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雖然曉得到兩千年初時還有人丟嬰兒,後來才漸漸減少,但沒深究過原因。


    現在想來,應當是因為道路工程逐漸完善、落後地區的人能夠更為便捷地奔赴發達地區務工,更多沒有性拒絕權的底層女性也能隨大流進廠打螺絲或是去外地當保潔當服務員了,不用留守在家裏當拚兒子、拚兒女雙全、拚多子多福的工具人了,棄嬰現象才逐漸消失。


    心裏這麽想,季思情就把她的想法說出來了。


    艾嫻和小嘉也從來沒想過從這個角度來看待問題,都有種世界觀被刷新的感覺。


    “誒,也是哦,我以前都沒想到過這一點。”艾嫻震驚地道,“現在想想,可不是嗎,要不是我們村裏也通了公路,幾塊錢車費就能進城,那我肯定沒機會出來讀高中的,更不可能上大學,臥槽,那我特麽搞不好讀完初中就給安排相親去了,我特麽也成自走子宮了!”


    遲了老多年才發現自己能改變命運道路工程才是最大決定因素,艾嫻忍不住雙手合十,虔誠地道:“基建大法好!”


    季思情和小嘉都給她逗樂了,哈哈哈地笑。


    小嘉性格不像艾嫻這麽自信,但也是個挺開朗的姑娘,跟人混熟了也有搞怪的一麵,也跟著雙手合十:“感謝基建大法,感謝低保,不然我那個不靠譜的老媽指定能把我養死。”


    季思情跟著樂了一陣,也道:“那我感謝醫保好了,要沒醫保我媽的醫藥費把我和我爸論斤賣了也湊不出來。”


    安靜如雞坐在旁邊聽她們三個扯淡的吳四郎,發絲裏都是汗。


    遺棄乃至溺殺嬰孩,對於吳四郎來說不算得新聞。


    在他那個時代,山中的資源是有限的,開了靈竅成了精的山中精怪為了保證生存,會互相爭鬥,把弱些的趕走。


    人生存的地界,生存資源也是有限的,為了保證生存,平民溺殺嬰孩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哪怕人間的官府為了收人頭稅想盡辦法阻止,人們也不敢多生——確實是養不起。


    而他現在,聽她們這幾個女子說話……如今的官府不僅有辦法阻止殺嬰,且似乎還不是為了收人頭稅,反而投入財政頗多?!


    他再怎麽懵懂不知,也知道修路造橋必定是要花費巨額人力物力的。


    人足夠人力物力修路造橋,發得了低保、免除得了醫藥費用,使得十四萬萬民眾不缺衣、不少食——如今這人間公門,究竟是怎樣一個可怕的龐然巨物?!


    吳四郎想起青丘塗山氏那任由狐門一族自生自滅、成了道體顯了靈通才勉為其難招進青丘狐國收做徒子徒孫的聖靈望族,不由有些意興闌珊。


    末法大劫之前,他也算是修行了二百年有餘,奈何他並非出自名門塗山,而是野狐所生,並沒沾上青丘狐國半點光。


    若不是有丘道長借他師門法器,他是必定熬不過這一遭劫難。


    他先前與季君說,狐門一門估摸著能活下來數百上千之數,就沒把那有塗山氏庇護的青丘狐國算在內……名門塗山能看得上人間公門才怪了。


    但現在看來,這人間公門與青丘塗山氏,相互間似乎……很難說哪頭有資格看不起哪頭。


    腦子裏產生了這麽個念頭,吳四郎的臉色愈發古怪起來。


    不能怪他這種自行修煉野狐禪得道的妖修對同為狐門一族的青丘塗山氏沒啥歸屬感認同感——實在是區區野狐與青丘塗山望族之間的差距太大,比妖修和玄門修士的區別還大。


    季思情和艾嫻、小嘉都出生底層,相互間有不少共同話題,足足聊了快兩小時才散場。


    分開時艾嫻和小嘉都想加吳四郎的微信,季思情想法子給圓了過去。


    與要回東明區去剪視頻的兩姑娘分開,季思情帶著吳四郎在離商業街不遠的婁湖區公園景區沿著婁湖散步。


    一麵慢悠悠地欣賞冬天的湖景,季思情一麵道:“要融入現代社會生活,其實也不麻煩,遵紀守法、不作奸犯科、不影響他人,再去找一份收入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就可以生活得安穩了,你也看見了,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是不太會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的,至少大部分人不會。”


    “……在下屬實大開眼界。”吳四郎萬分感慨地道。


    和離後勾三搭四的婦人,不敬父母遠離親族的自梳女(艾嫻:??),公然與男子出雙入對的斷袖,有個不貞潔生母的大齡未嫁女(小嘉:??),都似乎能活得自在。


    不過吳四郎還有是難以理解的地方,開口問道:“那自梳女與家人有怨,敬而遠之,此舉且不評判對錯,可她遠離了親族,真就不怕被人欺淩了無人張目?”


    季思情理解了一下這公狐狸說的自梳女是指誰,嘴角一抽。


    “嗯……這就是生產力和社會體製的問題了。”季思情耐心地解釋道,“以前的舊時代,物資匱乏,啥啥都缺,普通人通常沒條件儲備比較多的生存物資,糧食得數著吃,小家庭對意外風險的抵禦能力非常低,稍微遭遇到點兒意外,比如家裏收入減少、錢財周轉不過來啊啥的,就會斷頓,就隻能求助親族,跟親戚借點糧米度日把難關熬過去,所以舊時代的人家,都必須小心謹慎地維持親族關係,和同宗同姓緊密抱團。”


    “現在這個時代呢,我跟你說過的,物資沒有那麽匱乏了,小家庭沒有那麽容易斷糧。”


    “然後呢,還有體製問題,以前的舊時代,普通人被欺負了是沒有人管的,所以就容易出現強勢的人家欺負弱勢的人家的現象。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是不容許的,再弱勢的人家被人欺負了也可以報警,警察會管。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在我們這個時代不是一句空話,是可以落實的。”


    季思情低頭看向吳四郎,認真地道:“我跟你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像是艾嫻這種孤身在外打拚的女性,如果她遭遇意外,被人傷害乃至是殺害,會有無數的警察、刑偵人員、法醫、檢察官,為她找回公道。不管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我們的公檢法部門,都一定會把殺害她的人逮出來送上審判席。”


    第131章 練氣術公開課


    季思情最後說的這兩段話,對吳四郎而言,比他今日一整日所見光怪陸離、所聞驚世駭俗加起來的震撼還要大。


    這隻公狐狸震驚地望著季思情,呆滯了好會兒後才顫聲道:“竟然是……如此啊,如今的人間,已是處處有公道可講?”


    官府公門可為了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複仇而不計代價,這般世道,竟然也是存在的?!


    “呃,倒還沒有到處處都講公道這麽完善。”季思情連忙擺手,“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肯定哪裏都會有的,除了人命相關這種大事,在外打工的女孩子要是隻是吃點小虧被騷擾什麽的,就不一定有人管……然後如果是像男女朋友之間、夫妻之間這種親密關係,也經常有人和稀泥。”


    “可以說我們的大部分同誌會努力為受到侵害的公民爭取公平公道,但不能說就已經能做到真正公道了——好歹咱們國家這麽多人呢,連體製內都難免有害群之馬。”


    公狐狸胡亂地點了點頭,心裏麵並沒有因為季思情補充添加的解釋平靜下來。


    他一覺睡過了五百年,對於時間流逝並沒有太切實的真實感,末法大劫前的種種,於吳四郎而言便如昨日之事般曆曆在目。


    世人都知公道好,如他這種山中野狐成精的妖修也知道。


    奈何公平公道不過是理想中之物事,便如那些道學先生掛在嘴上的“三代之治”一般;不公平不公道,才是天下主流。


    在吳四郎的認知裏……公道二字,許多人都是沒有資格說出口的,一說出來,就要惹人發笑,就要有無數人笑說話的那人大言不慚、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


    可聽季君此時言語,如今這公道仿佛是人人都能說的,不公道的才是不能明說的。


    “公道啊……”吳四郎呢喃著道,心中有某種強烈的悸動,讓他幾乎要說出一些絕不能說出口的話來。


    季思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這隻公狐狸怎麽忽然間表現得這麽激動。


    聽到吳四郎下意識呢喃發出的聲音,季思情若有所思。


    她怎麽說也是上過曆史課的,當然不會對古代封建社會有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這家夥反應這麽大,難不成,古代生物(妖怪)之間,也存在欺壓剝削?


    想到郭判那個明明是地府判官,卻是個徹頭徹尾小人的家夥,季思情心頭一動。


    “說起來,吳四,還沒有聽你說過你以前的事呢,妖修是怎麽修行的呢?”季思情道,“我就隨便問問啊,要不方便的話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倒也無甚不便。”吳四郎強行鎮定住心神,回道,“所謂狐鬼同途,有狐一族為月之屬,蒙昧時便天然知曉借月華金露點靈;靈若成,便可以靈氣灌體,修出類人道體,如人族修士般以人身修行。”


    “哦——會有同樣是妖修的前輩師長教你們修道嗎?”季思情故作好奇地道。


    吳四郎麵露苦笑:“季君說笑了,我輩蒙昧時與山中野獸無二,不相互以為食就算不錯,何來前輩師長庇佑。像我這般的小妖點靈時,還要尋個隱秘藏身處,若被心懷不軌的妖魔發現,怕不是要將我輩剛修出的類人道體一口吞下,以為大補。”


    “嗯……”季思情臉色有點兒變,古時候妖怪之間的關係……似乎是赤o果果的弱肉強食關係,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習慣了叢林法則的妖怪把這種風氣帶到對待人類上麵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難怪就沒有像是陰間地府或是人間公門之類的機構,管理天下的妖修嗎?”季思情道。


    吳四郎意識到季思情似乎是在借機從他這裏套話,不過他其實也沒想著隱瞞什麽,如今靈氣複蘇,青丘塗山氏重返人間隻是遲早的事,爽快地道:“我狐門一戶,倒是有個青丘塗山氏為天下狐族之首,隻是那塗山氏高高在上,遠在天邊,與我等普通野狐也實在沒什麽相幹。”


    頓了下,吳四郎又自嘲地笑了下,補充道:“不瞞季君,大劫前我修道二百年有餘,修出人身道體也有八、九十年歲月,如丘道長這般德高望重的玄門修士尚且尊重我輩,口稱一聲道友,可若在那塗山氏眼中,我也不過是個僥幸得道的野狐禪罷了。”


    季思情再次“嗯——”了一聲,臉色有點兒糾結。


    守帶監聽器前的安姐也皺眉摸了下下巴。


    若如吳四郎所說,古代高能生物(古代妖怪)都是一盤散沙,這還真是讓人又鬆了口氣,又覺得棘手……前者好在正國政府不用頭疼又要去應付一個類似陰間地府的機構,後者棘手在想把這些古代生物統一管理起來可能會極其麻煩。


    季思情這邊盡職盡責地想著從吳四郎這兒獲取情報,吳四郎卻是坦蕩地話說開了:“季君,我觀你方才所問,莫不是這五百年大劫裏玄門也出了些許狀況,今時的人連青丘塗山都不知了?”


    “呃……倒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不太了解細節,古籍裏留下來的說法比較籠統。”季思情道。


    吳四郎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想得知青丘塗山氏居然還要指望著從古籍裏考證,他心裏頓時有些不妙預感,道:“難不成……玄門傳承已斷?”


    七部遲早是要告訴吳四郎他所尋找的丘道長有八成的可能性絕後的……承認玄門斷絕也是早晚的事,季思情沉痛地點了點頭。


    吳四郎臉色驟變:“既連玄門都斷絕了傳承,那、那我那丘道友——”


    “呃……我們查遍了從明中葉,也就是末法大劫百年後起,貴陽府周邊縣、鄉、鎮、屯的地方誌,沒有丘姓人家留下過記錄。”季思情委婉地道,“不過姓氏不能說明什麽,後代改姓,或是嫁出去的女子留下後代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就是找起來的難度會很大,請你理解。”


    吳四郎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末法大劫,丘道友的壽數想來難以長久,沒了玄門高人庇佑,一家一姓斷子絕孫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吳四郎並不願意相信以丘道友那樣的道德品行,會連後代都留不下。


    思慮再三,吳四郎雙手握拳,朝季思情鄭重地一鞠到底:“尋覓故友後人之事,還煩請季君多多用心;季君深恩大德,在下願以丘道友所傳玄門正宗心法為報。”


    季思情&幕後監聽的安姐:“(゜ロ゜)?!”


    你一個狐狸精,居然懂得玄門正宗心法?!


    事關重大,季思情再沒有湖邊閑逛的心情,急匆匆帶著吳四郎返回分部。


    安姐也壓根沒有吃獨食的心思,立即聯絡總辦告知此時,並麻利地通知各根部的同仁準時準點看教學“直播”……


    一月十六日,下午兩點。


    貴安分部二樓視聽室,在多個裝載最精密型號高能探測器的監控器、以及與總辦和全國幾百個分部同時進行即時視訊攝像頭前,主動拿出誠意的吳四郎端坐正中,傳授起他從丘道長那裏學來的玄門練氣心法。


    並不知道自己正在給n多人授課、還要被全程錄影當成教材使的吳四郎鄭重地道:“我天資愚鈍,又是異類跟腳,丘道友傳授於我隻是最粗淺的練氣之法,以做聚靈煉身、靈氣鍛體之用,季君請細聽——”


    心法口訣不長,全部加起來總長不過200來字,就算全背下來也不費事。


    費事的是……麵對麵接受教學的季思情聽不懂。


    隔著屏幕全程觀看的總辦工作人員、以及全國各地各分部的特招外勤們也是一臉懵逼。


    好在吳四郎也沒指望一次就能傳授成功,又詳細地把跟相聲貫口似的心法口訣從頭仔細講解了一遍……連如何內視觀(靈)氣、如何運氣,體內靈氣如何才能留存於自身、又要如何運轉才能起到煉身鍛體、洗筋伐脈作用都細細說來。


    七部的外勤老早就學過自己人群策群力琢磨出來的“望氣術”,內視觀氣做起來還是不費事的,不止是麵對麵接受教學的季思情,隔著屏幕看“直播”的特招們也是一點就通。


    到下午三點,吳四郎把心法解釋盡數口述了一遍後,特管局旗下在編的上千名特招外勤之中,有幾十人先後領悟出運轉靈氣的關竅。


    下午四點,擔心季思情聽不懂的吳四郎把他自己練氣過程中遇到的入門難題也解說了一遍後,上百名外勤成功“鎖”住了自個兒身周四溢的靈氣,其中進度最快的十幾人甚至能自行控製住湧向自身的自然靈氣,連頭頂上那個顯眼的靈氣旋渦都能隱去。


    長期在無意識狀態下被靈氣灌體確實也有洗筋伐脈的作用,異化者們的身體素質會隨著時日增強就是明證;但這種增長是比較粗糙的,因為天地間的靈氣並不可能時時刻刻純粹清透,如果連駁雜的靈氣也一樣吸收,天長日久也會對道體(身體)造成影響。


    例如鬼物出沒之地,靈氣中便難免夾雜上陰氣;又例如亡域死境,得虧當時季思情他們下去的時候是穿著隔離服的,不然大意之下吸引了亡域死境那鬼氣森森的靈氣,還不曉得要出多大問題。


    妖修跟腳的吳四郎學到的隻是古時玄門正宗的皮毛,類似於武術家的基本功,現代人上的小學課程;但即使隻是基本功,對於連玄門都不知道去哪兒找的七部來說也彌足珍貴了。


    並不曉得自己在上“公開課”的吳四郎見季思情隻是聽他講解了一個時辰就能找到氣感、將那四散外溢的靈氣鎖於己身,讚道:“所謂練氣士,既為聚天地之造化靈氣,以氣煉精,以精煉神(魂),以神(魂)養體,最終達到神體合一,超然物外。我觀季君已是入了門,當真好悟性,便是在我那個時候,君必也是一時龍鳳。”


    按照吳四郎的教學把靈氣留在體內、讓靈氣順著四肢百骸緩緩運轉的季思情正神清氣爽,頭頂上那個有時候確實也會有點兒礙眼的靈氣旋渦也不見了,高興地衝吳四郎躬身:“多謝了。”


    吳四郎擺手道:“也不必謝我,若丘道友見到季君這般良才美質,想來也很樂意為季君引路入門。”


    季思情明白這隻公狐狸在憂慮什麽,鄭重地承諾道:“我們一定會盡力尋找丘道長後人。”


    吳四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季思情用的不是“我”而是“我們”,得她這樣承諾便安心了不少,笑道:“季君如此說,我就放心了。”


    時間還早,結束了這堂“練氣術教學公開課”,季思情便把吳四郎帶到了負一層收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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