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馮氏拍了板, 吳老爺自然沒什麽意見,喜事很快辦起來了。


    先在村裏找了戶五福人家, 顧姑娘前一天夜裏送過去,第二天早上從那一家上花轎, 在村裏繞一圈進吳家拜堂。


    事起倉促,馮四跟吳馮氏說現在再去請顧姑娘的家人來已經來不及了,反正前麵的納采問名馮夫人都辦好了,顧姑娘的嫁妝也一起帶過來了,他就僅充一下娘家人吧。其實是他嫌麻煩,若是現在再回去請顧家人來,一來一回的花的時間就更多了。他在這鄉下地方吃沒得吃玩沒得玩, 就是跟吳馮氏說家裏的事, 她出門早,他記得的事也少,兩人其實說不到一塊去,總不能天天說馮老夫人吧?


    顧姑娘無可無不可, 這事也輪不到她做主。她那娘家根本指望不上, 當初送她到親戚家時,娘就把嫁妝單子給她自己拿著了,交待她道過好過歹,日後都是她自己的事了。


    “這都是女人的命。”娘歎道。


    她十一歲定親,十四歲時那男的一場病沒熬過來就死了,聽說本來也就是咳嗽著涼,並不嚴重。他仍舊每日上學念書, 都以為快好了,誰知天突然一涼,過了一夜他就病得人事不知,再有多少好藥灌下去都沒用了,不到一個月就辦了喪事。又過了一個月,流言四起。一個好好的男孩,平常身體好得很,極少得病,隻是吹了一場風受了點涼就病死了,這誰信呢?於是紛紛傳言是衝撞了什麽邪穢。


    現在想起來,她隻餘冷笑。是,人人都是好的,隻有她這個外人不好了。原來就說到她十五歲時兩人就成親,現在還沒進門就克死了他,可不是她不好嗎?三人成虎,在她聽說這個事之前,外人都已經避她如蛇蠍。


    可笑的是她,本來還想著他死了,她過一年再議親,也算是全了兩人的情分。誰知他家根本沒打算領她這份情,甚至狠不得她一頭碰死給他償命。


    別說兩人還沒成親,就是成了親,她也不會為別人去死。她在家裏熬了兩年,外麵的流言沒見消散,媒人都繞著她家走,連家裏其他的女孩的親事都漸漸出了問題。


    她慢慢明白了,喜事本來就圖個吉利,也不是非要娶誰不可的,沒了她們這一家,自然還有別家的姑娘,又不克人,又沒壞名聲。誰肯在這時站出來說不怕她家的壞名聲?誰又能保證自己一家日後都不出一點事?就怕出了事後,反倒像應了什麽似的。


    爹跟娘商量,把她送到親戚家去。她在家鄉已經是嫁不出去了,趁現在年紀還不算太大,送到遠地去找個沒聽說過這回事的人家嫁了吧,不然繼續留她在家裏還不知道要帶給家裏多少禍事。


    可是人家一見她帶的大筆的嫁妝自然心動,一問卻是離了爹娘跑到外地親戚家來的,自然要去打聽,這一打聽不得了,本來隻是死了個還沒成親的他,再傳回來就變成了她命中帶煞,嫁進哪家死一家。沒成親就把人克死了,要是真嫁進門來,那這一家子還能剩下什麽?


    她在這個親戚家住半年,那個親戚家住半年,轉來繞去心中也有數了。家中對她的情分越來越少,親戚也越來越不耐煩。要是她最後真嫁不出去了,怕就要在親戚家住一輩子了,也不知道她娘給她的嫁妝夠不夠她活一輩子。她孤身一人,誰能護著她?


    吳家是來救她命的,她來之前已經打算好了,哪怕吳家這個兒子是個傻子、瘸子、醜八怪,她都願意嫁。她會好好的做他的媳婦,給他生兒育女。


    她不想再回到親戚家了……


    吳馮氏來跟她說成親的事的時候,她無一不答應,等她走了,她坐在屋裏愣了半天,然後撲到被子裏捂著嘴大哭了一場。她終於熬到頭了。


    她在屋裏哭,二姐在屋外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後示意身旁的紅花別出聲,轉身躡手躡腳的走了。


    吳馮氏讓她來跟顧姑娘說說家裏的事,也就是讓她別害怕,還要跟她講講這洞房,怕她離家久了,她娘大概不會早早的就跟她說這個。誰知卻讓她在門前聽到哭聲。


    回屋後二姐坐著發呆,紅花小心翼翼捧了茶來,道:“奶奶,那顧姑娘會不會……”


    二姐斜過去一眼,見她閉了嘴才接過茶來吹了吹道:“不該你問的,別瞎問!出去也把嘴閉嚴了!”


    等紅花出去,她在屋裏坐不住就去找吳馮氏,本來想跟她再說說這個顧姑娘,卻見屋裏到處是辦喜事的東西,連腳都下不去。屋裏吳馮氏正跟馮媽在忙,她在屋外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還是等等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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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院子正遇上往裏走的吳敬泰,二姐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了兩眼才笑道:“你跑這麽急幹什麽?娘那屋裏正亂著,你跟我來,咱倆說說話。”


    她把敬泰拉到她住的院子裏,昌偉和昌福跟著敬賢、敬宗跑出去玩了,紅花進來上了茶也出去了,她就想跟敬泰說說這個顧姑娘,卻左思右想不知如何開口。


    她一不能說顧姑娘在房裏哭了,這明擺著人家對這樁婚事不樂意,她這麽一說,敬泰記在心裏,小兩口還沒拜堂呢心裏就生了嫌隙,日後還怎麽相處?


    二也不能什麽都不說。顧姑娘心有不平,敬泰前頭遇上謝氏也是受了罪了,她還算了解自己這個弟弟,他心裏別的不說,責任是一等一的。他隻要娶了顧氏,就會把她當妻子敬重愛護。可要是他這邊一門心思對人家好,人家卻不領他的情,說不定還在心裏嫌棄他,覺得嫁了他委屈的話,二姐就該心疼自己的弟弟了,在她眼裏敬泰是個比段浩方好得多的男人了,別的不說,因為吳老爺的那個庶子敬齊的事,他對小妾是根本沒有一點興趣的,聽說那個謝氏在時,就算生不出孩子來他也不去妾那裏,等謝氏被休,那個妾也跟著被賣了,謝氏沒生下孩子,那個妾卻連懷都沒懷上,可見平常敬泰根本不去她那個屋。


    哪家姑娘嫁給敬泰都是有福的命。


    說也不行,不說也不行。二姐為難了,叫了人進來便隻呆坐著喝茶?


    敬泰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她抬頭就見他一邊笑一邊把茶放桌上,掩著嘴咳了兩聲道:“二姐,你要說什麽就說吧,瞧你那個為難樣,跟、跟蹲坑似的……”


    二姐隨手抓了一把瓜子兜頭照著他扔過去!渾小子真是什麽都敢說!欠打!


    他往炕後仰身閃過那把漫天飛來的瓜子,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長出一口氣說:“二姐,其實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你放心吧,我早不想她了。”


    謝氏。二姐聽他這句話才知道他對謝氏怕是還記在心上呢,說起來四年沒生下孩子確實有點那什麽,可聽說她懷上過,隻是沒足三個月就流了,說不定是體質的問題?現在人壽數少,早生兒子早好,也怪不得吳馮氏著急。


    二姐回來後沒細打聽這個,再看敬泰這個樣,不由得就想出一個棒打鴛鴦的苦情故事來。這裏頭謝氏和吳敬泰就是那被逼分開的小夫妻,本來情深意堅,無奈造化弄人。休妻這個事應該是吳馮氏決定的吧……


    她猜歸猜,可不敢說給別人聽。一是她自然是跟吳馮氏親,就是這事她真做出來了,她也不會為個沒見過的外人去找吳馮氏的晦氣。二來就是她現在也是當娘的了,憑心而論,要是日後昌偉或昌福也娶了個生不出孩子的老婆,她這個當婆婆的心裏說不定也挺不是滋味的。總不能就讓兒子日後沒孩子盡孝吧?就說可以納妾生子,可妾生子到底不如妻生子更站得住腳。


    之前她就聽說過街上有戶人家,老婆沒生下孩子,小妾生了個兒子,等這家男主人死了,妾生的兒子要繼承家產,結果族中非說妾子繼承不合適,硬給奪了回去分給了那男主人的弟弟,說好歹那弟弟跟那男主人是一個娘生的,不但是嫡親的親兄弟,還都是正室老婆生的,比那小妾生的更名正言順,因為這家產可都是他們的爹傳下來的,就是分了,那也是爹給的。


    其實就是爭產,要是問那個已經死了的男主人,問他是把家產給早就分家的弟弟還是給自己兒子,那當然是給親兒子了。可憐那一家就剩下幾個婦道人家,哭沒處哭求沒處求,很是熱鬧了一陣,也讓街坊鄰居看了一場好戲。


    所以同情歸同情,到時該怎麽做還怎麽做,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就誤了兒子一輩子。在這上頭,二姐很明白吳馮氏的心。為了兒子,再狠的事也能做。


    想到這裏二姐對著敬泰點頭說:“你明白就行,不想就對了。”然後仍是忍不住說起顧姑娘,問他道:“你覺得這回這個顧姑娘怎麽樣?”


    他看起來倒像是不怎麽在乎,想了想說:“聽娘說規矩上是個好的。”說完一哂,“還沒掀蓋頭呢,我又沒過她。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


    二姐小聲道:“我跟你說,顧姑娘怕是個心氣高的,對付這種心氣高的女人,你不能順著她捧著她,越捧著她,她說不定越看不上你。就拿你自己說,那些見了你就骨頭軟的人,你看得上?”


    敬泰摸著下巴一臉認真的點頭,道:“二姐說的有道理!”肚子裏卻快笑翻了,二姐怎麽還拿他當小孩子啊,他老婆也娶過,妾也納過,屋裏還有丫頭呢,怎麽會連怎麽對女人都不知道?還捧著順著?當他還是沒長大的傻小子啊。


    他有心哄她,自然是她說什麽都一副嚴肅的模樣說是,過了會兒二姐察覺不對了,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怒道:“好你個臭小子!耍你姐姐呢!”


    這次他笑得四腳朝天,抱著肚子在炕上打起了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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