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聽到這句話也是一怔, 看旁邊站著的婆子那臉都嚇傻了才知道自己沒聽錯,再看段章氏就在她這一遲疑的工夫臉色是越來越不好看, 隻怕再過一會兒就要嚷起來了,她可不願意陪她丟這個人, 屈屈腿的事罷了,反正回頭段浩方必定會更心疼她,這事說不上最後是誰吃虧。


    她心裏這麽一想,就乖乖的跪下來了,恭順的說:“請娘教訓。”


    她真的跪了,段章氏的氣倒無處撒了,她要是不跪她還能吼兩聲也好吵起來, 她這麽跪了她憋著氣反倒覺得更生氣了, 抓起旁邊的茶杯就要往二姐身上砸。


    二姐瞧見了趕緊往旁邊躲,而站在一旁的婆子早一步趕過來攔著求道:“太太!可不敢啊!”


    紅花就在外麵等著,她本來跟著二姐一起過來,見人被叫進去了本來就有些害怕, 一聽見裏麵婆子這一聲喊臉頓時嚇白了, 可她又不敢往裏闖,原地繞了兩圈後轉身回去叫段浩方了。


    段浩方正跟孩子等二姐回來吃飯,桌子都支好了,見她久不回來也有些心急,一見紅花臉色煞白的跑進屋還沒說話呢,他板著臉讓奶娘把孩子帶回去吃飯,這邊也不問什麽, 隻說:“你奶奶在哪裏?”


    紅花看見他臉色不對有些害怕,道:“奶奶在太太屋裏。”說完又加了句,“太太叫奶奶進屋說話。”


    段浩方起身出門直奔段章氏的屋子,紅花在後頭趕緊把院子裏沒事的丫頭婆子都攆回了屋,又讓七斤在院子門口看著防著有人過來,這大白天的鬧起來到底不好看。


    段浩方在門口就聽到屋裏熱鬧著呢,段章氏的小聲尖喊咒罵,婆子的求饒,就是沒聽見二姐的聲音,他立刻掀簾子進裏屋,見二姐跪在地上歪著身子正避開段章氏砸過來的東西,他一步過去擋在她前麵,對段章氏躬身道:“娘,兒子來給娘請安了。”


    他一出來,二姐先鬆了一口氣,婆子直接嚇得跪到地上去了,段章氏卻跟見了來替她撐腰的人似的張著手拉他過去。


    段浩方不肯動,隻是擋在二姐前頭,像是沒看見屋裏的一團亂似的說:“娘有什麽事,不如等吃了午飯再說?”


    段章氏一臉委屈的哭著,拉著他指著二姐說:“你給我教訓她!你給我好好教訓她!”


    段浩方一手把二姐拉起來推她出去,他在這邊擋著段章氏,含糊道:“娘你說吧,我聽著呢。”


    二姐逃了出來,紅花趕緊把她扶回了屋,見她頭發也亂了衣裳也跪髒了,就打水讓她洗漱換衣,一邊問她:“這好好的又怎麽了?”


    二姐卻覺得這回覺得是無妄之災,這人要是想找事了,覺得你是壞人了,那是怎麽著都能把錯按到你身上的。聽見紅花問也隻是搖搖頭不肯多說,換了衣裳洗了臉又重新梳了頭,紅花問:“奶奶,擺飯不擺?”已經過了吃飯的點了。


    二姐先想到孩子,就問:“昌偉和昌福吃了沒?”


    紅花道:“奶娘已經帶著孩子吃了,咱們這邊也擺上吧?”


    二姐仍是先過去看了看孩子才回來讓擺上飯,剛擺上段浩方也回來了,瞧那臉色也是黑得厲害。二姐讓紅花出去,自己在屋裏侍候。盛了飯兩夫妻坐下,她看著他的樣子也不敢提那邊怎麽樣了,隻給他挾了兩筷子菜,說:“這木耳燒肉不錯,試試。”


    段浩方扒了兩筷子,還是放下了坐到一旁。看他氣得沒胃口的樣子,二姐卻餓得厲害,她下午還有活呢,這會兒不吃就要熬到晚上了,於是也不管他在一旁生悶氣,自己吃飽了才讓人把東西都端下去,漱了口才坐到段浩方旁邊賠著笑勸道:“你這會兒不想吃,等到想吃了我再讓人給你做。”


    他皺眉閉眼的點點頭沒說話。


    二姐又坐得離他近了點,手搭在他手上輕輕拍了拍,等他看過來才笑道:“娘是長輩,咱們不能跟娘真生氣。”


    段浩方聽了笑了,眼睛裏卻沒一點笑意,拉二姐到懷裏摟著才長歎一口氣,又不吭了。


    二姐見他這樣不像是隻為了剛才的事生氣,倒像是有什麽煩心事似的,就問他:“有什麽事不如你跟我說說?”


    他笑著說:“沒什麽事。”完了過了會兒又問她,“……你說,要是我沒錢了,你還跟不跟我?”


    男人都愛問這句?二姐怔了下,開口想哄他‘有錢沒錢我都跟你’,可真正說出來的卻是:“爺,就是這一會兒咱家的錢全沒了,我相信你也能再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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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裏真是這麽想的。自從嫁給段浩方後,這麽幾年下來她是真覺得他是個能幹的人。要說這段家也就他最像段老爺,有那個本事掙錢,也有那個本事掙大錢。所以一時沒錢沒什麽,過不了幾年他就能掙回來,他就是這樣的人。


    聽了二姐的話,段浩方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失望,可是心裏卻像有了底。他坐起來摟著二姐貼著她的臉親熱的蹭了蹭,笑道:“你男人就那麽好?”


    聽他這話是沒事了,她也捧著他的臉狠狠親了口:“我男人就是這麽好!”


    段浩方有精神了也餓了,二姐讓人再把飯菜熱熱端上來,吃著飯他跟她說,段章氏發火有兩個事,頭一個是早上那婆子過來叫他中午過去吃飯,他不肯,這筆賬她就記在二姐頭上了,以為是她不讓他過去。


    二姐聽了一哂,衝著他笑了笑,說:“這事還少?反正你學壞了都是我教的!”


    段浩方卻笑不出來,陪著二姐笑了兩下後捏著她的手半天擠出來一句:“……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二姐這下真不覺得委屈了,要是段浩方在段章氏罵過她之後過來跟她說都是她不對,要她去跟段章氏賠小心賠不是那才氣得人吐血呢。他向著她,記著她的委屈,她也就不委屈了。


    第二個事就還是段浩平的事。段章氏見他今天不出去,還是想趁著中午吃飯的工夫跟他說讓他把段浩平給塞到鋪子裏去幹活,而且中午陪著吃飯的不光是他,還有段浩平本人。段章氏就是想讓這兄弟兩個親近親近。


    二姐一聽要讓段浩平到鋪子裏去管事,笑著說:“讓他去?讓他去幹什麽啊?站櫃台還是當賬房還是當掌櫃?怕是上午人去,下午鋪子裏的東西就讓他搬空了。”


    段浩平回來這大半年找著了個生錢的好辦法,就是拿家裏的東西去抵當。魏玉貞早讓他偷空了,段章氏和段老爺也讓他摸去不少東西,就是那天二姐到外頭去了,回來丫頭就說二爺進屋找三爺。


    二姐奇怪了,說:“你家三爺又不在家,他不知道?你們就沒說?”還讓他進了屋?


    米妹苦著臉說:“說了!他非說不信,死活要進屋來找!幸好張媽媽和胡媽媽過來了,他才走了!”


    二姐趕緊問家裏少東西沒?米妹也幫著搜了一遍,說攔住了沒讓他進來,想是沒少什麽的。就這二姐也害怕,怕他這回到這邊來找不著東西,下回摸到孩子的屋裏去怎麽辦?等段浩方回來後她跟他學了遍,段浩方就去找他給了他點零花錢,這才安生了幾天。不過後來二姐再也不敢把孩子留在家裏了,就是到大太太和老太太那邊去也帶著孩子一起去,屋裏的櫃子箱子什麽的更是上了鎖,什麽東西都不往外放。


    這可好,活生生的家賊。


    聽二姐這麽說段浩方也沒生氣,反而讓她逗笑了,笑完了他說:“老這麽著也不是辦法,我想想吧。”


    二姐卻知道他說是想想,心裏應該已經有主意了。


    幾個月後段浩方就把自己的東西從老鋪子裏抽出來了轉到自己的鋪子裏去,這邊的生意倒是不怎麽管了,保證每個月家裏都不缺錢用就行,更多的精力都用到自己的鋪子裏去了。


    他給二姐的私房越來越多,往家裏交的錢越來越少。又過了幾個月,段章氏再跟他提要把段浩平塞進鋪子的事時,他也不推了,卻說要讓段浩平先學學再去鋪子,又問進了鋪子給他個什麽差事合適。


    段章氏見這事有門,高興的拉著段浩方說:“學什麽?要學讓他去鋪子裏學不是更快些?那邊都是師傅,讓他跟著人學也更快上手不是?”


    段浩方點頭答應,她又說:“差事什麽的,你跟誰親自己還能不知道?”一邊說一邊拉著他湊近小聲道,“那是你親兄弟,砸斷骨頭連著筋的!那外人能比得了?”她暗示給自己親兄弟的當然應該是管錢的重要事,外人都信不過的。


    段浩方也答應下來了。段章氏讚他孝順,知道提攜兄弟,沒讓媳婦牽著鼻子走。他也不駁她,接著她又拉著他教他怎麽教訓二姐,不要聽女人的枕邊風,要有男人的威風勁什麽的也都任她說了個痛快,結果她一高興,連著幾天都沒死扯著非要段浩方過來吃飯,由著他跟二姐過了一段輕鬆日子。


    後來段浩方真就瞞著段老爺把段浩平給弄到鋪子裏去了,又順著段章氏的意思把賬房先生架空了,把賬冊子讓他管,又讓掌櫃也聽他的。


    段浩平於是就在鋪子裏大耍威風,他的主意還多,還不愛聽人勸,覺得自己說的才是對的。那些掌櫃和賬房也都是坐五十望六十的人老人了,管鋪子管了一輩子,自然有自己的骨氣在。雖說段浩平是段家的二爺,可也不願意白聽他胡來,兩邊頂著頂著,段浩平就讓人卷鋪蓋滾蛋了。段浩方是後來才知道的,他這邊剛知道,段章氏那邊叫他過去了,還是那一套,段浩平才是他兄弟,那些外人不要緊,又怕這事讓段老爺知道了不好,讓他幫著瞞一瞞。


    段浩方自然是說好的,他也的確是瞞著了,那間鋪子就由著段浩平折騰去。可是到了季末,段老爺要看賬本子,就找了一天到這邊鋪子裏來了。往常鋪子都是段浩方在管,他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多數是怕掌櫃賬房不服他這個小孩子的管,過來替他壓著陣,誰知這天來了一看,裏外裏的人都換了個幹淨,他是一個都不認識,那些人自然也不認識他。


    再看這鋪子上的東西少了大半,坐了半天不見一個客人上門。他就過去假裝客人問最近生意如何啊?那看櫃台的也不知是段浩平自哪裏找來的人,見一個生人過來問翻了個白眼道:“這關你什麽事?”


    段老爺嗬嗬笑道啊呀我看貴店生意好,想找你們掌櫃的做生意啊。


    那看櫃台的小工繼續翻白眼:“我們掌櫃的不在!”


    段老爺再問那你們老板呢?


    小工痛快的說:“老板也不在!”


    段老爺笑嗬嗬的問那他們什麽時候在啊?


    小工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你想知道啊?那你就在這裏等著好了!”


    段老爺還真坐下等了,從白天等到天黑,外麵衝進來一人,進門就衝那小工喊:“快!快!櫃裏的錢拿出來些!”


    那小工麻利的站起來卻苦著臉說:“叔,櫃裏哪裏還有錢?不然你把這櫃子抬出去得了,說不定還能換兩個。”


    進來那人看著也就二十七八歲,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樣,聽小工這樣答上去就想打他,小工卻機靈的縮著脖子閃到店外喊道:“叔,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回家吃飯了啊!你記著關門!”說著笑哈哈的要跑,那人追出店外罵著小兔崽子,那小工跑遠了回頭看,又看到仍站在那邊像是看熱鬧的段老爺,指著他對那人說:“叔!這人說要跟咱們做生意!”說完那小子擠進人群沒影了。


    那人回頭看段老爺,段老爺眯眯笑。


    那人問:“你要跟我們做生意?”


    段老爺說是。


    那人拍大腿道:“算你有眼光!走,我帶你見我們主家去!”言罷扯著段老爺就往那花街柳巷去。一邊還說:“你來談生意身上帶著錢吧?一會兒見了我們主家你可要機靈著點!”


    段老爺隻是點頭,跟著他左轉右繞的從後門進了一家院子。


    進屋前段老爺猜著了是誰,可真見著了仍是氣不打一處來。段浩平正擠在一堆人中間賭錢,旁邊圍著一圈人,男的女的亂七八糟擠在一起吆喝著熱鬧得很,而他大敞著懷,正一腳踩著凳子一手拍著桌子喊著開!開!開!


    那人過去跟他說話,他聽都不聽扯著那人喊:“你把錢帶來了沒?快!快!快!拿錢出來!”


    那人就過來扯段老爺,誰知卻看到段老爺舉起一條凳子照著段浩平支在桌子上的手就砸了過去!


    旁邊的人都趕緊閃開了,那人也是閃得快,隻聽見段浩平嗷的一聲就抱著胳膊栽地上了,一屋人頓時散了個幹淨,這是來尋仇的啊!還不趕快跑?回頭再招到自己身上了。


    段老爺把段浩平扯回了家就扔回屋子,叫來段章氏和段浩方,他喝道:“都給我跪下!”


    段浩方撲通一聲跪下一聲不吭,段章氏進來前倒是看到段浩平抱著胳膊趴地上了,本來想過去看看的,結果段老爺這一發火她倒不敢過去了,哆嗦著跪下。


    段老爺一件件問,鋪子是怎麽回事?


    段浩方不說,去看段章氏,段章氏要開口,段老爺瞟了她一眼,道:“章氏,我沒問你,你敢說話?”


    這輩子段老爺都沒這麽叫過她,段章氏像是讓人剪了舌頭似的呆怔怔的看著段老爺。


    再問,段浩方仍是不說,段老爺讓人拿板子過來,打,十板子不說,二十板子,還不說,三十板子。


    段浩方咬牙沒說一個字,最後還是段章氏撲過去攔著不讓再打,哭著把這事都給說了,最後抱著段老爺的大腿說:“孩子的爹!這事都是我讓孩子幹的!你別打他們!打我!”


    段老爺讓人把段章氏送回了屋,又讓人把段浩方送到二姐那邊,沒管段浩平。等他回了屋後,段章氏想過來跟他說話,魏玉貞卻過來站在屋外說想給段浩平請大夫。


    因為段浩平的胳膊讓段老爺給砸折了。


    段章氏的臉都白了,卻看著段老爺不敢接話,婆子在那邊等著,段老爺慢慢喝了杯茶才說:“不用,讓他記著教訓!”硬是沒有請大夫!


    婆子出去後,段章氏還想過去跟段老爺求求情,段老爺卻拿出了那封之前老太太讓他準備的休書,遞給段章氏。


    段章氏跪下了,看著休書像看著要她命的白綾。


    段老爺把休書放在她麵前,低聲說了句:“章氏,教兒子對著他們的爹說謊,你就是這麽當娘的?你就是這麽當我段家的媳婦的?”


    段章氏哆嗦著嘴唇還想說什麽,段老爺卻不理她,洗漱過後就上炕睡覺了。吹燈前扔下句:“你就在那裏好好想想吧。”


    一晚上段章氏都跪在那裏沒起來。


    段浩平的一條胳膊廢了,段老爺說日後他都別出門了,在家裏也少不了他一碗飯吃。段浩方養了幾天好了,段老爺歎氣道:“你啊……”搖搖頭話沒說完。


    段章氏倒是從此規矩多了,沒事不出門,也不再找二姐的事了。


    隻剩下二姐,晚上段浩方摟著她的時候有些害怕,這個男人,也太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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