頓的肩膀旁擦過,一把抓住壁爐旁的牆上靠著的桌子,終於沒有跌倒。他轉過身,正看見牛頓伸手去抓旁邊桌子上一個厚實的文件夾。


    “你不能這麽做,艾薩克!”他尖叫,“請別……你知道,你不……”


    但是牛頓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威金斯是誰,突然狂怒地抓住了他。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是在白費唇舌。他探身向前,一把抓住牛頓的肩膀,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他的襯衣裏。兩人糾纏在一起,威金斯抓不住了,急速地旋轉著。他看見紅寶石球被握在他室友的右手裏。然後,像慢動作一樣,牛頓的拳頭裹著紅寶石球向他的臉擊來。他趕忙側跨一步,避開了拳頭。然後他身子一扭,手撓上了牛頓的臉頰。牛頓痛苦地叫喊著,狂怒地猛擊威金斯,伸手抓住了他的下巴。“它是我的……”他大叫,眼中怒火熊熊。


    威金斯向後跌去,左搖右擺試圖保持平衡。但他失敗了,重重地砸在了書架上,頭撞上了木頭,書架上的瓶瓶罐罐顫抖搖晃,全都掉到了地板上。隻有一個標著“硫酸油”的瓶子不偏不倚地正落在了威金斯的肩膀上,木塞噴了出來,裏麵黃色的液體順著他的手臂淌了下來。他爆發出一聲尖叫,但是還沒等聲音出口,牛頓便向前大踏一步,一拳正中他的臉。那狂怒的表情似乎已經刻在了牛頓的臉上。威金斯砰地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了。


    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爐火已經燃盡,房中冰冷刺骨,傳來了一陣無法抵擋的氣味。最惱人的是那清晰可辨的腐肉味。然後,疼痛如潮水般襲來,然後,記憶湧上腦海。


    威金斯費力地站起來。頭部的疼痛幾乎讓他跌跪在那兒,手臂不停地抖動著。他磕磕絆絆地走進隔壁房間,那裏有一點點光亮。月亮已經升起來了,銀輝灑遍大地。他的袖子已經燒盡了,露出裏麵鮮紅的肉,上麵布滿了血泡。他大步走到窗台上那碗水前,把旁邊的一件襯衣浸濕了,敷在了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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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節:春分(17)


    他完全迷失了方向,但是那場打鬥還清晰地印在腦海裏。那麽,牛頓已經拿到紅寶石球了。他最大的噩夢變成了現實,這簡直是一場災難。他忍住疼痛,試圖好好思索。手臂上的涼水幫了大忙,但是那灼傷十分惱人,而且似乎有一打工人正拿著棒槌敲打他的頭骨,就像在進攻一道土築的防護堤。


    他記起牛頓的房間裏有座鍾,於是走了過去。已經是淩晨四點了。他一定已經昏迷了很長時間。他輕聲罵了幾句,又把手伸進碗裏掬捧水漱了漱口,然後吐進了碗裏,水立刻變成了紅色。


    他試圖好好想想,但是疼痛幹擾了他的思維。牛頓已經離開了。他也許還在牛津附近,也許去了別的什麽地方做準備。再有不到二十四個小時,行星就要連成一線了。他能做些什麽?他可以給牛津的朋友送個信兒,可是這麽重要的事,他找不到一個可以信賴的信差。而且,他又該怎麽說呢?


    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了房間,匆匆向馬廄走去。他的夾克和帽子都穿戴好了,包甩在肩上。


    兩個小時後,他到了劍橋西邊六十英裏處的艾克威爾村。然後太陽慢慢升起,漸漸越過了灌木樹籬。一匹健壯的灰色閹馬馱著他從田野中馳騁而過,終於,他踏上了那條直通牛津東門的路。一個半小時後,他到了城牆邊。他策馬疾走,轉上默頓街,然後勒住了韁繩。他把馬交給一個馬童,自己直奔大學而去。


    “狗屎一堆!”約翰?威金斯講完整個經過,羅伯特?胡克立即驚呼道,“真是一個敗類!”他深吸了一口鼻煙。


    他們坐在學校院裏一套寬敞的公寓中,俯瞰著車水馬龍的高街,每年八月,羅伯特?波義耳都要在這套房子裏休假,這是他酬勞的一部分。威金斯感到筋疲力盡,手臂和頭都不停地抽搐疼痛。是波義耳接待了他。盡管他自己看上去也很虛弱疲勞,波義耳仍堅持馬上為他檢查傷勢,處理傷口。他用熟練精湛的手藝挑破了威金斯前臂上的水泡,輕輕地給他纏上了繃帶。然後他往威金斯疼痛不止的前額上敷了一團貓尿和的耗子屎,他發現這東西對頭疼超級管用。在這位老人護理他的同時,威金斯為他們講述了在劍橋發生的一切。波義耳很冷靜,隻是不時地這兒嘆口氣,那兒嘟噥幾句。有時,他會停止處理傷口,仔細觀察威金斯的臉,他審視的綠眼睛在尋找著某些難以定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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