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聽到莫真人的自言自語不禁一驚,隻見莫真人平日裏平靜無波的臉上,滿是驚詫和不敢置信的神情,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阿嬋……師姐?」


    莫陽明的目光依舊定定地盯著蓁姑的麵孔,直到耳邊響起少女的聲音,她這才恍然回過神,下意識地搖頭:「不對,不是阿嬋,她不是阿嬋,可她與阿嬋……真像。」


    莫真人喊出阿嬋的時候,顧明珠就猜到了結果,這個蓁姑不可能是阿嬋,雖然蓁姑年紀與阿嬋差不多,但阿嬋雙腿有疾,蓁姑是少了一條手臂,所以莫真人見到蓁姑的模樣喊出「阿嬋」的名字,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兩個人容貌相似。


    一個與阿嬋容貌相似的人出現在安濟院,而且死之前受過譚子庚的恐嚇,她之前就懷疑那位譚尚書可能認識阿嬋,如今看來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當晚譚子庚吞吞吐吐不願意說出全部實情,譚子庚是怕全盤托出之後,讓人探究到當年的真相?


    莫陽明忽然道:「她是怎麽死的?」


    顧明珠與莫師父說過蓁姑的死因,現在莫師父又問起來是對蓁姑的死有了質疑。


    顧明珠沒有說話,莫師父已經掀開麻布看到了蓁姑手腕上的傷口,然後莫師父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眼睛裏再次閃過疑惑的神情,顯然想到了蓁姑和阿嬋的死也是那麽的相似。


    都是自絕,都是用這樣激烈的方式。


    她們之間可能有關係。


    莫陽明放下蓁姑身上的麻布,側頭看向顧明珠:「珠珠,今日不能給蓁姑做法事了,我要去安濟院一趟。」


    「我與師父一起。」顧明珠走到莫陽明身邊,莫師父這是要問安濟院管事有關蓁姑的消息。


    坐在馬車上,莫陽明捏著拂塵,心中念著道法,卻依舊難以平靜情緒,阿嬋死時的模樣清清楚楚地出現在她腦海中,時隔多年,她眼前又出現了一個與阿嬋十分相似之人,雖然她不認識那個蓁姑,可心就像被針紮了一下,好似阿嬋又死了一次。


    都是性命,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無論是誰死了都是一樣,也許蓁姑的死與阿嬋的死是同一個原因,她之前沒有查明阿嬋的事,放任那兇徒繼續作惡,如今又害死了一個人。


    莫陽明手指收緊,心緒不受控製地往幽暗的地方擠去,越想就越是偏激狹隘,正處於一片混亂之中,忽然手被人握住。


    「師父,別急。」


    莫陽明側過頭看到少女一臉擔憂地望著她。


    對,她不能著急,莫陽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修行多年,卻依舊這樣容易被擾亂心神,隻有讓自己保持冷靜,才能弄清楚眼前的情形。


    「好孩子,」莫陽明另一隻手拍了拍珠珠,「你的心思,師父都知道了。」


    馬車停下來,莫陽明和顧明珠向安濟院中走去。


    安濟院中管事俞鎮海正帶著人繼續修葺屋頂,半晌才看到莫陽明,立即躬身行禮:「真人,您什麽時候來的。」


    莫陽明行了道禮道:「我有事想要問與俞善人。」


    俞鎮海笑著答應:「真人請與我一起去屋子裏。」


    俞鎮海將莫陽明和顧明珠請進屋中坐下,又讓人端了熱茶過來,這才抬起眼睛道:「真人有何事要問?」


    俞鎮海年紀四十多歲,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袍,看起來幹淨利落,早在下雨那天晚上,顧明珠就見到俞管事的厲害,發現蓁姑死了之後,俞管事立即吩咐人去請順天府衙的人,然後將看熱鬧的人遣散,那天晚上又要修補屋頂,又要處置蓁姑和譚子庚事,俞管事沒有半點的慌亂。


    莫陽明道:「俞善人在安濟院裏有十七八年了吧?」


    俞鎮海略微思量,然後點頭:「快十九年了,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這麽多年過去了,安濟院也有了如此大的變化,從開始的一個小院子,到現在陸續修葺了那麽多屋子,遇到戰亂、災荒時,院子裏能容納下上百人。」


    莫陽明道:「時間過的是快,善人可還記得我那徒弟阿嬋?」


    俞鎮海本要去端茶的手一下子縮回來,然後抬起頭道:「自然記得,當年莫真人經常帶白姑娘在這裏,就在後院幫忙分藥材。」


    莫陽明盯著俞鎮海:「那善人也見過蓁姑吧?」


    俞鎮海的神情略微一變,不過很快他接著道:「蓁姑性子有些古怪,她雖然住在這裏卻不常露麵,這裏的人大多沒見過她,更沒與她說過話。」


    莫陽明道:「安濟院中住進來人,俞善人身為安濟院管事總要見一見,善人可發現蓁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俞鎮海表情微微僵硬:「真人是想說,那蓁姑長得與白姑娘有些相像。第一次見到蓁姑時也將我嚇了一跳,雖然很是巧合,不過仔細想想,這世上人那麽多,兩個人相像也不足為奇,真人來安濟院時,我生怕蓁姑勾起真人的傷心事,就沒向真人提及。」


    莫陽明神情不變:「這安濟院中還有多少人見過阿嬋?」


    俞鎮海不知莫真人問這話的意圖:「真人為何問起這些?我……仔細想想,白姑娘去的多年,前來安濟院的人也是進進出出,隻怕除了我之外也沒有什麽人……」


    俞鎮海說到後麵聲音明顯略微低沉,似是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莫陽明怎會看不出蹊蹺:「真的沒有別人了?」


    俞鎮海幹脆不去看莫陽明的眼睛:「沒……沒誰了。」


    莫陽明腦海中的念頭越來越清晰:「俞善人忘記了一個人吧?我記得阿嬋活著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常來安濟院。」


    俞鎮海再一次摸向桌上的茶碗。


    「道人說的是譚善人。」


    俞鎮海手微微一抖,撞到了茶碗的蓋子。


    「咣」地一聲,清脆的瓷器撞擊聲,聽起來那麽的響亮,讓人耳邊仿佛一陣嗡鳴。


    「譚善人經常往來安濟院,俞管事應該不會忘記了吧?」莫真人道,「聽說蓁姑死的時候,譚家兩位善人都在安濟院,還曾有人聽到譚家人威脅蓁姑。」


    俞鎮海臉色更是難看,他竭力遮掩著:「我一時想不起來了,真人這樣說,還真的是,不過我真的不知道譚尚書與白姑娘的事,那……蓁姑我就更不知曉。」


    莫陽明皺眉:「阿嬋與譚善人有什麽事?」


    「沒事,」俞鎮海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安,「真的沒事,真人不要亂想。」


    莫真人一下子從椅子上起身,眉宇中都是肅然的神情:「阿嬋死的時候我曾來安濟院打聽過,當時你就說,我不在時阿嬋來到安濟院也是像往常一樣幫忙炮製藥材,那時候我信了你,現在看來你隱瞞了實情,如今你還想搪塞過去。」


    俞鎮海眼睛中一閃愧疚,但他還是垂著頭,不肯再說話。


    莫陽明抬腳向俞鎮海麵前走了一步:「我再問善人一句,阿嬋與譚善人有什麽事?」


    俞鎮海緊緊地抿著嘴唇。


    這時有人推開了俞鎮海的屋門,然後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形挺拔,身上暗色的袍服卷著風,下擺的旋褶微微搖擺,腰間的長劍沒有出鞘卻鋒芒迫人,他整個人身上有股讓人折腰的威勢。


    他在屋子裏站定,目光冰冷地落在俞鎮海身上,然後緩緩開口:「譚定方是白大小姐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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