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話音剛落就覺得腿上一麻,整個人差點灰頭土臉地滾進旁邊的土坑裏。


    初九不敢說話了,三爺愈發喜怒無常,他白日裏被罰去餵豬餵鴨,滿身都是豬圈的味道,就連五黑雞都嫌棄他。


    他操勞了半日剛剛進門,五黑雞兩隻強壯的雞爪和如蒲扇般的翅膀就劈頭蓋臉地襲來,一直將他趕出門才罷休。


    他冒著寒風洗了冷水澡,哆哆嗦嗦進了門,縮在角落裏睡了半個時辰,睡醒之後聽到耳邊一陣雞叫聲,睜開眼睛看到幾隻蘆花雞玩耍的正歡暢,他正欣賞這鳥語花香的清晨,漸漸地卻發現事情有些怪異,那些蘆花雞一雙雙雞眼瞧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傻人,他起身想要弄個清楚,那些蘆花雞紛紛逃走,然後他就看到他那身被蘆花雞踩的千瘡百孔的衣服,衣服上還有幾坨熱騰騰的雞屎。


    太過分了,初九心裏冰涼,五黑雞這樣做定然是受了三爺指使,馬善被人騎,人善被雞欺,要不是偷了張桐的衣袍,他就要光著屁股出門。他心裏沒有氣三爺,早晚有一天三爺會幡然醒悟,發現他才是這世上最忠心耿耿的護衛,了解他一番苦心,到時候會抱著他痛哭,後悔這些年沒有厚待他。


    到那時,他也不要太多賞賜,成家立業即可,他也不是為了自己,他不是得趕緊生長子,將來也好跟著三爺的長子,這叫父債子償。


    初九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身邊衣袂舒展聲傳來,他轉過頭去發現三爺不見了,初九抬起頭看著顧家剛剛的院牆。


    三爺是不是也看話本子了?竟然懂得了翻牆入室……


    ……


    顧明珠看著桌子上擺著的匣子,她知道這是影子戲。


    林夫人笑著向崔家人道:「禎哥兒從北疆趕路回來,還想著買這些送給珠珠。」


    「侯爺不是特意買的,」崔家管事道,「路上歇腳的時候遇到一家人車馬壞了,侯爺命我們幫忙,那家的老人是做影子戲的手藝人,於是就從他們手中買下了這些。」


    林夫人道:「禎哥兒有心了。」


    崔家管事行禮:「我與那匠人學了些,知道該怎麽讓這些影兒人動起來,大小姐若是想看,我就擺弄擺弄。」


    顧明珠頷首,一臉欣喜地看向林夫人:「讓襄哥兒也來。」


    林夫人笑著吩咐:「快去接襄哥兒,就說我喊他。」


    楊媽媽吩咐人去找鄒襄,崔家管事將影子戲箱子支開,開始整理箱子裏的物件兒。


    等到鄒襄被喚來的時候,崔家管事也都準備妥當了。


    鄒襄不知林夫人喚他來是要做什麽,看到屋子裏擺著一塊布,布後麵好像有東西在晃動,一時愣在那裏。


    「襄哥兒。」林夫人向鄒襄招了招手,「坐過來看影子戲。」


    鄒襄這才走過去,正要躬身行禮,立即被林夫人打斷:「在家中不要那般拘謹。」


    鄒襄坐好了,崔家管也就舞動起手中的皮影兒來,鄒襄很快就被眼前這新奇的東西吸引了目光,許多事這一刻全都被他拋在腦後。


    「好看嗎?」


    鄒襄隱約聽到耳邊傳來聲音。


    鄒襄下意識地點頭:「好看。」


    「這是大哥拿來的。」顧明珠接著道。


    鄒襄依舊沒有特別的反應。


    顧明珠低聲道:「大哥剛剛打完仗回京。」


    剛剛回京這幾個字好像觸動了鄒襄,鄒襄將目光從皮影上挪開。


    「你不識大哥嗎?」顧明珠問鄒襄。


    鄒襄沒有說話,林夫人笑道:「襄哥兒第一次進京,還沒去過定寧侯府拜見,自然不知曉。」


    定寧侯,這三個字猝然讓鄒襄攥起了手,臉上那複雜的聲音一閃而過,不過很快他就低下了頭,將壓製不住的神情遮掩住,就好像剛剛犯了錯被責打了一頓似的。


    一直到影子戲演完,鄒襄都沒有再抬起頭。


    崔家管事告退離開,顧明珠將影子戲的箱子打開,從裏麵拿出幾隻皮影,然後她看向鄒襄:「喜歡嗎?送你。」


    鄒襄搖頭:「不……我……看看就好了……不用……謝謝大小姐。」仿佛這些東西長了牙齒,讓鄒襄很是避之不及,眼圈都跟著略微發紅。


    顧明珠一時於心不忍,她想要試探出鄒襄的身份和意圖,就難免要從鄒襄下手,小孩子最容易露出蹊蹺,雖然鄒襄很可憐,但她也不能一時心軟,因為那幕後之人太過狡猾,萬一有人利用鄒襄對付父親,她不能讓父親遭人暗算,身陷險境,早些查明反而對於鄒襄來說是件好事。


    剛剛鄒襄對定寧侯和崔家反應很大,鄒襄的表情很是複雜,她看得很清楚,鄒襄情緒中有牴觸也有憤恨。


    鄒襄起身向林夫人和顧明珠行禮退出去,鄒襄離開時的腳步急切,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寶瞳立即跟了過去。


    鄒襄一路小跑回到了客房中。


    鄒林氏看著氣喘籲籲的鄒襄一時怔愣:「這是怎麽了?」


    屋子裏的顧家下人退下去,鄒襄到了鄒林氏炕前,整個人趴在了炕沿上,這時候的鄒襄才像是個普通的孩子。


    「鄒襄。」鄒林氏就要嗬斥。


    「是他送來的東西,」鄒襄低聲道,「早知道……我就不去看……我恨他,恨不得他死。


    他和那張氏都該死。」


    「噓,」鄒林氏伸手捂住了鄒襄的嘴,「不要亂說,再亂說話,我就……我就也不要你了。」


    「你本來就不要我了,」鄒襄抬頭,臉上滿是淚水,「你就快死了。」


    鄒林氏一時無語,眼前這稚嫩的臉龐,說出這種話讓她心中發寒。


    鄒襄道:「要不然你帶我走吧,沒人要我,我留下也是受苦。」


    鄒林氏難受的時候,趁著屋子裏沒人曾抱怨說過這樣的話,不知道怎麽被鄒襄聽到了。


    ……


    顧明珠坐在亭子裏,聽鄒襄那些話的意思,好像與崔禎和張氏有冤讎,三四歲的孩子與定寧侯夫妻的仇結在哪裏?對一個孩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父親、母親。


    寶瞳道:「或許是定寧侯害了他的父母。」跟在大小姐身邊,她的腦子也跟著靈光起來。


    顧明珠道:「有……」道理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一個身影撥開了不遠處的樹枝,向她走過來。


    「魏大人……」


    魏大人不可能從正門進來,否則管事媽媽定會前來稟告。


    「大人,」等到魏元諶走到跟前,顧明珠才道,「你是怎麽來的?」總不能與她一樣鑽狗洞吧?


    「侯府的牆不夠高。」魏元諶淡淡地道,一不留神抬腳就躍了進來。


    什麽事到了要跳牆的地步,顧明珠抿了抿嘴唇。


    魏元諶神情平靜,跳牆和走大門對他來說似乎沒什麽不同:「我讓人查到了國子監申二老爺和嚴參的關係。」


    顧明珠頷首,果然是挺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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