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一天、在坑窪不平的土石地上躺一天,連翻身都得小心,這真不算享福、說是受刑也不為過,李鐵牛就這麽在地上硬躺了一天,解個手都必須小心翼翼的。


    天黑後,李鐵牛才敢稍微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身體,躬身往匯合地點趕去。


    三個觀察點的圖紙匯合到一起後,李鐵牛不禁皺起了眉頭,原本以為會當做指揮部的劉秀洞山頂、也密密麻麻支起了很多軍用帳篷,再加上山前開闊地上的帳篷,整個劉秀洞山核心區,至少也有一萬日軍。


    這裏一共有多少日軍、原來都是什麽番號、擁有什麽樣的裝備、將來意欲何為?


    李鐵牛認為不能就這麽回去,應該抓個日軍審一下,其他三人也同意這麽做,李鐵牛讓日語最好的隊員甲跟隨自己去“抓舌頭”,隊員乙、隊員丙拖後掩護。


    日軍營房的休息號吹過後,李鐵牛帶著隊員甲下山,隊員乙和隊員丙遠遠跟在後麵。


    李鐵牛他們白天觀察到,日本軍官全都住在劉秀洞山頂,因為閻錫山居然“貼心”的將沒來得及遣返的日韓慰安婦、也送到了山頂上。


    隻有一條路通往山頂,山後的密道已經被徹底炸塌了,李鐵牛他們隻能在營房外的旱廁附近隱藏下來,希望能抓到一名軍曹。


    李鐵牛他們剛藏好不久,一隊巡邏的晉綏軍士兵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白天他們都沒見到過晉綏軍的巡邏隊,兩人趕忙將身體盡量壓低。


    “汪!汪汪!……”


    巡邏隊居然帶了一條狗!


    “什麽人?再不出來我開槍了!”巡邏隊的人,一樣被狗叫嚇了一大跳,一麵看向狗叫的方向,一麵厲聲吆喝、給自己壯膽。


    李鐵牛見已經暴露、知道原定計劃無法完成了,他抬手就朝巡邏隊的身前射出一梭子子彈,逼得他們通通趴在了地上,然後兩人轉身就走,隊員乙和隊員丙也急忙往山上撤。


    李鐵牛不想打死巡邏隊的人、顧念的是同為中國人,但這些晉綏軍憲兵隻愚忠於閻錫山、心中根本沒有民族大義,李鐵牛不想打死他們,可他們恨不得一槍打死二人。


    “啪”、“啪!”、“啪!”……


    一陣排槍響起,雖然憲兵的槍法不咋樣,可架不住七八條槍同時開火,隊員甲的左腿被打中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李鐵牛見狀、返回身攙著他一起跑,隊員甲要留下來阻擊巡邏隊,掩護他們撤退,李鐵牛怎麽會舍棄隊友逃生,兩人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


    巡邏隊叫狀,一麵胡亂開槍射擊、一麵尾隨在後。


    已經上山的隊員丙看到後、就想衝過去掩護李鐵牛他們撤退,隊員乙一把拉住了他、並把那三張地圖塞進他手裏。


    “萬一我們回不來,你一定要把這些圖和我們觀察到的情況、全部匯報給團座。”隊員乙邊說邊解下挎在身上的槍。


    “還是我去吧!”隊員丙隻有19歲、年輕氣盛的爭取道。


    “想啥呢?你娃還沒成親,我都有倆兒子了!”隊員乙邊跑邊說道。


    “噠噠!噠!……”


    隊員乙突然從側麵朝巡邏隊打出幾個短點射,毫無防備的巡邏隊瞬間被打死打傷四五個,其他人嚇得就地摔倒,隊員乙也不戀戰、朝李鐵牛他們跑去。


    “呯!”、“呯!”、“啪!”……


    軍營裏的日軍湧了出來,瞬間就從三麵包圍了李鐵牛他們,如果他們繼續邊打邊撤、就一定會暴露他們下山的那個位置,隊員丙就會暴露,搜集到的情報也就可能傳遞不出去了,幾乎沒有商量,李鐵牛他們馬上背靠背組成了一個品字戰鬥隊形。


    山坡上的隊員丙淚如泉湧,他知道李鐵牛他們這是在用生命給他贏得逃走的機會,他用衣袖擦拭了一把眼淚,不忍心看著朝夕相處的隊友們一個個倒下,他邊哭邊跑的朝山上跑去。


    “噠噠噠!噠噠!……”


    “呯!”、“怕!”、“啪!”……


    日軍很有經驗、發現李鐵牛他們結陣反擊,紛紛臥倒、與李鐵牛他們對射。


    隊員乙首先中彈負傷,單手持槍的精度變差,日軍開始匍匐著從這個方向發起突擊,隨著距離的接近、一發子彈擊中了他的胸口,隊員乙倒了下去,李鐵牛的後背就亮在了日軍槍口下,數發子彈擊中了李鐵牛、他也緩緩倒了下去。


    隊員甲三麵受敵、也很快犧牲了。


    隊員丙在半山腰聽到槍聲驟停,忍不住停下腳步,強忍著悲痛,朝李鐵牛、隊員乙、隊員甲犧牲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繼續往回趕。


    衣冠塚。


    為了不暴露身份,李鐵牛他們進山前都換了便裝,馬晉寧帶人用他們換下的軍裝,給三人建了一座衣冠塚,他帶頭給三人下跪、磕頭,隊員丙更是在墳前哭暈了過去。


    泉陽。


    馬晉寧一回到泉陽就讓唐淮林給組織上發去一封急電,將劉秀洞山區隱藏了萬餘日本兵的情況、做了詳細匯報,並將自己的猜測,閻錫山極可能將滯留晉省的日軍戰俘全部秘密隱藏了起來,並秘密重新武裝,目的就是將這些日軍投入未來的中國內戰戰場,用來與八路軍作戰。


    此時雙十協定的墨跡尚未幹透,美國總統杜魯門又派遣前陸軍參謀長馬歇爾五星上將為總統特使,來華進行軍事調停,馬歇爾抵華後,促成三方成立了一個負責進行軍事調停的由國民黨代表、共產黨代表、美方代表組成的“三人委員會”。


    美國人、國民黨的這些舉動迷惑了八路軍內的一小部分同誌,以至於他們對日軍遣返工作疏忽大意,沒有發現那些應該遣返日軍的異常,直到組織上收到馬晉寧的電報後,這才引起各個相關部門的極大重視,經過細致調查,又發現了其他數處隱秘的日軍秘密訓練基地,幾處加起來預估有超過6萬的日軍。


    這將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這是必須清除的一個隱患。


    組織上經過研究決定,向全國人民揭露閻錫山利用日軍俘虜打內戰的無恥行徑,但這需要足夠的證據,因為一旦公開八路軍已經掌握了那些秘密訓練營的消息,閻錫山一定會矢口否認、百般狡辯,同時將日軍俘虜立即秘密轉移,再想找到他們、又要費一番波折。


    此時軍調處已經成立,組織上認為應該利用好這個組織,但要讓國民黨代表不偏袒閻錫山,要讓美國代表信服八路軍提供的情報,證據是十分關鍵的,否則,軍調部就算同意去現場進行檢查,閻錫山也可以在一夜間將那些日本兵轉移他處、然後反咬一口。


    搜集其他幾處日軍俘虜秘密訓練基地的證據,當地地下黨組織都有各種不同的困難,比如他們目前還是地下工作狀態、行動不便,由於缺少經費、連一架照相機都沒有,組織上征求馬晉寧的意見,他毫不猶豫的接下了收集證據的任務。


    因為唐博祥現在是晉東專區專員,馬晉寧早就通過關係、將一名地下黨安排進了泉陽火車站,所以,晉綏軍每天從泉陽火車站拉走多少糧食、蔬菜、禽畜等物資,馬晉寧很快就得到了一份詳細的賬目,運輸車隊也被全程跟拍。


    按理說,根據劉秀洞山區每天的糧食消耗量,就能推算出那裏的駐軍數量,而晉綏軍各部都分駐各地,山區的這萬餘人馬、閻錫山就沒法解釋。


    但是,馬晉寧覺得這還不夠,要是能拿出日軍野戰營區、日軍武裝訓練的照片,那才算是鐵證如山、讓閻錫山無可辯駁,所以,馬晉寧決定三探劉秀洞山區。


    由於連續兩次有人闖入山區,守軍加大了防守力量,隊員丙他們上次進入山區的那個陡坡、現在也被布置了崗哨,可能進入山區的其他幾處地方,更是拉上了鐵絲網、增派了守軍,再想夜間秘密潛入發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


    於是馬晉寧設計了一個白天“強攻”突入劉秀洞山區的行動計劃。


    組織上接到馬晉寧的電報後,認為刁魁義、楊化吉都是閻錫山的忠實走狗,尤其是楊化吉因為背叛過閻錫山、當了漢奸,所以更是像瘋狗一樣反共,他的特務組織也規模不小,馬晉寧秘密調動部隊、不排除被楊化吉偵知的可能性,組織上原則上批準了馬晉寧的行動計劃,但實施“強攻”的任務,交給了第四軍分區任道遠部來執行。


    任道遠接到組織上的命令後,親自帶人前往劉秀洞山區外圍進行戰前偵查。


    馬晉寧早就開始秘密準備,遲性奇聽隊員討論具體行動後,不顧槍傷還未痊愈,堅持親自帶隊潛入劉秀洞山區,隊員丙也趕來湊熱鬧、非要跟著去,馬晉寧苦口婆心勸了半天,最後隻好答應由他倆再組一個行動小組。


    馬晉寧偷偷把之前組建的兩個行動小組叫來叮囑了一番,讓他們一定要搶在遲性奇他們前麵衝過封鎖線,馬晉寧跟他們約定,將比較好的兩條突進線路分給了他們。


    馬晉寧的秘密身份還沒有傳達到任道遠這一級,他還認為馬晉寧是鐵杆國民黨、保密局特務,所以,馬晉寧沒有參與這次行動,為了置身事外,馬晉寧去了太元。


    遲性奇帶隊與任道遠他們匯合後,一個連的八路軍在深夜潛伏到了預定戰場前的山腳下。


    第二天上午,八路軍一個連對這座小山上的晉綏軍突然發起進攻,麵對一個連的八路軍突襲,山頂的晉綏軍哨兵毫無抵抗意識、一窩蜂的逃走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數個暗哨加起來才十來人、他們本來就是防備小股滲透的,根本沒想到會有人發起強攻。


    逃走的士兵也有膽大的,邊跑邊開了兩槍報警。


    任道遠帶領戰士們窮追不舍,那些自顧逃命的哨兵、哪裏顧得上回頭看一眼呀,所以,昨夜就跟隨八路軍潛伏到山前的那個行動組,離開八路軍隊伍,朝相反方向的山上跑去。


    任道遠帶領一個連發起衝鋒後,藏在附近的那個行動組,跟隨許東浩帶領的兩個連一同跑步上山,許東浩他們是負責接應任道遠那個連的,第二行動組上山後就離開了他們。


    遲性奇一覺醒來才發現八路軍天亮前就離開了,他也顧不上洗漱和吃飯了,與隊員丙一起趕往那個預訂的進山地點,可等他們跑到山頂時,晉綏軍的增援部隊已經趕到了,任道遠正帶著那個連回撤,遲性奇他們現在進入山區、難保不被遠處的晉綏軍發現,他氣的一腳踢飛了一塊土坷垃。


    許東浩安排戰士們建立簡易野戰工事,準備截擊晉綏軍,接應任道遠他們脫離與敵接觸,遲性奇、隊員丙摘下槍加入了阻擊陣地。


    “噠噠噠!噠噠!……”


    八路軍的兩挺輕機槍開火了,但隻在追擊的晉綏軍前麵掀起一些塵土,許東浩很注意政策,既然不是晉綏軍主動對八路軍發動進攻,第四軍分區隻是配合友軍潛入劉秀洞山區,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都要避免雙方人員傷亡。


    晉綏軍見八路軍占據了山頂,也沒有急於發動進攻,憲兵團雖然武器精良、可基本就沒怎麽打過仗,這些八路軍可是一直在跟小鬼子戰鬥,隻要八路軍不主動進攻、試圖衝進劉秀洞山的核心區,晉綏軍就不算失職。


    任道遠回到山頂後,在山頂布設了一個疑陣,然後三個連交替掩護、撤離了這座小山頂,遲性奇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撈到、悻悻的跟著八路軍撤退了。


    特戰隊的兩個行動小組,在劉秀洞山區外圍的山裏躲到天黑,然後分別在第二天淩晨趕到了劉秀洞山的附近隱藏。


    第二天天亮後,他們拍攝了很多照片,足以證明駐紮在劉秀洞山區的是日軍戰俘,天黑後他們回到約定的地方休息,等待八路軍接應。


    第三天天剛亮,任道遠故技重施的帶領八路軍對一座小山上的晉綏軍發起衝鋒。


    這次進攻有兩名八路軍戰士受傷了,因為晉綏軍又從其他地方調來了兩個營加強外圍守備,這座小山頂上也架了兩挺輕機槍。


    任道遠昨天就派人監視到了這個情況,所以,他早就對戰士們做了安排,受傷的兩名戰士,一個是臥倒時戰術動作不到位、崴了自己的腳,一個是被子彈濺起的碎石打中了小腿,任道遠哭笑不得的讓人把他倆送了下去。


    任道遠不慌不忙的指揮戰士們借助各種障礙物、緩慢的向山頂前進,直到距離山頂500米的距離上、才下令停止前進,對山上瘋狂的射擊、他也不許還擊。


    任道遠從衣服兜裏掏出遲性奇給他的兩枚二踢腳,遞給身邊的警衛員一枚,然後兩人同時點燃了二踢腳。


    “嘭!…啪!……”


    “噠噠噠!噠噠!……”


    “同誌們衝啊!”


    任道遠沒想到特戰隊員早就趁著晉綏軍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山的外側,悄悄潛行到了晉綏軍身後,所以,二踢腳上天炸響的同時,兩個特戰小組就對晉綏軍的機槍陣地發起了進攻。


    身後突然傳來槍聲,瞬間打啞了兩挺輕機槍,特戰隊這些人可都是狠角色,上次戰死三位隊員,起因也是晉綏軍的巡邏隊發現了他們,所以,他們下手毫不留情,這支剛調來的晉綏軍就成了憲兵團的替罪羊,受到了毫不留情的進攻。


    身後突然冒出來幾個不要命的狠角色,山前的八路軍又不失時機的發動了衝鋒,晉綏軍的戰鬥意誌被徹底摧毀了,有些士兵槍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


    任道遠這次沒有帶兵追擊逃敵,一麵安排人將特戰隊接應上山,一麵安排人趕緊打掃戰場,看著那兩挺輕機槍和滿地的武器,任道遠都把他在戰場上常喊的:“注意把地上的彈殼都撿起來”、這句他的口頭禪都忘記喊了。


    特戰隊員看到八路軍興高采烈的在撿拾地上的彈殼,原本對八路軍的感激之情中、就夾雜了些許不屑。


    意外繳獲這麽多武器彈藥,任道遠中午“設宴”款待了遲性奇他們一頓。


    就這樣,特戰隊搜集到了日軍戰俘在劉秀洞山區秘密集結、並被重新武裝的確鑿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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