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文家兩個大嫂還在那說個不停。


    “誌遠啊,這個武經理很厲害吧?你爸媽怎麽跟她認識的?”


    “對啊,誌遠,以後有機會,把武經理叫到我們家來做客吧?都是首都人,相互幫助,相互關照嘛!”


    “誌遠,你以後學習上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姐姐,姐姐可以教你。”


    “對對對,誌遠,你對首都不太熟吧?二姐以後可以帶你出去玩,她從小在這裏長大,可熟悉了。”


    “哎,我們大姐對這裏也熟悉啊,怎麽就隻有二姐一起玩了呢?”


    誌遠什麽話都沒說,文家兩個嫂子快吵起來了。


    文曉隻覺得碗裏的甜品已經難以下咽了,兩個大嫂嘰嘰哇哇簡直就跟蒼蠅一樣煩人,一貫地踩高捧低!她剛回來的時候一個勁地吹捧她,現在,連個小屁孩都巴結上了嗎?


    她把甜品匙一扔,板著個臉,“吃好了沒?吃好就走吧。”


    大嫂其實挺欠的,早就對這個小姑子心存酸意,這會兒一口喝完甜品碗裏的湯,陰陽怪氣說了一句,“哎喲,這湯喝著怪酸的。”


    文曉氣得臉都青了。


    她看著誌遠衣著講究,眉宇間盡是他親爸的英氣,心裏很不痛快。


    這和她預想的太不一樣了!


    她想象的就是一戶鄉下人收養了她兒子,穿得破破爛爛,一個月沒有一次肉吃,她衣錦還鄉,隻要招招手,她兒子就會喜出望外地朝她跑過來,毫不猶豫跟她走!為什麽會這樣!


    她覺得自己已經丟盡了顏麵!


    甚至覺得,這個兒子簡直是來羞辱她的。


    文家姥爺看她臉色不對勁,忙過來勸她,“你可別犯蠢,誌遠現任父母條件好難道不好嗎?一門窮親戚和一門富親戚誰更好還用我教你?”


    文曉愕然。


    “好好哄孩子!把他給哄回來!”文家姥爺低聲道。


    文曉深吸一口氣,忽略兩位嫂子在那嘀嘀咕咕的討厭模樣,笑著對誌遠說,“誌遠,走吧,我們回家休息去。”


    一路上,文曉就跟誌遠聊天,說她這些年有多想他。


    她說啥誌遠就聽著,顯得很乖。


    她得不到回應,心裏焦躁,忍不住會問,“誌遠,你在聽嗎?”


    誌遠就點點頭,於是她又接著說。


    快到文家的時候,誌遠就開始打嗬欠。


    文曉笑了笑,“誌遠,累了嗎?今晚就在媽媽這裏睡好不好?”


    誌遠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文曉大喜。


    到了文家,誌遠還在打嗬欠,文曉就說,“誌遠,不如你先睡個午覺吧?媽媽陪你一起睡,睡好了我們再起來吃晚飯?”


    誌遠背著他的書包,說“好”。


    文曉沒想到進行得這麽順利,高興極了,幫誌遠把外套和皮靴都脫了,牽著他進屋午休。


    誌遠沒忘記拎著他的書包。


    “你這書包裏到底裝了什麽寶貝?一時一刻也不能放下嗎?”文曉笑著問。


    誌遠點點頭,“嗯,我的寶貝。”


    文曉隻當是小孩子的玩具,笑著牽著他進屋。


    “來吧,你睡裏麵。”文曉其實跟誌遠已經太久沒有在一起了,真要和兒子一塊睡,她還有些不習慣,但是,為了籠絡兒子,也隻能豁出去了。


    然而,誌遠卻沒有動,反而站在那裏,打開了他的書包。


    文曉好奇地看著他,隻見他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相框,相框裏是一張黑白照片……


    “誌遠!你幹什麽!”她尖叫起來。


    黑白照片竟然是誌遠他爸的遺像!


    誌遠一雙和照片裏的人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他,“我要把我爸的照片掛起來。”


    “為什麽要掛起來!不許!”文曉再次尖叫道。


    誌遠沒理她,一看這屋裏牆上也沒有可掛的釘子,他就拿了張凳子,站上去,把照片放在五鬥櫃上靠牆。


    照片裏的人,對於文曉來說其實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但那雙威嚴而又木訥的眼睛,這會兒瞪著她,喚回了她所有的記憶。


    “誌……誌遠……把照片……收……收起來,好不好?”文曉手指都不敢指照片,更加不敢再多看一眼,隻抖抖索索地說。


    誌遠卻搖頭,“不。”


    然後,從書包裏又往外掏東西,這一回,掏出來幾個軍功章。


    目光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地上可以掛。


    誌遠走到床邊,把枕頭拿起來。


    “你幹什麽!”尖叫聲中,文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誌遠握緊了軍功章,瞪著她,“我要把我爸的軍功章放在枕頭底下。”


    “不可以!”文曉抬頭,和誌遠對視,莫名覺得此刻誌遠的眼神和死去的老李一模一樣!


    她尖叫一聲,移開了目光,不敢看誌遠,可這目光一移,卻正好和黑白照片裏的老李對視了。


    那雙威嚴的眼睛,仿佛活了一般,正瞪著她。


    文曉再也堅持不住,尖叫著跑了出去。


    文姥爺一直聽見她在裏麵尖叫,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正好過來看,結果,看見文曉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樣子十分的狼狽。


    “這是怎麽回事?”文姥爺喝道,“實在不像樣!”


    看著孩子睡個午覺而已!鬧成這樣!是怎麽當媽的?


    文曉卻指著裏麵,涕淚磅礴地搖頭,“我不要了!我不要了!這孩子!我要不起!要不起!讓他走!帶他走!”


    “混賬!”文姥爺動怒了!他文家還要這個孩子傳宗接代呢!怎麽能不要?


    然而,剛罵完,就看見誌遠出來了。


    小小的一個人,手臂上挎著個書包,手裏居然……捧著一個黑白相框,再看一眼相框裏的人,連文姥爺都臉色發白,居然是他那個死去的女婿……


    因為文曉尖叫的動靜實在太大,文家所有人都被驚動了,前前後後跟著文姥爺過來看情況,結果,看見誌遠手裏抱著的照片以後都倒退兩步。


    誌遠走出房間,將這裏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


    明明是小小的年紀,可他手裏捧著那張照片,長著和照片裏那人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眼睛,凡是與他對視的人,都仿佛是和死去的老李對視一樣,人人都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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