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了下,中年婦女大步走進停車平台上,從不知道誰遺落在一輛空車旁邊的工具箱裏拿出一根扳手,把嘴裏的煙吐丟到地上,氣勢洶洶地走向亮著燈的平房。


    沒走出幾步,又一陣冷風迎麵刮過來。


    略有些刺骨的寒風中,隱約帶著股淡淡的血腥味。


    中年婦女麵色驟變,毫不猶豫扭頭就跑。


    沒等她跑出停車平台,一輛空車的車底下,忽然躥出來一個比小型犬大不了多少的細小黑影。


    這細小的、速度極快的黑影,像是利劍一般,穿透了中年婦女的胸腔。


    “唔——噗!”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中年婦女張大了嘴巴、試圖扯著嗓子發出慘叫,然而她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部分髒器連帶肺部消失了一大團,喉嚨裏根本發不出聲音來,不住噴血的嘴巴開合了兩下,硬是沒能吐出完整的字句,眼白一翻便栽倒在地,瞬間沒了生息。


    停在停車平台上的十幾輛空車,車底下皆鑽出來一個個細小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撲向倒在地上的中年婦女。


    窸窸窣窣的、像是野獸舔食的細微聲音,密集地響起。


    不過十幾秒的的功夫,倒地的中年婦女和她噴濺出來的血液,盡皆消失無蹤;光滑平整的、常年被洗車場的高壓水槍水流衝刷的水泥地麵,光潔如新。


    又十幾分鍾後,公路上開來了輛凱迪拉克。


    車停在洗車場前,嘩啦啦下來了四個人。


    四人中領頭的是個看上去像是鄉鎮企業家的禿頂男人,挺著個將軍肚,油光滿麵,滿臉粉刺。


    看到停在路邊的麵包車,禿頂男人笑罵道:“老卓這個家夥真的是,電話打了十幾個打不通,還以為這樁生意不做了,結果他人都先到了。”


    第149章 小兒鬼


    一月二十八日,晚上八點,崆州分部數名外勤連帶在崆州出公差的季思情、艾嫻等人,急匆匆趕到湘南省南安縣縣郊,停在一家公路旅館門前。


    公路旅館門口已經停著兩輛警車,等在門口的湘南省警方接到陸科長等人,立即將眾七部外勤領進旅館內。


    旅館老板姓顧,三個小時前,顧老板打了一通報警電話,他懷疑住在他店裏的一對男女很可能是通緝犯,而且搞不好正在進行某項犯罪活動。


    湘南省警方到店後查看了監控調,驚覺這對男女竟然是h省方麵請求協查的、疑似拐走了妖族少女的人販子,立即把情況報到了特管局。


    顧老板原本隻是擔心那對男女返回後會對他圖謀不軌、劫財綁架什麽的,沒想到驚動了這麽多人、引起了這麽大的陣仗,腦門上冷汗冒個不停,見到看著像是領導幹部的陸科長,都不用問便主動道:“那男的叫卓懷明,女的叫李華,這兩個人每年裏會來我這裏住店兩三次,我也不曉得他兩個做的是啥子行當,隻覺得他兩個看著不像是幹正事的。”


    “隻有他們倆登記住宿嗎?還有沒有別的人?”陸科長追問道,“這兩人有沒有攜帶籠子、箱子之類的行李?”


    “啊,有的有的,我看到卓懷明從他那輛麵包車上提下來一個大行李箱,人都塞得進去那種箱子。”顧老板忙補充道,“我看卓懷明拎著上下樓的樣子……那個箱子應該是有點重量的,可能有個六、七十斤重。”


    陸科長跟季思情對視一眼,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可算找到了!


    顧老板提供了卓、李二人那輛麵包車新換上的車牌,湘南省交警部門在兩個小時前就開始全力追查這輛套牌麵包車的去向,陸科長等人就位後沒等多久,就傳來了好消息——一小時四十分鍾前,這輛麵包車從陶望縣收費站下了高速。


    晚上九點五十分,七部的外勤車、以及湘南省警方的警車和交警部門的巡邏車,抵達陶望縣。


    十點十分,有收聽到本地電台發布的警方協查通告的司機打來電話提供情況,聲稱在陶望縣東側縣郊某條四級公路上看到過該車牌號的麵包車。


    十點三十分,浩浩蕩蕩的車隊開到了陶望縣東郊,找到了麵包車停放的洗車場。


    這間洗車場的情況很奇怪,停車平台上停著十幾輛車,其中大半車還沒洗,水管、工具箱丟在露天水泥地上沒人收拾,亮著燈的平房裏麵也沒看見人影活動。


    湘南警方和遠道而來的崆州分部外勤們把占地三千多平米的洗車場裏裏外外搜了一遍,包括停在路口處的麵包車和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均未發現半個人影。


    顧老板聲稱的、被犯罪嫌疑人卓懷明提上麵包車的大箱子還在車裏,拉鏈已經被拉開,內裏也是空的。


    “沒人!”陸科長滿頭大汗地從空蕩蕩的洗車場裏跑出來,衝搜車的季思情道,“小季,你們這邊有沒有發現?”


    季思情把空箱子從麵包車裏拉出來,用手指在箱子底部摸索了下,撚起一小撮比手指略短的純白毛發,凝重地遞向陸科長。


    陸科長倒吸一口冷氣。


    小狐狸精元茹的本體……暴露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陸科長心肝一顫,驚恐地扭頭看向後方空無一人的洗車場,又震驚地看向季思情。


    季思情麵帶驚色,神情凝重。


    這間洗車場很明顯處於營業狀態,把小狐狸精元茹帶此處來的兩名犯罪嫌疑人也不大可能無緣無故棄車而逃。


    小狐狸精元茹現了原型,再加上疑似多人失蹤……這兩條線索加在一起,情況可不怎麽好!


    “……還不能確定,陸科長,咱們先不用急著往壞處想。”季思情壓低聲音道,“按真源山君的說法,這隻小狐狸精剛點靈沒多久就麵臨大劫,靠長輩法力灌體長出二尾才能活到現代,心性單純,按常理來說,應該不可能一上來就有這麽重的殺性。”


    心情非常糟糕的陸科長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是比較理想化的猜想,但現在確實也還是往好的方麵考慮比較好……他可是代表七部、代表特管局許諾會全力尋找失蹤的小狐狸精元茹才安撫住h省那兩群準備傾巢而出尋人的妖族,這個關鍵節點上,陸科長比誰都希望元茹不會出事。


    兩人正低聲交談,旁邊艾嫻忽然驚呼出聲:“思情,陸科長,快來看!”


    二人循聲望去,便見艾嫻從洗車場的停車平台上撿起來一把扳手,把扳手背麵展現給兩人。


    掉落在離洗車場工人的工具箱不遠的水泥地上的這把扳手,朝上的一麵看著幹幹淨淨的,挨著地麵的那一麵,沾著幾滴幹透的血跡。


    季思情心頭一跳,連忙低頭去看扳手原來放置的地麵。


    平滑光潔的水泥地麵上,也有一小塊幹透的血漬。


    “有人在這裏流過血?那這個血怎麽會剛好隻落在扳手蓋到的地方?”季思情忙道,“陸科長,其它地方還有血跡嗎?”


    陸科長道:“——再仔細搜一遍!”


    來幫忙尋人的湘省警力與七部的外勤們再次對洗車場展開搜索,這一次搜查得更仔細,發現的疑點也就更多——洗車場內工人休息的房間、室內洗車間、乃至堆放雜物的倉庫,都發現了不明顯的血跡!


    桌凳下方、卷閘門縫隙裏、洗車工具底部、雜物堆中……林林總總加起來,竟然有十幾處!


    不會有人故意割傷自己再把血塗抹到隱蔽處,顯然,洗車場必定發生過流血事件,且現場還被打掃過!


    但讓外勤們和湘南省警方最困惑的點也在這兒——既然已經打掃過現場,那為何又會在這麽多處稍微搜查一下就會發現的地方,留下這麽多血跡呢?


    十一點十五分,本地七部分部、臨州分部負責人趕到了現場。


    聽陸科長介紹了下情況、實地查看了幾處搜尋到的星點血跡後,臨州分部負責人的臉色當時就有點難看。


    “看這個情況,可能是‘蝗災’。”臨州分部負責人沉重地道,“老陸,你看過我們分部春節前上報過的那份調查報告不?”


    陸科長一愣,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忙活那群青丘狐的事兒,還真沒空閑關心湘南省這邊的情況。


    季思情卻是看過這份報告的,悚然而驚:“‘蝗災’——春節前那樁集體失蹤案?!”


    臨州分部負責人沉重地點頭。


    蝗災事件,是發生在農曆春節前三天的一樁異常事件,臨州分部接到警方緊急內線,某鎮某村組,二十多名留守老人和十幾名留守兒童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臨州分部全員出動,隻在案發現場搜尋到零星血跡,失蹤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連生前穿的衣物鞋襪都沒留下,簡直像是被蝗蟲過境一般。


    因案情過於惡劣,為避免引起社會恐慌,相關細節並未對外公布,知情人隻有負責此案的警方專案組和七部;湘南省各分部外勤全被征召到了臨州市集中力量偵查此案,沒法抽空來幫忙妖族少女拐賣案。


    現在這個情況,顯然,兩邊得並案調查了。


    一月二十九日淩晨一點,湘南省警方查到了這間洗車場的老板:名為葛新東的一名有前科的社會人士。


    警方把電話打到葛新東家裏,意外發現葛新東已經失聯,他妻子和父母都聯係不上他。


    淩晨兩點十分,警方幾經周折聯係上了葛新東的情婦,根據這名情婦交代,葛新東與人談定了一單生意,在二十八號晚上七點帶著三個馬仔開著凱迪拉克出門去與人交易。


    得到這條線索,正在臨州分部查看蝗災事件資料的季思情、陸科長等人,臉色都古怪起來。


    “洗車場門口那輛凱迪拉克就是葛新東開過去的嗎……說起來,卓、李二人要洗車的話沒必要特地從南安縣跑到陶望縣,這兩個家夥難不成就是要跟葛新東交易的人?他倆準備把元茹賣給葛新東?”季思情越是分析案情,嘴角就抽得越厲害,“結果剛好這間洗車場爆發了‘蝗災’事件,這兩幫人一塊兒給團滅了?”


    這特麽——全員惡人了還?!


    “等等,元茹會不會也被牽連了?也被‘蝗災’吃掉了??”艾嫻驚恐地道。


    “她應該……目前應該還沒事。”季思情道,“麵包車裏麵那個箱子隻能從外麵打開,如果說元茹確實是被裝在這個箱子裏轉移的,那麽她目前應該沒事。我仔細檢查過了,箱子上和麵包車裏都沒有血跡,她應該是被和平地從箱子裏麵放出來的,雖然說也談不上樂觀……她現在估計在‘蝗災’手上。”


    吳四郎自從看到洗車場現場後就一直很沉默,存在感相當低,這會兒忽然開了口:“季君,你們說的這個‘蝗災’,我思來想去,總覺著像是‘兒鬼’的手筆。”


    “兒鬼?”季思情驚訝地看向他。


    臨州分部負責人也目光炯炯地看了過來。


    吳四郎點頭道:“也叫做‘小兒鬼’,傳說是顓頊之子,喜召集小兒為伴,食人。”


    第150章 天罰之鬼


    顓頊,傳說為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上古部落聯盟首領“五帝”之一。


    華夏神話中有一種說法為顓頊擊敗水神共工氏,後者怒觸不周山,釀成滔天巨禍,億萬生靈遭殃,共工為禍首,顓頊亦難辭其咎,於是子嗣遭到報應,三個兒子死後都變成了惡鬼。


    又有一種說法為,上古五帝之一的顓頊下令摧毀了華夏的通天之路,斷絕了人類直接溝通神靈的渠道,人神兩界怨聲載道,禍及子孫。


    因年代久遠,這兩種說法的真實性已不可考——連吳四郎都說不清楚,唯一能確定的是,顓頊三子,一為疫鬼,一為魍魎,一為兒鬼,皆為人間禍亂惡神。


    華夏大地西南地區從上古時流傳下來的驅鬼巫術儺戲,便是民間為驅除顓頊三子而誕生。


    吳四郎把“小兒鬼”這堪稱離譜的來曆一說,在場眾人皆聽了個目瞪口呆。


    顓頊並不僅僅是神話人物,在華夏曆史上是真實存在過的,《史記》、《大戴禮帝係》和《帝王世紀》均有相關記載;其為上古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之一,號高陽氏(顓頊封地在高陽,故號高陽氏),別稱黑帝、玄帝。


    東漢時的《論衡》和東晉時的《搜神記》(幹寶著)確實也提過顓頊三子皆墮為惡鬼邪物,但那種雜糅了神靈怪異和民間傳說的誌怪小說,靠譜程度和可信度本來就是個值得商榷的事兒——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艾嫻忍不住吐槽道:“靈氣複蘇居然會複蘇到這個程度的嗎……上古神話裏的東西都會跑出來的?我靠,別哪天連什麽鯤鵬、饕餮之類的東西都會跑到大街上來遛彎吧,這世界是要涼啊!”


    其他人心裏麵也有類似的想法——十年前二十年前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屬於是遙遠的記憶了,幾千年前誕生的惡鬼邪物在2023年的今天跑出來為禍人間,這確實多少有點離譜。


    正事要緊,季思情憋住了把吐槽說出口的欲o望,追問道:“這種離譜跟腳的鬼物有辦法消滅嗎?以前的玄門中人是怎麽做的?”


    “顓頊之子是無法消滅的,莫說兒鬼,便是疫鬼和魍魎也隻能驅逐。”吳四郎搖頭道,“這三鬼乃是天罰,因應天道而生,天道永存,則三鬼亦永存。”


    季思情和艾嫻的嘴角瘋狂抽搐,旁邊陸科長和臨州分部負責人的臉都綠了。


    安姐已經暗示過吳四郎,如果他在接受收容審查期間表現好的話將來可以選擇加入七部、享受常規特招外勤待遇,這個福利吳四郎還是挺心動的,當下便又積極地解釋道:“兒鬼與它那兩個兄弟,疫鬼、魍魎一般,如無天道降下天罰,是無法在人間長留的。”


    “疫鬼需大災降臨、屍橫遍野時才得以出世禍亂人間,魍魎也需人間王朝末日、生靈塗炭時才可顯形,而小兒鬼若要現身……”吳四郎停頓了下,加重語氣道,“必是出了天怒人怨的親殺幼童之禍事,小兒鬼這道天罰,才可借那怨念深重的鬼胎現世。”


    “這小兒鬼到底是被天道意誌所控,不像尋常遊魂野鬼那般自由,其現世之後,也必要有幼童枉死慘事發生之處,它才能去作祟。若要想將它驅逐,倒也簡單,找到它最先借了鬼胎的那慘死小兒屍身,點幾根香燭做場法事,將其超度了便是。”


    在場眾人皆麵色驟變。


    吳四郎已經講得很明白——洗車場裏得發生過幼童被害的慘案,小兒鬼才能去作祟、才會有那麽多人相繼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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