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他身形一僵,陰詭暴虐的氣息逐漸消散,渾濁的眼睛緩緩清明,右眼中那滴血殷紅刺目。


    他喉間一滾,緩緩伸出手,指尖鋒利褪去,變得窄瘦蒼白。


    “阿...梨...”


    梨霜黛眉微蹙,頭一瞥,本能地退開。


    作者有話說:


    想早點完結,加油啊


    第54章 前塵已逝


    (她放下了。)


    銀川眸中一揪, 僵住的手蜷著,緩緩垂落。


    “你走吧。”


    他閉上眼眸,淩亂的發披散著, 似孤鬆在風中倔強挺著。他這副模樣,實在不想讓她看到。


    梨霜睨了他一眼,沒有言語,走到符陣中如煙霧散去。


    睜眸望著空蕩蕩符陣, 銀川勾了勾唇, 眼底淒涼如水, 喉中一縷腥甜湧上,噗地吐了口血。


    .


    回屋後, 梨霜坐在桌畔,靜靜候著。一盞茶後, 風聲徐來,門扉噶然打開,昏暗的燭光中,銀川一襲純白衣袍熨帖整潔,如霜白發用銀冠簪著, 清雋出塵, 不複方才的寥落, 唯有蒼白的膚色透漏著些許病態。


    他果然來了。


    梨霜並不意外,隻淡淡凝著他,等他解釋。


    銀川緊了緊拳頭, 緩步走到她麵前,唇顫了顫, 卻未出聲。


    “說吧。”梨霜催促。


    “如你所見, 我生了心魔。”


    梨霜黛眉微蹙, 執念入髓易生心魔,他的心魔不言而喻。


    “你是戰神,身負三界安危,若但與兒女私情,墜了魔道,豈不令你師傅失望?”


    銀川薄唇微抿,眼底掠過暗湧:“那你呢?你會失望嗎?”


    “我?”


    梨霜似聽了什麽笑話,站起身子,漫不經心:“沒有希望怎會望?”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銀川是生是死,亦或墜入魔道,她都不在意。


    銀川扯了扯唇,眼底似秋風卷雨蕭朔淒冷,心口更似被湖水淹沒,寒涼的透過不氣。


    “也好。”


    不失望便不會難過了。


    他轉過身,咳了咳,蒼白臉頰泛起病態坨紅,步履沉重地走了出去,腳步虛浮,好似風中的枯枝。


    待他遠去,隱在暗處的琅桓再也按捺不住,衝到他麵前:“帝君他修為高深,道心堅定,怎會這麽容易就生了心魔,難道壁月仙子就沒有疑惑嗎?”


    “噢?”


    不溫不火的態度,令琅桓越發憤恨:“帝君自在九幽之境受到重創,全身修為已散去八成,原本隻要他耐心閉關,五百年後自當恢複。可他為了能保護你,用了魔族禁術吸納妖丹。”


    “吸納妖丹!”梨霜雙眸一震,簡直不敢置信。


    “你也不敢相信吧?”琅桓挑唇,眼尾滿是譏屑:“帝君是什麽人,縱然為了提升修為也斷不會行此陰邪之術。可他翻進古籍,隻尋得這一個法子。”


    “他沒有辦法,隻能去鎖妖塔吸納為惡妖魔的妖丹,也是因此,浸染了妖魔之氣,往日裏他用仙法壓製,可那日他為了你幾乎死在山洞裏,妖魔之氣入心,令他生了心魔。”


    “這些日子,他白日看著無恙,夜裏卻用鎖妖練縛著自己,夜夜與心魔抗衡。”


    聽了他的話,梨霜薄唇微緊,眼皮微垂,濃密羽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是他自願的。”


    “你!”琅桓呼吸一滯,喉嚨似被魚刺梗住,氣焰頓時萎了下去。


    是啊,梨霜又沒要求帝君這樣做,且梨霜挖心的事曆曆在目,換作是他,也無法原諒,隻他跟隨銀川多年,心裏自然是偏向他的,張了張唇,想辯駁卻又無從辯駁,歎了歎,無奈地去了。


    望著晦暗的庭院,梨霜眼底閃過複雜之色。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以前確實被銀川傷的痛徹心扉,沒有恨沒有怨是不可能的,隻情出自願,最該怪的是她自己。


    跳下誅仙台的那一刻,心裏的愛轟然碎裂,隨著魂魄消散無形。經過兩千年的遊蕩,那些前塵愛恨都變得遙遠起來,隻每每念及,心裏總似卡了根刺,拔不掉觸不得。


    後來在九幽之境,當她看到銀川在九幽之境為她不顧生死時,心裏雖有觸動卻不深,隻覺得像看了場笑話,為曾經的自己不值。


    直到那日,銀川擊碎天靈,將銷魂刃插向胸口時,她好似僵住了,腦海裏閃過那些年的愛恨癡纏,從模糊到清晰,從清晰到模糊,然後隨著一股風飄散無形。


    這些日子,她雖然對他沒有好臉色,但心頭的那根刺不知什麽時候已然鬆動瓦解。


    可是這又如何?


    昨日之日不可留,前塵往事不過一場煙雲,風一吹便散了,了然無痕。


    於她,就好似不曾發生過。


    她勾了勾唇,揮手將門闔上,眼底似春山寂靜,嫋嫋無聲。


    他要自苦便自苦吧。


    幾日之後,梨霜身體大好,便向銀川辭行。她進屋的時候,銀川正坐在桌畔畫著什麽,見她來了,連忙站起來,咳了咳:“你、你來了?”


    他眸光灼灼,溢滿歡喜,這些日子,梨霜除那夜之外不曾踏足過他屋裏。


    說著,連忙到案幾上倒茶。


    梨霜淡然道:“帝君不必勞神,我此來是向你告辭的。”


    端著茶杯的手一抖,銀川揚了揚唇,依舊倒了杯茶:“天色還早,喝杯茶再走吧。”


    “不了。”


    據說東府仙郡乃世外桃源,美不勝收,她心裏正滿是憧憬。


    “那好,我送你吧。”


    梨霜搖搖頭:“我認得路。”


    銀川喉中一噎,手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笑容有些勉強:“那你路上小心。”


    “嗯。”


    梨霜淡淡應了,轉身朝外行去,走下台階的那一瞬,金色驕陽似絲縷覆在她臉上,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勾了勾唇,隻覺得心緒舒暢,整個人好似沐浴在春風裏。


    東府仙郡,我來了!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銀川隻覺心口似有無數針在紮著,泛起綿密的痛意,絲絲入骨。


    “阿梨...”


    他拳頭一攥,再也按捺不住,跌跌撞撞的追出去,卻見梨霜已走到甬道盡頭,轉瞬間便消失了。


    他眸光一顫,眼底暗流跌宕,蘊滿了不舍與眷戀,再度追上去,然而這一次,梨霜終是消失在道路盡頭,茫茫九霄,再無其蹤。


    “阿梨...”


    銀川扶著牆,膝蓋一軟,緩緩跪在地上,心口似刀在鈍著,連著血肉揪的胸腔發痹。


    她終是對他沒有半點留戀了...


    銀川勾了勾唇畔,眼尾逐漸猩紅,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悄然滑落,“啪嗒”,在青磚上摔得粉碎。


    .


    到了西海,梨霜遠遠看到一片群島,最中央的那座鍾靈毓秀,綠樹掩映,一座恢弘大氣的殿宇坐落在島中央。


    她堪堪飄落雲頭,一眾地仙已整整齊齊站在廣場上,拱手行禮。


    “恭迎山主!”


    刹那間,洪亮的聲音響徹雲霄,震得梨霜心頭一緊,連忙落地上前:“諸位快起,可別折煞我了!


    落地後,她連忙上前:”


    為首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笑的和藹可親:“仙子是天後親自敕封的東府山主,從此以後,我等必以山主馬首是瞻!”


    “正是!”眾地仙附和。


    看著畢恭畢敬的眾仙,梨霜心緒激蕩,又緊張又欣喜,以前她雖在天界任過小官,但從未受到如此禮遇,這著實令她受寵若驚。


    她張了張唇,激動地半天都說不出話,還是那老者拉過她,登上石階,一步步走上大殿。


    “山主請!”白胡子老者指了指虎皮玉座。


    梨霜仍有些遲疑,他卻將她按了下去,眼底滿是親和:“別怕,我剛過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久了就習慣了。”


    “剛來的時候?”


    “嗯,下官乃東府副山主,這些年一直替天後搭理此地事務,天後說過,她再等一個人。如今看到你,我想她終於如願了。”


    梨霜怔怔地看著他,似懂非懂。


    老者不再說什麽,引著眾人正式行禮拜見,梨霜一驚,連忙免了他們的禮。緊接著,眾地仙各表其職,都是附島負責人,那白胡子老者則協助她,總領仙郡事務,叫做青崖。


    等他們說完,夕陽已落。


    梨霜隨著仙侍指引去內殿歇息,看著這座陌生華麗的殿宇,梨霜心裏好似做夢一般。


    以前她總是依附別人,如今竟有自己的宮殿了,而且還是仙郡之主。


    這讓她有種從未有過的踏實。


    這夜,她睡得分外香甜。


    九重天說,銀川透過光鏡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揚了揚唇,眼底似煙雲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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