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顧有蓮洗了兩大盆衣服,正在院子裏晾,杜根回來了。


    杜根已經當了好幾年的副廠長,又走南闖北的,眉目間刻上了閱曆和自信,舉手投足也隱隱有了成功男人成熟的氣質,早已不是當年老家村子裏被人瞧不起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閑漢。


    他甚至把自己名字都改了,杜根太土,改成了杜庚。


    顧有蓮覺得,也許在他改名叫杜庚的時候開始,就已經不是當年她滿腦子熱血喜歡上的人了。


    杜根走過來,幫她晾,一邊跟她說,“今天去每個商場去了看了看櫃台反饋。”


    像是在解釋,他為什麽一天都不在家。


    顧有蓮沒搭理他,當然,也沒有懷疑他什麽,在首都,他確實也不能去哪。


    晾好了衣服,杜根又幫她把盆子放好,跟著顧有蓮進屋去了。


    他一進去,杜家爹娘馬上變了樣子,尤其是他娘,站起來就笑,“一起回來了?來來來,蓮子,辛苦了,坐下來歇會,忙了一整天了,來,娘給你留的西瓜。”


    杜根娘把她吃得不像樣子的西瓜盤給她。


    “不用了,我不吃,我先睡覺了。”顧有蓮盡量擠出一個笑,回了房間。


    裝樣子。


    她婆婆在杜根麵前裝樣子,她也在杜根麵前裝樣子,其實彼此心裏都恨透了對方。


    顧有蓮先去看小麥,發現已經鎖門,叫了幾聲後,裏麵沒人回應,她猜測孩子已經睡了,自己也回了房間。


    一天勞累,躺下來休息,心裏是苦澀的,生活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熬一熬就過去了。


    一會兒之後,杜根也進來了,洗過了澡,換了幹淨的衣服的。


    “我自己的衣服我已經洗了。”他對她說。


    好像在顯擺著對她很體貼。


    顧有蓮也沒吭聲。


    兩個人躺在床上,空氣有些悶熱。


    杜根爬起來去把風扇打開了,也沒改變空氣憋悶的感覺。


    他知道是什麽原因。


    躺了一會兒之後,杜根試探著伸手過去。


    顧有蓮沒有明顯反對的意思,杜根就翻身上去了。


    然而,在他親下去的時候,剛剛碰到顧有蓮,顧有蓮就猛地把他推開,翻身趴在床沿嘔吐起來。


    他很是挫敗,躺回去,微微喘息。


    顧有蓮什麽也沒吐出來,順勢側身睡了。


    “蓮子。”杜根開始說話了,“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不是你說的嗎?日子還是要過的,蓮子,我心裏始終是你。”


    顧有蓮側躺著,眼淚噗嚕嚕直落,哽道,“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還接受不了……我一想到你跟她也做過這樣的事……”


    “蓮子!”杜根抱住了她,“怎麽又哭了呢?說好了再也不哭呢?我真的就是……喝醉了,我這裏,從來都是你,沒有別人。”


    杜根牽著她的手,來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睡吧。”顧有蓮的反應並不熱烈。


    如果不是還相信杜根心裏隻有她,她也不會願意忍受這樣的窩囊氣。


    杜根是她挑的,這些年,她和杜根一路走來,從窮苦,到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他們都在首都安家有房子了,生活充滿希望,還會有什麽煩惱?苦日子他們都一起甜甜蜜蜜地過去了,往後的日子不會越來越好嗎?


    誰知道,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次暑假她去杜根那裏,發現了杜根的不對勁,杜根的屋子裏竟然有長頭發、有不是她的雪花膏,她存了心思,而後,會在隱秘的地方,比如床單底下,抽屜的旮旯裏,冒出來女人的貼身小褲和內衣,都不是她的。


    這是知道她要來,故意讓她知道的吧?


    她質問杜根,杜根狡辯幾次後,被她步步逼得無法撒謊,終於承認,在一次醉酒後跟麗芬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麗芬,那個她婆婆送到首都,就看上顧鈞成,給她惹麻煩的人,並不是杜根的親表妹,不知是哪裏來的七拐八拐的親戚,根本就不是親戚!


    在首都惹事以後,就被送走了,但顧有蓮萬萬沒想到,居然躲到杜根廠裏來了。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麗芬,真是致力於第三者插足,沒有在瓶子和成子之間搗成亂,卻把她和杜根的婚姻攪成一團渾水。


    事情暴露,杜根在她麵前哭過,保證過,甚至於,下跪過。


    求她原諒,一口咬定自己隻是一時糊塗。


    顧有蓮一顆心真的碎了又碎,可是,要將自己深深喜歡過的人,要將她和杜根奮鬥出來的幸福日子拱手讓人,她也是不甘心的。


    於是,在痛苦的掙紮中,她接受了杜根的保證書,答應原諒他,和他從頭來過。


    隻是,這個過程真的太痛苦了,原本打算把女兒送回來的,但後來一想,有女兒在,兩人之間的尷尬也有個調節,不然,她一個人麵對杜根,真的做不到冷靜。


    但盡管如此,這兩個月她幾乎都是以淚洗麵,也沒辦法強迫自己和杜根笑臉相對。


    更沒辦法接受和他再行夫妻之事。


    他們倆之間,陷入僵局。


    杜根倒是一直在討好她,不管是言語還是行動,都在求她原諒,但她真的,過不了心裏那個坎,隻要杜根靠近她,她就會想到杜根曾經也跟另一個女人做過這樣那樣的事,就會惡心無比。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是,她克服不了。


    杜根又握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識想往後縮,被杜根握得緊緊的。


    “蓮子,我知道你一時半會過不去這個坎,沒關係,我可以等,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我慢慢等你原諒我。”


    杜根的聲音在黑暗中說。


    顧有蓮隻是無聲地流著淚,好像,除了這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但願有一天,她心裏的痛能減輕一些。


    而且,杜根跟麗芬也真的斷了。


    事情敗露後,杜根就把麗芬從廠裏開除,並且送回老家了。


    那就這樣吧……


    一輩子還很長,慢慢熬。


    “你什麽時候回廠裏?”顧有蓮在黑暗中問。


    “暫時不回,陪你一段時間。”杜根握著她的手,“工人還有休假呢,我拚了這好幾年也沒好好休息,就當把攢好幾年的探親假一起休了,我和梅廠長說過了。”


    “明天你有時間不?你來首都這麽久還沒去過長城吧?我們去爬長城?就我們兩個人。”杜根又說。


    “嗯。”顧有蓮答應了。既然想要好好過,就不能總這樣別扭,她也想慢慢走出這一步。


    第二天,杜根一大早就出去了,帶小麥吃早餐,送小麥上學,順帶著去買一家人的早餐回來。


    他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顧有蓮常常睡不好,要讓她多睡一會兒。


    但顧有蓮沒有等來杜根的早餐。


    他早上七點多就出去了,家裏一直等到九點,他還沒回來。


    他娘已經在摔東西了,沒早餐吃。


    “娘,我去煮點麵條吧。”顧有蓮說。


    “誰要吃麵條?肚子快餓扁了還吃麵條!”杜根娘在那發脾氣,拿根棍子把茶幾敲得咚咚直響,“怎麽會娶了你這麽個懶婆娘!我們當兒媳婦那個時候,如果睡到這個時候起床,是要在婆婆麵前下跪的!”


    顧有蓮忍住了,“那我去做飯。”


    杜根爹見她進廚房了,才小聲和杜根娘說,“你對她稍微客氣點,現在你兒子求著她呢,等她告個狀,你兒子又要趕你回家。”


    “趕我回家?”杜根娘晃了晃腦袋,很是得意,“誰求誰啊?她現在是求著我兒子要她!你忘了她以前怎麽脾氣不好了?現在,被根兒拿捏得死死的,再不好好伺候我們,根兒就不要她了!把她從這屋子裏趕出去,這房子,就歸我們了!”


    杜根爹聽了,點著頭,“說得沒錯,我們根兒辛辛苦苦掙的那點錢都給她了,還給她在首都買這麽好的房子住,他自己住廠裏職工宿舍,那屋子,是副廠長住的嗎?還沒鄉下的房子寬敞!”


    “可不是嘛!這女人,現在再也不敢拿嬌了吧!”杜根娘冷哼一聲。


    顧有蓮特意多做了些飯,讓杜根爹娘中午可以吃,她中午就去店裏不回來了。


    吃完早飯後,她還交代,“爹,娘,這些菜每樣我都多炒了一點,放在廚房裏,等下杜根回來,你們中午吃。”


    “根兒中午不回來。”杜根娘漫不經心地說。


    “你怎麽知道?”顧有蓮詫異地問,“他出去時和你說了?”


    杜根娘臉上有些慌,馬上道,“對對對,他說了,他說今天要去商店裏看衣服開會,對,開會。”


    顧有蓮微一皺眉:不是說好去爬長城?


    杜根是晚上才回來的,顧有蓮都睡覺了,他推門進來,帶著沐浴後的潮氣。


    進來後,顧有蓮沒問他任何話,他自己主動就說了,“我突然想起,今天商場要開會,昨晚忘記了,怕來不及,送完小麥就去了,對不起啊,蓮子,我們改天再去爬長城,今天也要開會。”


    “嗯。”顧有蓮不疑有它。


    第二天,武天嬌到清茶首都大學店來了,說是等林清屏,聊新品。


    顧有蓮給她上了一份新品讓她嚐試,笑著說,“你們開會開完了?”


    “開會?”武天嬌沒聽明白,“我從家裏來,沒開會呢。”


    顧有蓮心裏一沉,“那,你們昨天開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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