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口打架的誌遠,天黑後拿著手電筒在村口接她的誌遠,病得糊裏糊塗、她通宵陪著的誌遠,第一次叫媽媽的誌遠……


    還有前世,那個在鐵窗內對哭著的她說“嬸嬸別哭,等我出去”的誌遠……


    以及,在她重病之時前來看她,叫她“媽”的誌遠……


    前生今世畫麵糾葛,像一根根細繩,纏在她心上,酸酸的難受。


    她卻隻能苦笑,“看他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他親媽。”


    二妹歎了口氣。


    姐妹倆聊了會天,忽然之間覺得索然無味。


    “算了,睡覺吧,你也早點睡。”林清屏道。


    二妹雖然現在有自己的房子了,但是在姐姐這裏一直有一個房間,林清屏沒讓她回自己家睡,從學校回來基本還是住姐姐這裏的。


    二妹無奈地回樓上房間休息去了,林清屏在床上躺著,翻來覆去沒法睡著,索性又起了床。


    在誌遠房間門口,她隱隱聽見裏麵傳來哭聲。


    到底隻是個孩子。


    小小年紀經曆了父親犧牲、爺爺去世、母親出走,這些事情中任意一件,都足以讓成年人傷心欲絕,也不知道他那稚嫩的肩膀是怎麽一步一步扛過來的。


    如今,至親至愛的母親找了來,就像是心中藏得最深的那根弦被觸動,種種委屈和傷痛全都翻滾出來,怎麽能不突然崩潰?


    林清屏擔心得很,實在沒能忍住,趴在他房門上敲門,“誌遠?”


    裏麵的哭聲停止了。


    “誌遠?是我,開開門好嗎?”林清屏繼續敲。


    裏麵的人沒回應她,哭聲也沒了。


    林清屏歎了口氣,知道今晚這門是敲不開了。


    “誌遠,我就在房間裏啊,不關門,你有什麽事想跟我說的,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幾點,都可以來找我。”她留下這句話,又在門外待了一會兒,仍然沒聽見裏麵有動靜,便隻好回房。


    但這個晚上,她是徹夜沒睡了。


    實在是不放心那個小家夥,整晚都側耳細聽著房子裏的一切聲音,直到天亮,她幹脆不睡了,早早起來和麵,準備蒸個蛋糕吃。


    誌遠喜歡吃甜食。


    不管是否有用,她都希望再苦的生活裏,都能給誌遠一點甜。


    蛋糕差不多蒸好的時候,誌遠起床下樓來了。


    下樓後麵對她還很難為情,一直低著頭,把臉藏著。


    林清屏瞟見了一眼,發現他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難怪……


    這孩子,隻怕哭了一宿。


    “誌遠。”她笑著叫他,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早上吃蛋糕行嗎?還有牛奶,我再給你煎一根香腸?”


    今年的香腸還是她自己特意灌的,說好了過年的時候把燒烤架子架起來,和羊肉一起烤。


    誌遠很乖,低著頭,“好。”


    他不說,林清屏也不提,隻把早餐端出來了,叫了二妹下來一起吃。


    然而,早餐還沒吃完,外麵又響起了敲門聲。


    “別開!”誌遠忙抬頭說,隻是,這一抬頭,也把他哭腫的眼睛暴露在林清屏眼前了。


    誌遠臉一紅,趕緊低下頭。


    門外的敲門聲敲得更緊了。


    “誌遠,你不想聽聽為什麽嗎?”林清屏問他。


    誌遠沉默。


    在敲門聲愈加急迫的時候,誌遠起身,“你去開吧。”說完,他自己鑽回了房間。


    “誌遠,誌遠,是我啊!你開開門好不好?”外麵的人開始出聲了。


    林清屏去開了門。


    外麵,誌遠媽媽換了件貂,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盒。


    “你好,我是……”


    “進來吧。”林清屏說。


    二妹已經把早餐桌清理幹淨,端了茶水上來。


    誌遠媽媽把手裏禮品放下,進來第一件事就將屋裏一切掃視了一圈,然後脫下了身上的貂,屋內暖氣很足,貂實在穿不住。


    隻是,她看了一圈,沒發現她的貂有可以掛起來的地方,隻好拿在手裏。


    “你好,冒昧打擾了,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誌遠的媽媽。”她說。


    “請坐。”林清屏不卑不亢。


    她看了半天,坐了下來,坐下的時候不動聲色用手摸了一下椅子,好像是在試探有沒有灰塵。


    二妹看見已經很不高興了,林清屏看在眼裏,沒說話。


    誌遠媽沒有喝茶,坐下來便道,“請問您是姓林吧?”


    “是的。”林清屏相信她能找上門來,自然也是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的。


    “我姓文,叫我文曉就可以了。”她道,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來一個信封,裏麵裝著的,憑林清屏的猜測,應該是錢。


    文曉把這個信封推到林清屏這邊,“這幾年,謝謝你把誌遠養得這麽好,你辛苦了。”


    林清屏看了一眼信封,沒吭聲。


    文曉又道,“我這次來,除了看看誌遠,其實還有個想法,可能你會不高興,但是,我想,我身為誌遠的親媽,還是有權力提一下的。”


    林清屏還是沒說話,等著她說下文。


    文曉見她一直不接話,索性就直接說了,“我就不繞來繞去了,我想,把誌遠接走。”


    果然如此……


    林清屏盡管心裏做好了準備,此時聽見這句話,還是覺得不舒服,忍不住道,“你怎麽就確定誌遠願意跟你走呢?”


    文曉卻道,“這孩子,從小性格就倔強,但是心腸又最是善良柔軟,可能一開始會怪我,但是,我是他親媽,他最終會體諒我的。”


    林清屏笑了,“要他體諒你?他一個七歲的孩子,你要他體諒你?你當初走的時候,怎麽不體諒體諒他?那時候他才多大?三歲?四歲?正是最需要媽媽的時候,你一走了之你想過他是什麽感受?”


    文曉被她說得臉色一僵,“我……我自然有我的苦衷,我有權力選擇我的生活吧?”


    其實林清屏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更不知道她為什麽離開。


    她冷笑著點頭,“沒錯,你有你的苦衷,你有權力選擇你的生活,那你就奔赴你的美好生活就是,現在算什麽?你在誌遠最需要媽媽的時候不在他身邊,憑什麽你現在想要他了,他又必須回到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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