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孫郎中的話王菁的臉色一變,忙看向崔禎:「侯爺……」


    不等崔禎開口,孫郎中搖了搖頭:「進來吧!」要不是他見了珠珠,知曉如珺沒死,他才不會想到要為崔禎看症,頂多出言提醒他罷了。


    崔禎沒有拒絕,隨著孫郎中一起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坊間人都在各自行事,除了管事幫著孫郎中待客,其他人都沒有前來打擾,坊間人與崔禎在太原府時見到的不太一樣了,不僅有不少揭榜人前來投靠,而且一切管理的井然有序。


    崔禎跟著孫郎中走進了屋子,坐在椅子上,他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汗透了衣襟。


    孫郎中將手搭在崔禎手腕上,診了片刻他皺起眉頭:「明明病重卻要死撐著。」身上滾燙還四處走動不知將養,活該病成這般模樣。


    「侯爺,我給您擰了巾子擦擦臉吧!」王菁聲音比往常低沉。


    崔禎想要拒絕,卻感覺到身上是有些乏力,喘息之間氣息異常的灼熱,看來真的是病了。


    從府中出來的時候,他還覺得沒什麽大礙,不想卻病在了這裏,可能覺得該做的全都做完了吧,如此一鬆懈,就讓病氣壓倒了精神。


    「勞煩孫先生了。」崔禎能看出孫先生的敵意,若非醫者仁心,定不願意理會他。


    溫熱的巾子擦了擦臉,崔禎暫時恢復了些清明,就要向孫先生告辭,他總不能真的病在這裏,不管如何都要先回到侯府。


    「阿彌陀佛。」


    門口傳來一聲佛語,崔禎抬頭看過去。


    一個僧人緩緩走過來,而這僧人崔禎識得。


    「崇華長老。」


    當年在邊疆安葬了那老僧之後,他將老僧留下的經書帶去了隆華寺,在隆華寺中與一位僧人有過交談,那僧人叫崇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崔禎起身行禮。


    崇華還禮:「崔施主。」


    孫郎中沒有理會那大和尚,大和尚討厭得很,遇到他之後就非要與他同行,還說什麽他治不得的病,便由大和尚來幫忙。


    遇到藥石罔救的病患,待病患過世之後,那大和尚就會做一場法事,讓他總覺得大和尚是故意跟在他身後化緣。魏三爺前來接他,這大和尚也偏要跟著一起來。這哪裏是和尚,根本就是狗皮膏藥。不過讓孫郎中沒想到的是,這和尚還與崔禎相識。


    孫郎中診完了脈看向崔禎:「崔侯傷到了內腑,傷口已經開始潰爛,雖然我診出病根,但這傷病拖延時間太久,也未必就能治好,崔侯可以另請其他郎中。」


    崔禎沒有猶豫:「還請孫先生開藥方。」


    孫郎中道:「我先熬了藥,才能幫你清理傷口。」說著站起身帶著徒弟走出了屋子。


    屋子裏剩下崔禎麵對崇華,崔禎看向崇華道:「長老一向可好?」


    崇華頷首:「貧僧隨心自在,倒是崔施主看起來不太好,可是心中有什麽難解之結?」


    崔禎搖頭:「勞長老惦念,隻是最近家中事多,不免勞累了些。」


    「那就好,」崇華道,「要知道人生漫長,安好不易。」


    安好不易,他走到如今的地步,想要求個安好,有多麽不易!崔禎看著崇華長老那靜謐親和的神情,忽然神情有些恍惚。


    「若是一切能重來。」或許他還有機會。


    崇華取來一支蠟燭點燃放在桌上:「就像這燭火,一旦燒起就沒有回頭的機會,崔施主應該向前看。」


    長老說的很對,崔禎望著那蠟燭,想要起身向崇華道謝,眼前卻忽然一黑。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悅耳的鐵環撞擊聲。


    崔禎忽然驚醒,什麽時辰了?是不是該練槍了?他開始練武之後,都是寅時起身,從來沒有遲到過。


    可現在……崔禎看向窗子,一縷陽光直射進來。


    已經晚了。


    崔禎掀開被子下了床,穿好衣服拿起立在角落裏的那杆木槍,慌忙向院子裏跑去,父親抽出時間才會指點他,他不能讓父親等得著急。


    沿著長廊向後院奔跑,並不遠的距離,卻因為他跑得太過著急而氣喘籲籲,他的身子什麽時候這樣弱了?


    「禎哥兒。」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崔禎轉過頭看到了母親。


    母親穿著藕色的衣裙,豎著圓髻,看起來光彩照人。


    崔禎不禁怔愣在那裏。


    「禎哥兒,」母親臉上浮起擔憂的神情,「病了就要好好歇著,今日不要練槍了,身子骨比什麽都重要。」


    崔禎依舊望著母親,不知該說些什麽。


    母親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母親的手是那般的柔軟。


    「瞧瞧,還熱著呢,快回去歇著。」


    崔禎沒有動。


    「你這孩子,怎麽那麽倔。」母親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回走。


    崔禎卻依舊不肯動。


    「他不願意回去躺著,就不要強迫他。」


    略帶威嚴的聲音傳來,崔禎轉頭看到了父親。


    父親欣慰地向崔禎點了點頭:「不錯,有幾分骨氣,不虧是我崔家的兒郎。」


    母親不悅地道:「你崔家的兒郎又如何?我兒的身子比什麽都重要,若是禎哥兒的病遲遲不好,看我如何與你算帳。」


    「好了,」父親表麵上威勢不減,聲音卻溫和幾分,「禎哥兒病著不能練槍,就讓他在旁邊坐著,我練一遍與他瞧。」


    下人搬來了椅子,崔禎與母親一起坐下,看著父親拿起了鐵槍。


    崔家代代相傳的鐵槍在父親手中舞動得虎虎生威。


    崔禎望著父親的身影,小心翼翼轉過頭看著母親嘴邊噙著的笑容,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


    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讓他不敢眨眼睛,握緊了手中的那杆木槍。


    「鐺鐺」的鐵環撞擊聲再次傳來。


    「侯爺,侯爺。」


    崔禎似是聽到了有人叫喊,眼前的景象消失,重新變成了一片黑暗,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


    終於恢復一絲清明,隱約看到了燭火的光亮。


    那是……崇華長老擺在桌子上的蠟燭。


    燭光越來越亮,眼前的一切也漸漸清晰,那是一對龍鳳燭。


    崔禎低頭向身上看去,他穿著一身的吉服。


    「侯爺,快去吧!別誤了良辰。」


    「是啊,大哥,快看看嫂嫂生得什麽模樣。」


    身邊忽然多了許多人,都是崔氏族中的女眷。


    「聽說嫂嫂生得極好,我說的是真的,京中誰人不曉?嫂嫂不但生得好,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那七弦琴,我還想著要向嫂嫂請教呢。」


    「大哥哥快去。」


    崔禎感覺到自己被簇擁著向前走,他原本握著木槍的手上如今是一支秤桿。


    「稱心如意。」


    在喜娘道喜的聲音中,崔禎調開了那紅紅的蓋頭。


    一雙清澈的眼眸映入眼簾,那女子的麵容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卻又讓他想不起來是在什麽時候見過。


    但是崔禎清楚這不是張氏,她是周如珺。


    「大哥哥看傻了。」


    這是夢嗎?或者這不是夢。


    周如珺還活著,崔禎壓在心口的一顆大石落地,終於讓他感覺到一絲的輕鬆。


    活著就好,一切還能挽回。


    崔禎上前拉起了周如珺的手,身邊傳來一陣陣笑聲,仿佛是在笑他的急切,又是在為他賀喜。


    娶妻是人生大事,暫時放下肩頭的重擔又如何?


    崔禎想到那塊蜜蠟,想要與周如珺提及周擇承,他的手摸向胸口,那塊蜜蠟卻不在了。


    蜜蠟哪裏去了?


    「鐺鐺」又是木槍上鐵環的撞擊聲。


    崔禎眼前的情景又是一變,耳邊傳來廝殺聲,在他失神之際,一柄長刀落下斬在了他身上。


    崔禎強忍著疼痛,揮起了手中的長槍,刺入敵將胸口。


    「大哥。」有人趕過來幫他擋住了身邊的攻擊。


    那身影是崔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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