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看著桌子上的風捲殘雲,委實有些不好意思。


    「大人,要不要吃些點心,」顧明珠將那甜白釉的碟子遞到魏大人麵前,「一會兒就要上朝,總不好空著肚子去。」


    魏元諶目光從卷宗上挪開了片刻,她這話是對他有些關心,還是想要為自己遮掩?


    說完這些,顧明珠又將手中的茶杯推上前:「大人那杯茶涼了吧?這杯才倒出來不久,應該剛剛好。」


    顧明珠笑臉相迎,隻覺得自己的態度夠誠懇,四目相對,魏大人沒有來拿那杯新倒的茶,而是又抬起了手,將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然後拿起了茶壺再次續滿。


    倒好茶之後,魏元諶的目光落在那些吃食上。


    顧明珠眼看著那英氣的眉毛微微皺起,魏大人果然發現了,畢竟現在盤子比糕點要多,府衙的小廝又不是送盤子給魏大人吃。


    顧明珠舔了舔嘴唇,眼下提及案子才能分散魏大人的注意力,也好讓魏大人忘記眼前的事。


    顧明珠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麵傳來聲音道。


    「顧侯爺。」


    聽得這話,顧明珠一顆心提起。


    緊接著是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路過衙門,看到一片慌亂,才知道程家出了事,魏通政在值房裏?」


    「在。」


    是父親。


    天還沒亮被父親看到女兒與男子獨處一室……


    以周如珺的鎮定自然會想起自己做了裝扮,應該不會被父親看穿,但這裏還有個魏大人,鑑於她與魏大人之前的恩恩怨怨,誰能擔保魏大人不會在父親麵前用什麽手段,讓父親察覺到一些蹊蹺。


    腳步聲傳來,魏大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顯然是準備好了要看一場好戲。


    為了穩妥起見,顧明珠看了看桌上的食盒。


    顧明珠本就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不妨驚慌一些,也合她的心性,這樣想著她抓起了食盒,將桌子上的空了的盤子收拾進食盒中,這樣她就能裝作取食盒從值房中離開。


    「三爺,顧侯爺來了。」


    「請侯爺進來……」魏元諶話音剛落,便瞧見那少女拎起食盒準備要從屋子裏走出去。


    他豈能就讓她這樣離開,剛好看看顧侯爺是否知曉珠珠的事。


    「你……」魏元諶剛剛開口,就看到少女去而復返,拿起了盤子裏的點心,緊接著十分熟絡地塞入了他的嘴中。


    魏元諶的嘴被堵住,聲音也戛然而止,幽深的眼眸忽然一變,怔怔地望著眼前人,在大牢裏時,她也是將黍餅掰開一塊塊送入他口中,不過如今黍餅變成了點心,而她也成了顧大小姐。


    顧明珠看著被點心塞住了嘴的魏大人,討好地笑了笑。


    軟糯的味道在魏元諶嘴中化開,眼前滿是顧大小姐的笑顏,她一臉誠懇,仿佛那舉動純粹是為了他著想,那笑容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顧明珠眨了眨眼睛,不知為什麽,魏大人此時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委屈,顧明珠思緒一恍,想起前些年在祖父的莊子裏時,她的病剛剛好轉,母親不準她吃太多甜食,她與寶瞳偷了一盤杏仁酥坐在田埂上吃,遠遠地看到母親走了過來,她慌忙將來不及吃的半塊杏仁酥塞進了旁邊小羊的嘴中。


    魏大人此時似是變成了那隻小羊。


    就算是羊,也是披著狼皮的羊,趁著魏大人沒有回過神,她要快些溜走,免得魏大人再使出什麽麽蛾子。


    顧明珠抱起食盒站在門口,簾子一動,父親走進屋子,她立即捧起食盒擋住了臉低頭向父親行禮,然後快步走出了門。


    顧崇義向值房裏看去,魏元諶拿著案卷,好像正在吃什麽東西,將嘴裏的吃食咽下,拿起茶抿了一口才起身與他見禮。


    魏元諶垂頭道:「侯爺。」


    顧崇義之前對魏元諶十分惱恨,如今要不是他牽掛趙老將軍的案子,也不會走進順天府衙。


    不過,燈底下看魏元諶,竟然比他那個讓人厭煩的二叔順眼一些,大約是看了爛泥之後,在看其他都會覺得豁然開朗。


    否則他怎麽會覺得欺負他女兒的小賊還有些正氣。


    夫人說的對,有些事不宜現在公開,他前來也是要看清楚這個魏元諶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侯爺請坐。」


    顧崇義坐下來,目光看向周圍,書案上堆滿了卷宗,顯然是忙碌了一夜。


    「侯爺定是聽說了程家的案子才會前來,」魏元諶道,「程大老爺暗中殺害趙氏之事有了人證,現在隻需找到向趙氏動手的兇徒,程家就無法抵賴。」


    魏元諶好像知曉他想要問什麽似的,話題直接引向了趙氏。


    顧崇義道:「兇徒還能找到?」


    「那人不是普通的兇徒,」魏元諶目光微深,「他從大寧都司前來,從前被趙老將軍責罰,想來一直在軍中任職,此人找到程大老爺願意為程大老爺除掉趙氏,這其中也許另有隱情。」


    聽到了大寧都司,顧崇義心中微沉,果然是這樣,他之前就懷疑趙老將軍的案子可能會查到北疆,現在也算是得到了證實。


    「魏通政要讓人去大寧都司查案?」顧崇義思量片刻抬頭看向魏元諶。


    魏元諶頷首:「既然有了線索,自然要去查明。」


    顧崇義不想去管魏家的事,於是張了張嘴沒有將話說出口。


    魏元諶接口道:「家父在世時曾監管大寧都司衛所事務,也是因大寧都司與二皇子勾結而被牽連入獄,我父親去世之後,兵部員外郎提及大寧都司的案子也曾被重罰,我讓人前往大寧都司查案,有可能會引來猜疑,但案子到了這裏不得不查,我們魏家沒有做有違法度之事,自然也不必避嫌,侯爺覺得晚輩這樣做可對?」


    顧崇義不禁皺眉,他本是來問些消息,被魏元諶這樣一說,好像他擔憂魏家似的。


    顧崇義道:「我隻是關切戰馬案,想要知曉這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並不通斷案之事,自然要由魏通政自己做主。」


    魏元諶站起身:「夫人對晚輩有救命之恩,侯爺若不嫌棄,就稱晚輩一聲元諶。」


    顧崇義眉頭鎖得更緊,魏元諶倒好意思在他麵前提及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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