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捧著令牌奉上。


    桑清衍手指輕輕一勾,就見令牌又化作了白光繞回他的指尖。他屈指輕彈,白光也瞬間散作無形。


    桑清衍看著跟前披頭散發,毫無形象,已經是彌留之際的藥宗老祖,搖了搖頭說:“我救不了你。”


    和那個道袍少女,還有小鎮村莊裏的居民一樣,這位林老祖也可以視作已死之人了。他隻是實力過於強橫,比那些人多了幾分生機,又留有一絲自我意識,才顯得與眾不同。


    但本質上,他們沒有什麽區別。


    桑清衍複活不了那些已死之人,自然也不可能逆天改命救活他。


    尤其是,剛才的交手中,他出手破了林老祖的魔化外相,已經徹底摧毀了他體內的最後的生機。此時林老祖還能活著在他麵前說話,隻是他強行喚醒了他的神智,又依靠仙尊令吊了他一口氣罷了。


    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甚至半張臉仍舊透著癲狂之色的林老祖淡然點頭:“我知道,但仙尊喚醒我的意識,令我死後,我仍是我,這就足以感謝仙尊相救之恩了。”


    他坐在地上沒有起來,又或者是也沒有餘力再站起來,隻用一隻手撐著地,仍舊保持著跌坐的姿勢,四下環顧了一圈,最終仰頭望向被濃霧遮蔽的夜空,長歎一聲道:“是我之罪啊!”


    “若不是我貪心不足,妄想突破,或許就不會給藥宗引來這等劫難了吧……我是藥宗的罪人,藥宗多年的傳承盡毀於我啊……”


    桑清衍眉毛微動,聞聲問道:“藥宗……”


    他像是知道桑清衍和盛千嬋的疑問都是什麽,不等問題問完就自顧自說道:“我知道仙尊您想問什麽,藥宗上下近萬名弟子還有附近的百姓都是因我而死的,是我導致了邪魔的出現。”


    “不,應該說,邪魔一直都在,隻是那一天終於被我引了出來。”


    林老祖說著說著,半張癲狂的臉變得更加瘋狂起來,右邊的那隻眼充血赤紅,似乎欲擇人而噬,唯有左邊的眼中清明之意不減,與邊上的殺戮和瘋狂形成鮮明對比。


    如此割裂的神情就像把他的臉分割成了兩半。


    “仙尊,我們都錯了,都錯了啊!”一行血淚從赤紅的右邊中流下,林老祖嘶聲道,“邪魔不是自地底而來,而是就在我們身邊。人心才是邪魔,人就是邪魔啊!”


    桑清衍從他自問自答開始就一直麵色緊繃,直到此時才真正有些變了臉色。


    林老祖越說越激動,話語也變得顛三倒四、不成體係,眼看著他猶如回光返照般氣息猛地劇烈波動起來,桑清衍沒做多想,上前一指點在了他的額頭。


    “凝神,不然你最多幾息的時間就要死了!”


    藥宗之災的源頭就是這位藥宗老祖,他要是死了,隻怕很多線索都要斷了。


    林老祖的情緒微微緩和,眼裏顯出一點茫然來。


    “我……要死了……”他抬眼看向桑清衍,目光忽的微微明亮了些,“仙尊,清玄仙尊,我知道我不應該得寸進尺再提什麽要求,但我想和您做個交易……”


    桑清衍幾乎沒有沉吟的時間就應道:“我要你的記憶。”


    事實上,他也可以直接搜魂,林老祖的狀態撐不了多久了,他又有些瘋瘋癲癲,想依靠他的敘述理清事情的經過那無疑是天方夜譚,反倒是直接讀取他的記憶更方便一些。


    但這種行徑並不為正道所容,林老祖更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哪怕他看起來做下了什麽罪不可赦的事情,其中也似有隱情,桑清衍不可能直接拿到他的記憶。


    可眼下卻是林岩自己提出了交易,桑清衍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果然,林老祖露出了笑容,不用桑清衍動手,就把自己所有的記憶凝結成了一個光團,手指輕微用力,就把其從識海裏拽了出來。


    “我所記得的所有事情都在這裏麵了,我隻求仙尊一件事。”


    光團離開體內的瞬間,林老祖的氣息又衰弱了一截,他強撐著說道:“出事時我憑借最後的理智送走了百餘人,那是我藥宗最後的火種,希望仙尊日後能照拂一二,讓藥宗的傳承不至於就此凋零……”


    這很簡單。


    桑清衍點頭:“好。”


    “我們宗門源自上古藥宗,宗門的核心傳承在於藥典,而真正的藥典石刻藏於何處您看我記憶便知,勞煩您……把傳承給……給藥宗後繼弟子……”


    林老祖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了,盛千嬋隻用肉眼都能看見他的頭發和皮膚正在迅速地灰敗。


    桑清衍依舊是應了聲好,不過他話語一頓,忽然又說道:“再與你做個交易,十年內借閱藥典的機會,換桑家和我庇護藥宗弟子百年。”


    照拂和庇護聽起來差不多,實際待遇卻是天壤之別。


    前者隻要保證藥宗還有人活著,沒有滿門死絕就足以,後者則是明著宣告成為藥宗的靠山。親疏遠近,一眼分明。


    林老祖不知他為何會提這個要求,卻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醫者,救濟世人,如當年的上古藥宗就從來不在乎泄露什麽典籍、秘方,他們眼下更是如此。


    何況,藥宗還能繼續流傳下去就已經足夠了,沒有後繼之人,擁有再好的典籍又有什麽用。


    他原本就想把宗門的核心傳承送給桑清衍,以此來多換一份人情,現在也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仙尊令是隻有九位仙尊才獨有的象征物,拿到仙尊令的刹那他就知道了眼前這個年輕男子的身份。


    身為南境之人,林岩自然也清楚桑清衍的風評,可人心莫測,不到最後誰也說得準事態發展會如何。


    現在這樣更好。


    ……


    心願已了,林老祖安心地閉上眼隨著風化作青煙消逝而去。


    桑清衍托著那團承載了林老祖記憶的光團回到盛千嬋身邊,正皺眉打量著,就見盛千嬋猛地抬起胳膊撞了他一下。


    盛千嬋來不及說話,焦急地指著林老祖的方向示意。


    “快看!”


    在他們前方,原本已經消散到隻有隱約的人形的林老祖,竟在最後關頭又硬生生凝聚出了一張殘臉。


    這一回,他的兩隻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七竅流血,目眥欲裂。


    好在不用桑清衍抬頭看,他也聽到了林老祖滔天恨意和無盡的怨念的聲音。那張如邪似魔的臉上都在他張口的一瞬間更清晰了一些。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是當初有人給我種下了一顆種子……仙尊,我的記憶少了一段!”


    “仙尊你當心”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一道光刀刀光從天而降,不僅徹底湮滅了林老祖的殘影,也讓整個迷霧世界劇烈震動起來。


    桑清衍抱著盛千嬋及時避開了攻擊,落在附近的山巔上,看著被一刀劈開還來不及愈合的迷霧天空,薄唇微抿,難得露出了明顯的怒氣。


    “找死。”


    第62章 弟弟:我哥重色輕友!


    桑清衍平素話不多, 人看著也高冷,但其實他稱得上脾氣不錯。


    哪怕是未婚妻臨陣逃婚,他都沒因此遷怒盛家, 性格中的溫和可見一斑。


    但現在他卻罕見地動怒了。


    藥宗那位林老祖明顯是在最後關頭忽然想起了什麽, 想要提醒桑清衍,卻被人一刀滅口,還是當著桑清衍的麵,即使林老祖回光返照可能本身連話也說不完,可這麽做無異於是在挑釁。


    明知背後有陰謀, 對方還敢如此囂張地殺人滅口,當眾挑釁他,桑清衍再好的脾性也不可能忍耐。


    何況,桑清衍向來是天之驕子、當世翹楚,性格中也自然有驕傲的一麵。


    因此, 回應挑釁者的是同樣石破天驚的一劍。


    來人躲躲藏藏, 似乎並不敢直接與桑清衍交手, 以盛千嬋的感知,她隻能勉強“看”到那人似乎狼狽地躲開了劍光, 卻被劍氣傷到。


    鋒銳的劍氣深深刻入那人胸膛,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繼續急速退避, 桑清衍卻已經追了上去, 又一劍揮出。


    盛千嬋眯眼看著, 刺目的光芒讓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泛出了淚花。


    不管是桑清衍,還是這個隱在幕後的滅口之人, 他們的修為都遠遠超過了她。高手間的對決, 以她的水平根本看不清細節。


    而隨著他們交手時間拉長, 盛千嬋感覺自己的神識也有點撐不住了。她不敢再隨便感應,收回神識,安靜地縮在桑清衍為她劃下的保護罩裏等待著戰鬥結束。


    這種感覺其實很不好。


    盛千嬋托著腮盤坐在地,止不住地想歎氣。


    如果她修為能夠高一點,興許就可以幫上桑清衍的忙了,再不濟也不至於拖後腿,讓他遇上強敵還要分心。


    如果這一切隻是影視劇畫麵,她作為觀眾或許還會直呼精彩,可這裏是殘酷的修仙世界,當廢物沒有好下場。


    盛千嬋捏了捏拳頭,突然就有些後悔平日裏修煉時的懈怠。


    她需要再變得強一點,起碼要保證,以後離開桑清衍,離開桑家,也能安全地活下去。


    除了修為,她在丹藥一道上也頗有天賦,這方麵也不能落下……對了,藥宗的藥典被送給桑清衍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借閱一下?


    正想著,她腳下的土地猛然震動起來,仿佛一個世界正在加速坍塌一般。


    盛千嬋剛站起身,就見桑清衍回到了她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離開了原地。


    “走。”


    他話音才落下,整個迷霧世界就有了分崩離析的趨勢,被戰鬥餘波打出了一個巨大窟窿的天空如同殘冬的積雪遇上暖陽,冰雪正慢慢消融。


    一點光亮從窟窿中透了進來。


    很快,那光點就變成了一束光,並且還有持續擴大的趨勢。被光照耀到的地方,迷霧緩緩淡去,與現實世界相隔的那道隱隱約約的屏障也變得隨手就能打破。


    桑清衍帶著盛千嬋從光源處離開,耀眼的光芒襲來,盛千嬋眨了眨眼,周圍景物刹那變幻,就這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踩著腳下堅實平整的泥土,盛千嬋還沒來得及感覺踏實一點,就想到了自己這邊的小夥伴還沒出來,剛要問桑清衍怎麽辦,一回頭,就見他們出來的方向有幾道“流星”飛出,隨後便一個接一個落在了她和桑清衍身邊。


    盛千嬋挨個數了數,還好,一個都沒少。


    “呼,還好趕上了。”桑如陽拍著胸口緊張道,“還好我一直盯著大哥,不然說不定就被丟在迷霧世界裏了。”


    他說完,又控訴地看向桑清衍:“哥,你也不能隻帶大嫂,把我們給忘了啊。”


    “沒忘。”桑清衍不為所動,淡淡地說,“我看著你們出來的。”


    真有危險他肯定會出手,沒有危險的話,那就自食其力吧。


    桑如陽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輕輕地哼了一聲,委屈的目光看向盛千嬋,卻也隻換來了一個歉意的神情。


    “咳咳。”


    盛千嬋輕咳一聲,緩解了下尷尬。


    和他們倆對比,桑如陽看起來就狼狽不少了,原本幹淨整潔的白衣沾染上了灰塵,束得規規矩矩的頭發也散下了幾縷發絲。


    再看其他幾人,每一個也都是一看就知道是剛經曆了逃難,什麽優雅,什麽氣質,這會兒統統都消失了。


    再想到桑如陽的話,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大家的眼睛,趕緊四下望了望,說:“我們好像回到了剛進入銀霞山的那個路口。”


    “還真是。”


    “我們就是從那下的雲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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