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渭徑直走進內宅,就要去給林太夫人請安,剛走進院子就被管事媽媽攔住了。


    「二爺,」管事媽媽行禮道,「您先等一會兒,太夫人在換衣服。」


    管事媽媽話音剛落,隻見有丫鬟抬水進去,崔渭皺起眉頭,看這樣子母親是準備沐浴。


    母親這時候沐浴?


    懷遠侯夫人還在家中,四哥也剛被押入大牢,家中上上下下還有不少事要安排,母親既然來了太原就該主持大局,現在這般是因為什麽?


    母親動身來族中他事先就知曉,他沒有與大哥提及,一來是因為母親決定的事不能改變,二來眼下太原查案重要,他們沒有更多精神應對其他,雖說他收到消息是母親偷偷使人告訴他的,但大哥在府中有親信,必然也有人為他報信,大哥沒有阻止,也是不願意駁了母親的麵子。


    希望母親此行順順利利,大哥因為太原的局勢已經十分煩惱,沒有精神應對這些旁枝末節。


    「是出了什麽事?」崔渭問過去。


    「表小姐玩蟲子,那蟲子不小心爬到了太夫人衣服裏,」管事媽媽道,「您知道太夫人最怕那些東西,換了衣服依舊覺得不舒坦,幹脆洗了個澡,幸好懷遠侯夫人不是旁人,一會兒太夫人也就出來了。」


    崔渭點點頭:「那我去堂屋裏等母親。」


    崔渭剛剛走出林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到崔四太太和林夫人迎了過來。


    「二爺,」崔四太太搶著開口,「老爺怎麽樣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四太太說完這些,立即上前行禮:「看在同族同宗的麵上,能不能告訴我牢裏的情形。」


    眼看著崔四太太就要拜他,崔渭不能伸手去攙扶,隻好躲到一旁:「四嫂這是要折煞了我。」


    崔四太太紅了眼睛:「老爺既然已經被抓入大牢,早晚都會有消息傳出來,不如先讓我知曉,我心中也算有個準備。」


    「二爺就說了吧,」林夫人道,「這種事哪裏能瞞得住?」


    崔渭轉身看了看母親的院子,現在由母親來周旋是最好,母親一時不能前來,他也推脫不過,總不能真的讓四嫂向他跪下哀求。


    崔渭道:「我們去堂屋吧,四嫂有什麽話就問,我隻要知曉就不隱瞞。」


    崔四太太鬆了口氣。


    幾個人進了屋,崔渭就徑直開口道:「昨夜府衙在永安巷抓住了幾個人。」


    崔渭說到這裏看向林夫人:「衙門審問之後得知那幾個人與害珠珠的兇徒相識。」


    林夫人雖然早有預料,得到確實答案還是有些心驚。


    崔渭正要接著說下去,就看到顧明珠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直奔角落裏而去。


    「珠珠,」林夫人立即道,「你進來做什麽?」


    寶瞳急忙回話:「方才蟲子嚇到了太夫人,小姐看在眼裏,便開始四處找這些東西,應該是怕再有蟲子冒出來衝撞了太夫人,奴婢們勸說了幾次也沒用。」


    小孩子做事都是無心之失,誰也不忍責罵,林夫人看著顧明珠那般認真的模樣,長長地嘆了口氣。


    崔四太太急於從崔渭那裏知曉後麵的情形,立即道:「珠珠什麽都不懂,她在這裏也無礙,二爺接著說吧!」


    崔渭看了一眼顧明珠才又開口:「其實自從金塔寺的案子之後,衙門就增派了人手查找賊匪的消息,卻一直都沒有收穫,我們懷疑公門中有人為賊匪通風報信,便設下眼線。


    偷盜的案子多在夜裏發生,在晚上通風報信,自然更夫最為方便,我們能抓到永安巷的人,就是因為讓人盯緊了那些更夫。」他自然不能說除此之外,四哥突然回太原,讓大哥起了疑心,於是讓親信暗中監視四哥一舉一動。


    崔四太太聽到這裏忍不住道:「這與老爺有什麽關係?」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崔渭道:「那天晚上,四哥曾與那報信的更夫說話。」


    崔四太太睜大了眼睛,想起來天黑之後老爺帶著人出去過,這樣說老爺被抓不是完全沒有憑據。


    崔四太太的胸口如同被一塊大石壓住,就要喘不過氣來:「這也不能算是證據,難道所有與更夫說話的人都是同犯?」


    崔渭道:「衙門審問更夫時,更夫招認是四哥讓他為那些賊匪報信。」


    崔四太太臉色更為難看,卻不假思索地反駁:「是有人栽贓嫁禍,那更夫的話不能信,我們崔家什麽沒有,怎會去做什麽賊匪,那些商賈丟的錢財對我們崔家來說又算得了什麽,怎能就憑人一句話收監我家老爺?」


    崔渭看向崔四太太:「兩年前那更夫家中妻兒染疾身亡,欲在林中自盡,四哥去莊子時正好遇到將他救了下來,給他尋了這更夫的差事,他與四哥早有來往。


    更夫還說那些賊匪曾在崔家莊子上躲藏過,本來那裏是最安全之所,但事先得了消息說衙差要仔細盤查各處莊院,就讓賊匪去了永安巷,四哥之前急著離開太原府也是為了找處更合適的地方來藏匿賊匪,後來聽說我大哥回了太原,四哥怕出差錯才急急忙忙趕回老宅。」


    「都是假話,」崔四太太淚水在眼睛裏打轉,「難道侯爺沒有問老爺嗎?」


    「問了,」崔渭抿了抿嘴,「四哥認識那更夫,不承認藏匿過賊匪,但更夫說得這樣清楚,衙門不可能不查,就暫時將四哥留在大牢中,還派了人手去我們家莊子上……」


    崔四太太癱軟在椅子裏,腦海中一片空白,已經沒有了思量。


    「四嫂,」崔渭道,「大哥一直都在衙門盯著,你放心如果四哥沒有做過,沒人能冤枉他,不管是大哥還是崔家在太原府還是有聲望的。」


    言下之意如果老爺有罪,那崔家和侯爺就不會管了,崔四太太不敢想下去,她拚命地搖頭:「老爺是被冤枉的。」


    崔渭道:「我們都想幫四哥,您若是知曉什麽可以與大哥說,也好早日讓四哥回來。」


    她知道什麽?崔四太太不停地在腦海中搜羅,夫妻這麽多年,老爺絕不會瞞著她做這種事,隱約想到了什麽,崔四太太竭力想要抓住那一閃而逝的思量。


    崔渭望著崔四太太,從大牢裏出來之前大哥囑咐他,要好好勸說四嫂,四哥進大牢之後除了喊冤什麽都不肯說,但大哥和他都能看出四哥心中有秘密,這件事從崔家查出來,他們要先弄清楚,決不能被別人搶在前麵。


    太原府的案子,從崔家發現了蹊蹺,崔家已經脫不開幹係,再任由別人把控,定寧侯府豈非被人卡住了咽喉?


    尤其那魏元諶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出手。


    崔渭想到魏元諶那冰冷的目光,就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總之,」崔渭道,「我們崔家上下一體,出了事,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四嫂要相信大哥。」


    「我們崔氏在太原府近百年,誰敢打我們的主意,」林太夫人走進了屋子,「禎哥兒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誰害他那就是天理不容。」


    林太夫人說著坐在主位上,目光也落在崔四太太身上:「你都知曉些什麽?現在還藏著掖著不肯說,將來老四真的出了事,你後悔可就晚了。」


    崔四太太感覺到林太夫人咄咄逼人的氣勢,整個人瑟縮了起來。


    「在族中管家多年,莊子上有沒有進過人都不知道?禎哥兒放心將族中事務交給你們,你們就是這樣管的家?現在鬧出這樣的事,還將禎哥兒也牽連進去,禎哥兒在宣府打仗生死攸關,如今還要為這些操心,從前見你做事妥帖,現在看來……」林太夫人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衣角被人拉住。


    「姨母……」


    那是顧明珠。


    林太夫人看過去,隻見顧明珠手背上似是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她幾乎立即想到了那些蟲子,下意識地揮了下衣袖,想要將那縈繞在她心頭的蟲子拂開,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顧明珠腳下不穩,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碰瓷成功。


    「嗚~」顧明珠嘴一張立即哭出聲來。


    林夫人立即站起身:「珠珠。」


    旁邊的管事媽媽也忙攙扶顧明珠。


    林太夫人威嚴的表情頓時去的無影無蹤,她剛才是準備一鼓作氣好好嚇嚇崔四太太,讓崔四太太慌了神,這樣也許就能問出實話,卻沒想到被珠珠打斷。


    「珠珠,姨母不是有意的。」林太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看到顧明珠她就會想起那爬到她褻衣上的百足蟲,不過方才她隻是隨手一揮,珠珠怎麽就摔了,看在別人眼中還當她是將怒氣發放在珠珠身上。


    林太夫人越發覺得是那周如珺在作祟,要不然崔家怎會出事,她也這般不順。


    氣氛一下子被打亂也就失去了拷問崔四太太的機會,林太夫人隻得坐在那裏喝茶。


    崔四太太心中愈發愧疚,總覺得珠珠是被她牽連,若不是老爺的事惹得太夫人不高興,太夫人也不會厭煩地去推搡珠珠。


    「珠珠,讓嫂嫂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珠珠別哭,四嫂給你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聽到崔四太太這話,顧明珠漸漸止住了哭聲。


    「現在四嫂就去做。」崔四太太打起精神先向林太夫人告罪退下。


    「你想到了什麽就要立即告訴我,」林太夫人不好開口阻攔,板著臉叮囑道,「大牢哪是人住的地方,早些查明也能將老四接出來。」


    崔四太太點了點頭,拉著顧明珠走出堂屋。


    林夫人也跟著出了門:「四太太將珠珠交給我吧!我帶著她回去吃點心,四老爺還沒回來,你屋子裏事多,哪裏顧得上做這些。」


    崔四太太聽到這話眼淚掉下來:「林夫人,到了這時候您還勸我,如果那些事真的與我家老爺有關,我不知該怎麽麵對您,懷遠侯爺因為丟馬被責罰,珠珠在金塔寺也差點讓人害了,我……」


    見到崔四太太這般模樣,林夫人嘆口氣:「案子還沒查清楚,你也不用心思太重。」她認識崔四老爺和崔四太太很久了,總覺得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您就讓我給珠珠做桂花糕吧,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崔四太太說著咬了咬嘴,「您若是不放心……」


    「怎麽會,」林夫人道,「你不要多想。」


    兩個人說著話,崔四太太的兩個孩子也跑了過來,顧明珠從寶瞳手裏接過竹蜻蜓,向兩個孩子招了招手,兩個孩子立即露出渴盼的表情。


    林夫人暗暗嘆口氣,看向崔四太太:「你去忙吧,我帶著他們在園子裏玩。」


    崔四太太一路去了小廚房,周圍終於安靜下來,她努力整理著腦子裏的思緒,剛將桂花糕放上了蒸籠,就聽管事媽媽道:「二舅爺來了。」


    二弟。


    崔四太太心中一喜,二弟是太原府同知,分掌捕盜之事,二弟定然知曉整樁事內情,想到這裏她急忙吩咐:「快,將二老爺請去我屋中。」免得她還沒跟二弟說上話,太夫人先將人叫走。


    院子裏,太原府知府陸慎之正在看姐姐的一雙兒女,他本想直接去姐姐屋中,卻被這雙稚兒吸引了目光。


    孩子還那麽小,陸慎之攥起了手,腿腳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動不得。


    「珠珠別跑遠了。」


    聽到這話,陸慎之向周圍看去,果然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在竹林中穿梭,那是懷遠侯家的長女,在金塔寺中差點遭人毒手,依照這位顧大小姐所說,當時金塔寺裏還有其他兇徒,他一直想知道那兇徒生得什麽模樣,可是崔家說顧大小姐心智不全,無法說清楚。


    即便是心智不全,或許也能透露些有用的線索,現在顧大小姐就在麵前……


    陸慎之想著向顧明珠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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