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走過春夏秋冬、五湖四海,走過這三界的每一個角落,所思所想無一不是你。這一刻,我無比慶幸我活過來了,否則又如何能像此刻,把你擁在懷裏呢?”


    聽著耳畔的絮語,梨霜卻似秋風過身,心底滿是悲涼與酸澀,但不是為了銀川,而是曾經的自己。


    若是挖心之前,她能聽到這番話,想必高興的就算立刻死了也甘願,可是沒有啊,自始至終都沒有...


    有的隻有一次次不屑一顧,一次次棄如敝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挑了挑唇角,眼底滿是涼薄與譏諷:“銀川,發生了那樣的事,你現在卻來假惺惺說這些,你不覺得可笑嗎?”


    銀川身子一繃,胸口好似被無數根針紮著,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還有,我聽別人說,是你師傅將你複活的,那你可是忘了,當初你是如何的珍視她,甚至為了那棵她種的樹,將我踩在塵埃裏?”


    “當初你是那麽喜歡她,如今卻抱著我,一邊說著情話,一邊提你師傅,當真惡心!”


    冷厲的話語如同巨石重重砸在他胸口,震得他的五髒六腑都碎了,他雙眸一震,猛地退了退,眼底蘊滿了恐慌與不知所措。


    師傅!


    對啊,她就是他師傅!


    可他做了什麽?他不僅抱了她,還....親了她...


    這個認知似閃電在腦海裏晃過,劈的他渾身冰涼,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懼。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她是高高在上,是他可望不可即的神邸,他怎麽就把這件事忘了...


    是他一時激動太過忘乎所以,還是他潛意識裏故意遺忘...


    他的手越攥越緊,眼底似被刀絞著,恨不得一刀把自己劈死。


    “對不起,對不起...”


    銀川恍恍惚惚,絕望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退了幾步後,連忙捂著胸口,踉踉蹌蹌地逃了。


    梨霜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眼底滿是不屑與冷傲。


    過了一陣,她終於恢複了自由,便去廂房找昊京,剛走到門口,藥王就從裏麵出來了。


    看到她,藥王眸光冷了幾分,淡淡道:“靈骨與心竅已放入昊京體內,幾天後他便醒了,隻那濁氣太過厲害,腐蝕了他大部分心智,等他醒來的,就隻有三歲孩童的智力。”


    梨霜一驚:“什麽!”


    藥王繼續道:“你也不必著急,隻需找個靈力充沛的地方,好好替他調養,不出百年,他自當恢複成人的智力,但...”


    見他欲言又止,梨霜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又有什麽問題?”


    藥王瞥了她一眼,把胳膊抽了回去:“這隻是老夫的一些猜測,也不一定會那樣,現在說了不過徒增煩惱,到時候再說吧。”


    梨霜凝了凝,正想發問,藥王卻已經裏去了,她抿了抿唇,隻好作罷。


    進屋後,她望著床榻上昏睡的男子,眼底一酸,握住他的手:“昊京,你一定要好起來...”


    “等你醒來,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好不好?到時候,你可別嫌我嘰嘰喳喳,惹你煩呢...”


    說著,眼眶一濕,眼角泛起陣陣水澤。


    窗外,銀川隱在廊下,默然看著這個畫麵,手一緊,心口處似被蟲蟻啃噬著,漫起絲絲縷縷的痛意。


    他抿了抿唇,驀然轉身,下頜繃得好似冰冷的線。


    之後幾日,梨霜每日都守在昊京床畔,替他喂水喂藥,照顧的妥妥貼貼,而銀川好似消息了,再未出現過。


    第四日晚上,梨霜正趴在床畔睡著,銀川從牆外悄無聲息地穿了進來,依舊若隱若現。他走到床畔,見梨霜趴在那裏,迷蒙的月光透過窗戶,映在她珍珠般皎潔的臉上,如同蒙了層淺淺的光暈,柔和恬靜,似一朵靜靜綻放的嬌花。


    他眸光一深,好似陷入了幽深的湖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觸到她臉頰的刹那,卻似燙到一般,猛地縮了回去。


    不行,這是他師傅!


    銀川閉上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自壓下胸口中漫起的潮湧,從墟鼎裏拿出一幅畫,拂了拂,緩緩推進梨霜的墟鼎。


    然後,將手入袖中,退了退,眸光一銳,攥緊拳頭,轉身消失在黑暗裏。


    片刻後,梨霜眼皮一動,忽然坐了起來,她下意識拂了拂臉頰,朝四周望了望,見偌大的屋子沉寂晦暗,沒有別人,凝了凝,替昊京把被子捏好後,又趴下了。


    過了兩天,昊京終於醒了,果如藥王所言,隻有三歲的智商,為了給他喂藥,可把幾個小童忙壞了,可他就是不配合,反而又哭又鬧。


    看著他這副模樣,梨霜眼眶驟然一熱,走到近前,把藥丸拿到手中,柔聲道:“昊京,你乖乖的,好不好?吃了藥,我給你買糖吃。”


    “糖糖...”


    昊京怔了怔,似乎在想糖是什麽東西。


    梨霜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塊飴糖,遞到他嘴邊:“你嚐嚐,很好吃的。”


    昊京半信半疑,慢慢張開嘴,不料卻一口咬在梨霜手上,痛的她眉頭一抽。


    小童怒道:“你怎麽咬人啊!”


    梨霜扯了扯唇,勉力笑道:“我沒事。”


    昊京恍了恍,緩緩鬆開:“你怎麽不生氣?”


    “因為你是昊京....”梨霜拂了拂他的頭,唇角蘊滿了溫柔。


    看著她頰邊的笑意,昊京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凝了凝,試探地在飴糖上嚐了嚐,入口甘甜,頓時眸光大亮:“好甜!”


    “那是自然,你把藥喝了,就有糖吃哦!”梨霜把糖晃了晃,笑眯眯的。


    “恩 !”昊京連連點頭,趕忙把藥咕咚咕咚喝了,梨霜鬆了口氣,把糖遞給他。


    昊京連忙抿了幾口,頓了頓,忽然咧嘴一笑,明亮純淨的好似一彎銀月。


    “謝謝姐姐!”


    “姐姐...”


    梨霜喃喃自語,眼底泛起深深的複雜。


    之後,昊京又留在藥王殿調理了幾天,梨霜將注意事項用小冊子一一記錄下來,這才乘著月黑風高的時候,帶著昊京離開。


    畢竟,昊京身份敏感,越少人知道越好。


    出了南天門後,梨霜便徑直回了芒碭山,還未進院門,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她回身看了看,四野空寂晦暗,沒有半點異樣,遂走進院子,哄著昊京睡下了。


    她守了昊京幾日,隻覺得渾身疲乏,便去井邊打了盆水,準備洗臉,剛擼起袖子,卻發現水麵的倒影裏有一片落葉,眨眼間,卻不見了。


    她眉頭一蹙,直起身子,淡淡道:“出來吧。”


    空氣凝了凝,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不遠處的樹下,銀川從後麵走了出來,斑駁的月影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唯有一雙眼眸清幽深邃。


    “果然是你。”


    梨霜挑了挑唇畔,轉過身,往屋裏行去。


    “阿梨。”


    身後傳來銀川的聲音,可她停都沒停,繼續往外走,剛跨上台階,手臂驟緊,銀川的聲音已在耳畔。


    “我要去閉關了...”


    眼底閃過不屑,梨霜把手抽了回去:“你不閉不閉關,幹我什麽事?”


    銀川眸中一刺,雙手驀地攥緊:“我隻想再看你一眼....”


    如今他失了十萬年的修為,再不複從前,若想護梨霜周全,隻有想法子盡快恢複,所以隻能暫且閉關。


    “既然都看了,那就回去吧。”


    梨霜斜睨了他一眼,正要往前走,銀川忽然握住她的手,塞了一件溫熱的物體給她。


    梨霜凝了凝,低頭望去,是一隻赤紅的玉麒麟墜子。


    “這是我從火德星君那裏找來的,喚作火麒麟,一旦你寒疾發作,隻要把這墜子拿到手中,並催動咒語,便會生出強勁的暖意,驅散寒氣。”


    梨霜打量了一眼,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這樣看來,倒是一件寶物。”


    銀川眸光乍亮,以為她願意收下了,不料她眸光一爍,冷笑:“隻是啊,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的寶物。”手一鬆,那墜子嗖地一下掉到地上,摔成兩半。


    “叮。”


    他呼吸一滯,心口處似被利劍戳了進去,帶出淋漓的血。他緊了緊拳頭,強自扯出一抹微笑,把一張護身符塞到她手裏:“沒關係,那你把這張符拿著吧。”


    “護身符?”


    “不錯,這上麵灌輸了我的靈力,隻要你放在身邊,一旦遇到危險,我就能立刻趕到。”


    梨霜借著月色打量了幾眼:“是麽?”


    “嗯!”銀川頷了頷首,眸中陡銳,堅定的好似磐石:“不管你在哪裏,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趕到你身邊。”


    梨霜拂著護身符,淡然笑了笑:“真動聽呀,當初你也是這麽和公主說的吧?”


    銀川麵上一滯,急忙道:“沒有!”


    “你覺得我信嗎?”


    梨霜把符塞給他,昂著下巴往裏走,不料銀川卻不依不饒,非把護身符塞到她手裏。


    她黛眉一蹙,猛地推開他,眼底滿是厭惡:“你有完沒完!”


    銀川雙臂一緊,眼底似被針紮了:“我隻是擔心你...”


    “擔心什麽?擔心我死了,還是擔心你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你的愧疚?”


    “不,不是的...”銀川連忙搖頭。


    梨霜勾了勾唇畔,眼底寒光一爍,點著他的胸口逼近:“銀川,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我最討厭你此刻委屈痛苦的模樣。”


    “你這個樣子就像一根刺哽在我喉嚨裏,時刻提醒我以前我是如何卑微,如何被你踩在塵泥裏。”


    “所以你若不想我更加厭惡你,乘早收起你這副假惺惺的嘴臉,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迎著她淩厲的目光,銀川身子一晃,整個人好似墜入了無盡的冰淵,徹骨的嚴寒排山倒海似的,將他裹得嚴嚴實實,每一絲血脈、每一寸骨髓都透著滲涼的寒氣。


    胸口處更似破了個大窟窿,無盡的寒氣不停地往進倒灌,化作利刃把窟窿割的越來越大。


    第48章 挖心。


    (是誰的劫,又是誰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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