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董洋原以為自己會被穿心致死,在一陣悶響之中,他的臉上濺了一臉血,可卻沒有任何痛覺,隻覺得有個沉重的物體壓住了他的身體。


    ——嚴赤峰?!


    董洋抬起頭,不是嚴赤峰,竟然是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白山!


    白山的當胸穿了一個拳頭般的大洞,此時此刻正護在了董洋的胸口上。


    他嘴角的鮮血不斷汩汩流淌著,一邊略帶歉意地說道:“末將、末將救援來遲……請、請董帥降罪……”


    “白山?!為……為什麽你會在這?!”


    董洋簡直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副將不是應該在東門營地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確實是個忠義的部將,可惜你的實力太弱了,還沒資格參與我們的戰鬥……”


    趙永如同踹飛死狗一般,將白山的身體從董洋的身上一腳踹飛,滾了好幾米遠。


    “啊啊啊啊啊!!!”


    董洋的怒火徹底爆發,再也收不住了,如鯉魚打挺一躍而起,順手將長槍牢牢釘入了趙永的胸膛。


    趙永想用罡氣抵擋,可銀色長槍氣勢如虹,穿破了罡氣並直接刺入了他的身體。


    方才董洋體內沒有一丁點罡氣,可是在極度憤怒之下,他竟同時點燃了心輪和腹輪。


    兩個脈輪的破壞爆發出巨量的罡氣,他一股腦地全部傳遞到長槍上。


    槍出如龍。


    銀色長槍穿過趙永前胸後,發出劇烈的震蕩,半座蒼南城為之一撼。


    轟隆——


    銀色的罡氣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巨型衝擊波,如同在平靜的池水中投入了大石頭,銀色的波紋蕩滌開來,它所掃過的地方皆化作漫天塵埃。


    佇立在城牆的火翼飛龍也感受到了這股衝擊,它將膜翅護住了頭胸,抗住了擴散的罡氣。


    這一招同時也破壞了趙永的心輪,他苦笑著,抓住長槍往後退了幾步,硬直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董洋兩脈輪破碎,已無力再戰,他爬向白山,把他扶了起來。


    “白山……白山,你為何會在這?”


    白山握住董洋的手,忍著痛苦說道:“末將、末將不辱使命……謹遵董帥吩、吩咐,率領城東守軍……馳援北門,弟兄們損傷、損傷不大……”


    “我的吩咐?!”


    董洋瞬間明白,這一切都是章宇的計策,正是他假裝成自己的模樣下達的指令。


    也正因為此,城東營寨的士兵們才得以存續至今。


    白山繼續說道:“末將正在城北、北北,與敵軍交戰……感應到董帥的氣息……末咳咳咳、末將隻身前來救援……”


    “幸虧……幸虧末將趕上了……”


    白山咧嘴展開了笑容,大口鮮血從嘴裏湧出。


    董洋內心的一根弦不由得觸動,忍不住掩麵痛哭起來。


    “隻是、隻是看不到蒼南城軍的勝利……末將不甘心……不甘心啊……”


    “額啊……末將……先行一……”


    氣若遊絲過後,白山掛滿淚痕的眼裏,瞳孔擴散,最終歸於虛無,呆滯般地凝望著夜空。


    董洋憤懣地將拳頭捶打在地上,此時的他連大地都砸不碎,拳頭上沾滿了血與灰泥。


    一旁的嚴赤峰也無力再戰,對於同僚的犧牲,他能做的僅有掩麵痛哭。


    靳飛羽的話縈繞在他耳邊——


    “npc就不是人嗎?董海不是npc?堯芹不是npc?他們對你的照顧和托付難道也是假的嗎?”


    真的假的此時還重要嗎?


    即便他是個npc,這個人也曾與自己一同訓練,一同殺敵,一同把臂言歡,一同對酒當歌……


    可是這個人再也不在了。


    無論是死了,還是被刪除了,都無所謂。


    趙永還沒有死,他雖然被刺穿了肺部,一時間他感應不到呼吸,就像是爐火沒了薪柴,負責凝聚力量的根輪也無法生出罡氣,即便想點燃剩餘的脈輪也做不到。


    他試圖掙紮著爬起來,肺部碎裂可以用再生術恢複……


    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董洋也察覺到這一點,他沒有沉湎於悲傷之中,反而毫不猶豫地抽出佩劍,一步步地走向趙永。


    如今趙永無法凝聚罡氣,那麽他也僅是一副比普通人較硬的肉身罷了。


    這也意味著此時隻需拔劍刺入心髒,就能輕鬆終結他的生命。


    即便是山中最凶猛的老虎,也有虛弱的時候。


    董洋走近趙永,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他的臉上無悲無喜:“趙永……”


    “陣營不同導致兩軍交戰,你身為烈焰軍主帥恪盡職守,我不怪你。”


    “此仇,不為國仇,隻為家恨!”


    “殺你者,董洋是也!”


    趙永自知無法動彈,連遺言也無法說出口。


    隻差一步了……


    可惜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敗了就是敗了,沒有借口可言。


    他坦然閉上了眼睛,等待自己性命的終結。


    戰士死於戰鬥之中,這已是最好的歸宿。


    說罷董洋抽出了金色寶劍,馬上就要刺入趙永的心髒。


    “董將軍,且慢——”


    顫動靈魂的聲音響起,董洋握劍的手此時正不斷顫抖著,他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斷往下滴。


    “我要殺……”


    董洋想傾注全身之力把劍刺下去,可手卻仿佛不受自己控製一般。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劍懸在半空,並沒有再往下戳下去分毫,連後方的嚴赤峰也看得怔住了。


    自聽到那個聲音開始,董洋的腦海中就出現了許多違和感。


    他似乎忘記了許多事情,隻有那個聲音,才是他唯一可以信仰的事情。


    “董將軍——”


    酥魅的聲音再次從他耳邊響起,他試圖用理智抵抗,卻仿佛如泥牛入海,根本無法抵抗。


    “董將軍、董將軍、董將軍、董將軍、董將軍、董將軍……”


    “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


    “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無數的聲音,卻仿佛在他識海中形成了一片萬花筒,絢爛的萬花筒正在不斷綻放,而後毀滅,又開出新的一簇,又凋零,又聚成新的意識……


    周而複始。


    “額輪,破——”


    欲海翻波,於萬念之中,董洋平靜地點燃了眉間的額輪。


    額輪是人體的智慧中樞,如今識海混亂,他隻有點燃額輪後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思緒清明。


    可待這股能量散去後,董洋將會失去理智,失憶,變成傻子,甚至有可能精神分裂……


    即便他知道此後他將徹底淪為聲音的傀儡,但是他也不得不這樣做。


    如今的他念頭無比通達,一刹那他也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包括那個偽裝成自己模樣的章宇。


    董洋用盡全身力氣抵抗著識海中魅種的侵蝕,他艱難地扭過頭對嚴赤峰說道:“嚴赤峰聽令!”


    嚴赤峰不明就裏地注視著董洋,他不知道忽然間又是哪一出。


    “本帥已死……”


    啊?


    嚴赤峰一臉錯愕。


    “死之前本帥給你最後的軍令——”


    “找到章宇,找到蘇小陽!”


    “嗯?什麽意思?”


    嚴赤峰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董洋的腦海裏有幾億個聲音同時在叫喚,他甚至根本無法專注地說明情況。


    說罷,他沒有把劍戳進趙永的胸膛,反而把額輪破碎後餘下的所有罡氣都傾注在劍上,朝嚴赤峰的方向橫拍過去。


    嚴赤峰身下的石地板被切去了一塊,隨著董洋湧動的罡氣席卷,猶如一葉扁舟被巨浪推向了很遠的距離,直到董洋再也看不見。


    董洋的瞳孔隨後凝固,而後化作呆滯,如同這深宵一般的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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