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死!”


    趙有魚掌心焰一吐,直向那黑色的小蛇衝去!


    蜃堪堪避過,仍如一支黑色小箭,朝她激射而來!


    趙有魚手一抬,淡青色的火焰直接形成球形,剛好將那黑色的小蛇囚禁其中。


    蜃的身體在半空中凝滯兩秒,然後開始迅速膨大——趙有魚是見過她那煙霧化形的模樣的,那巨大的煙霧黑蛇她至今記憶猶新。


    她冷冷一笑,這蜃妖怎麽不長記性呢?!


    說時遲那時快,淡青色的高溫烈焰突然聚攏,原本隻是霧狀的黑色巨蛇卻仿佛被那火焰真真切切地燒灼,火焰舔舐著蛇身,那一片片黑沉沉的細鱗像被高溫熔鑄的金屬,刹那間便開始扭曲融化。


    痛!劇痛!


    無法發出聲音的蛇類在半空中瘋狂地抽搐扭動,顯然已是疼到了極點。


    趙有魚手指猛地收緊。


    巨蛇就此化為一捧飛灰。


    它不再能像上次脫身時變為黑煙迅速飄走,被燒盡的身體隻剩棉絮狀的灰燼,星星點點從半空中散落下來,發出一股焦腥的臭味。


    趙有魚卻看不看那地上惡心礙眼的灰燼,大步跨了過去。


    “安銳——?!”


    剛剛戰鬥中緊繃的心髒,現在開始瘋狂地撞擊胸腔。


    趙有魚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伸手推了推倚靠在椅子中的影帝先生。


    觸手是極削瘦的感覺,趙有魚甚至摸到了男人嶙峋的胸骨。她記得他以前是有胸肌的。


    女孩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


    蜃妖附身安銳的時間應該已經不短了。


    普通人類的身體承受妖怪附身本就十分勉強,更何況是蜃這種帶著邪惡欲|念的妖物,若是被附身,恐怕身體和精神都是要崩潰致死的。


    安銳已經沒有呼吸。他的手呈現出無力的下垂狀,毫無生機。


    趙有魚伸手,從安銳那已經被壓出了許多皺褶的西裝衣袋裏,摸出了一隻盒子。


    ——那是他方才拚盡最後的清醒和氣力,也要去夠的東西。


    深藍趨近於黑色的天鵝絨,像深夜裏沉沉的天幕。


    ————————————


    趙有魚抖著手打開盒子。


    裏麵是一朵做成了永生花的玫瑰。血一樣紅的花瓣,輕而薄,紋理細致,一絲一毫都完美得毫無瑕疵。


    ——一朵萬裏挑一的玫瑰花。


    趙有魚輕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是來見她最後一麵的。趙有魚心裏想。


    剛剛安銳那扭曲的模樣,就是在同身體內的蜃妖爭奪著控製權。


    他被蜃利用來對付她,一個普通的人類,又怎麽可能在蜃妖的手中尋得脫身的機會呢?


    他毫無勝算,拚盡了全力,卻終於同她講了一聲再見。


    雖然安銳痛苦猙獰的樣子是真的很醜,但花很好看。


    像這位大影帝一貫的風格——


    幼稚而偏執,卻又莫名其妙地一往情深。


    ————————————


    “姐——!”


    包廂的門猛然被一股巨力推開,還穿著高中校服的男生大步跨入。


    他臉上焦急萬分,“你沒事吧?!”


    趙有魚扭頭一看,竟是餘躍。


    高中少年一張充滿年輕活力的臉上此刻滿是肅殺緊張,他一進來,目光就緊盯在趙有魚身上,見她安然無恙,才轉向了地麵上蜃妖的灰燼。


    那灰燼十分惡心,此時仍在散發出令人胸悶欲嘔的腥臭味。


    餘躍一抬手,一道暗青色的火焰便從地上卷了過去,這一回,那蜃妖是真的連渣兒都不剩了。


    他放心地鬆了口氣,然後,才看見女孩子臉頰上兩道清晰的淚痕。


    “姐,怎麽了……”


    餘躍被趙有魚這兩行眼淚嚇得臉色都白了。


    趙有魚把眼淚摸了。


    “沒事。”


    餘躍也看到了安銳,他輕輕地吸了口氣,走過去按了按趙有魚的肩膀。


    “剛剛的能力波動很大,差不多有點修為的妖怪都已經感覺到了。”餘躍輕聲道:“我們該離開這了。”


    趙有魚搖頭,“安銳還在這。”她道:“我們不能把他扔在這裏。”


    普通人類無法看到這間妖怪食肆,而妖怪們更不會在乎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類,他們會感興趣的是,是剛才那股巨大到令妖恐懼的能量。


    不同於這裏提供的蘊含豐富靈力的食物,能發出那樣強悍的力量的,隻可能是身負強悍上古血脈的巨妖。


    趙有魚很快會變成眾矢之的。


    妖怪們會遵守規則,隻因為誘惑沒有大到讓他們瘋狂的地步。


    趙有魚閉了閉眼,“我們帶他走。”


    餘躍有點犯難了。


    “把他從這兒背出去嗎?”餘躍為難道。


    外麵就是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的商區街道,總會有人看到。


    趙有魚抿唇。她不想讓安銳這個樣子被看到,安銳自己,也一定是不願意的。


    餘躍摸了摸鼻子,低聲道:“那個……其實,那誰在外麵,他應該會有法子。”


    趙有魚一愣,她沒反應過來餘躍口中的“那誰”究竟是誰。


    然後便看餘躍轉身從房間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小幅度地朝外麵招了招手。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麵色沉靜,仍然是冷凝肅然的模樣,棕褐色的眼瞳深處卻還殘留著急切的關心。


    是那個自稱她父親的男人。


    餘躍小心地看了眼趙有魚的臉色,低聲道:“大妖怪嘛,總比我們兩個強點。”


    男人向趙有魚輕輕頷首,然後抬手掐訣,一旁安銳便憑空消失。


    “謝謝。”趙有魚道。


    ————————————


    安銳的葬禮很簡單,隻有他的親人和生前好友。


    英年早逝的影帝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似乎有人特意將他的突然死亡壓了下來,往日裏那些聒噪的媒體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沒有在這件事上亂做文章。


    趙有魚沒去。


    她坐在小廚房裏,瞧著外頭的公交車站。


    進站的32路車緩緩駛離,露出安銳的大幅海報。他笑容俊朗,眼眸明亮,一張臉還是完美得挑不出錯,萬眾偶像的樣兒。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她跟安銳的交集,蜃妖也不會找上一介凡人。


    “給。”


    一隻手伸了過來。手上端著一隻大碗。


    碗裏是小白菜鯽魚豆腐湯。


    湯燉成乳白色,小白菜青翠,豆腐軟嫩,魚肉是魚肚子上最鮮刺最少的那幾塊,湯麵兒上不漂油星,隻撒著一把嫩綠嫩綠的碎蔥花,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香氣撲鼻。


    大碗擱在她麵前,趙有魚轉頭。


    饕餮站在一旁,雙手環胸,淡淡地瞧著她。


    “你一天沒吃飯了。”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道。


    “我吃不下。”


    “你打算餓死自己給那影帝償命?”


    趙有魚抬眼瞪視他。


    饕餮無謂地一聳肩膀,“他死也死了,身化飛灰,魂魄也已消散,你既當下便殺了蜃妖,也算給他報了仇,為什麽還難受?”


    趙有魚扯扯唇角,“你不明白。”


    饕餮眼中嘲諷。他的確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怎麽像個人類似的多愁善感,”饕餮道:“愧疚和悲傷都是無用的情緒。”


    趙有魚問:“那什麽有用?”


    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淡淡道:“食欲。”


    趙有魚沉默了一會兒,端起碗“咕嘟咕嘟”把那碗湯喝了。


    狼吞虎咽地吃完碗裏頗入味的豆腐和魚肉,趙有魚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我死不了,你就得一直為我辦事,對吧?”


    饕餮看起來對自己剛剛說的話開始後悔了,但契約尚在,他也隻能點頭承認。


    趙有魚笑了笑,“我要你去查蜃背後的人。”她望向饕餮,目光平靜卻不容置疑,“多久能給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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