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根據竇女的解釋,判官令並不是咒殺專用工具,而是地府判官緝拿惡魂時的令牌,本身具備的並不是咒殺功能,而是拘魂功能?”安姐皺眉道。


    季思情點頭:“嗯,郭判利用呂燕萍咒殺他人,隻有有罪的惡魂才對本源受損的判官令有修複效果,無辜亡魂是沒有的。”


    “那咒殺整個雞場鄉的人又算是什麽回事?”安姐道。


    季思情神色複雜地道:“竇女說……是因為呂燕萍墮落了‘惡鬼道’。”


    “嗯?”安姐一揚眉。


    “這兩天我和魏哥留在雞場鄉善後,從我認識的苗族嬢嬢那裏聽到一些呂家的事情。”季思情斟酌了下用詞,道,“他們家的家風挺一言難盡的,對外橫行霸道,對內吧,搞的是封建大家長那一套,家裏麵最有能力本事的男性家長說了算,其他人都要聽話。”


    “呂燕萍考上省師範,擱別人家裏是光宗耀祖的大學生,在他們家,啥都不是。”季思情嫌棄地道,“我聽苗族嬢嬢說,呂家的老爺子上個月把呂燕萍喊回家來,是要讓她嫁給我們鎮上一個搞工程的人家,那個男的比呂燕萍大十八歲。”


    安姐:“……”


    “呂家老爺子和呂燕萍的大伯上個月死的,我們去雞場鄉查案子的第二天,呂燕萍的親爹和她二伯一道兒死了,那個時候呂燕萍還是正常的,應該是因為到這一步,她咒殺的還都是罪魂,所以沒事。”季思情歎了口氣,“然後……她不曉得咋想的,又在當晚咒殺了她四姑媽兩口子,然後就是忽然發瘋咒殺整個雞場鄉人的大事了。”


    “竇女說了,判官令隻拘惡魂,下惡令的持有者會被判官令認定為惡魂,會反噬其主;但偏偏就是這麽巧,呂燕萍怨氣過重,墮落成了竇女說的‘惡鬼’,反過來控製了判官令,還曉得要藏匿起來。”


    停頓了下,季思情神色複雜地道:“這事兒說起來……真的挺難講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要是姓郭的那個判官提前找到呂燕萍收走令牌,那可能苗代芬他們四個的生魂永遠都找不回來了,除非咱們運氣好到能夠再次撞到姓郭的這個判官,這個家夥還能大意到被咱們拿脈衝設備轟到。”


    沒在現場的安姐,也聽得眉頭直皺。


    低波率電磁脈衝對高能體確實好使,但這個武器的缺點就在於——不能一擊斃命,需要持續輸出。


    簡單來說,就是隻能打固定靶。


    季思情沒太糾結武器問題,這方麵她也使不上力,道:“我有個想法,梳理過竇女這邊提供的時間線後,我懷疑,在竇女趕到雞場鄉並把雞場鄉逆轉到亡域死境後,姓郭的這個家夥沒有立即去找呂燕萍收回他的判官令,也沒有出麵幫助反竇女對付那個鬼王,這個家夥,在當時很可能對竇女沒安好心。”


    “嗯?”安姐沒料到季思情在想的問題是這個,驚訝地看了過來。


    老魏也有些意外:“怎麽說?”


    “姓郭的這個家夥還是很厲害的,我親眼看到他隻一抬手就控製住了小娟的惡魂,呂燕萍對隻能近身持續輸出才有威脅的我們來說非常棘手,對上姓郭的這個判官可能就隻有挨打的份兒。”季思情道,“雞場鄉就那麽大,能藏人的地方就那麽多,那麽長的時間裏郭判不去找呂燕萍收回他的判官令,那就隻能證明——那家夥在做他認為對他更有好處的事情。”


    老魏“啊”了一聲,恍然道:“是了,這家夥對竇女心懷不軌,把時間用在盯著竇女上麵去了,怕不是想趁竇女與那個鬼王兩敗俱傷時漁翁得利!”


    季思情點頭道:“當時我們困住了姓郭的,竇女二話不說收走他的判官令,我懷疑,這個東西對地府的鬼判官而言可能非常重要,不止是竇女說的那種重要。而且比起講原則的竇女,姓郭的這個家夥簡直毫無底線,什麽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老魏和安姐都點頭。


    連季思情這種還未進入官場、對勾心鬥角的理解不夠深的小年輕都看得出的問題,他倆當然也看得出——竇女隻稱判官令為“泰山府君親賜,若有損傷遺失,必被嚴懲”,明眼人都聽得出輕描淡寫;這東西,搞不好能與地府四司勢力格局掛鉤。


    既然竇女這種守序傾向的判官都對別人的判官令有想法,那麽郭判這種行事肆無忌憚的家夥就更別提了。


    郭判身死,竇女隻言死有餘辜;若竇女身死,姓郭的說不得要大笑出聲。


    安姐思索了會兒,道:“這個郭判所屬的察查司……是《聊齋·陸判》裏的那個察查司吧。這個地府部門,咱們以後工作中碰到的時候要小心了。”


    特管局上下對於與智慧高能體建立聯係的態度是很積極的,但再怎麽積極,跟郭判這種糟心的家夥,還有連郭判這種糟心家夥都收入麾下的察查司,還是拉進黑名單的好。


    第120章 搬家


    一月十日,周二。


    距離春節還有十來天,g省人大多都開始置辦年貨了,城裏的超市和鄉鎮上的鄉集都日漸熱鬧起來。


    季思情家裏也很熱鬧——經過三個月的實習期,她終於轉正分配到住房,可以準備搬家了。


    不過在搬家之前,她還得先忙著承辦本月份的省內例會。


    十號這天一大早,最近的新義市分部就最先抵達了貴安,秦浩浩見到季思情, 第一句話就是:“你這邊分房了沒有?選好了嗎?”


    “選好了,這次例會結束我就去接我媽過來。”季思情喜滋滋地道。


    “這麽快啊,都不慢慢挑一下的?”秦浩浩震驚地道,“我可跟你說,這個分配住房選好了就不能換的,要是住進去了才發現地段不行、房子哪哪有問題、周圍鄰居裏麵有麻煩人物啥的,那可夠得折騰。”


    季思情奇怪地看了秦浩浩一眼,這貨就是個手裏攢不住錢的主,每個月的工資加上福利補貼都不夠他一個人用的,沒想到還有這麽會盤算的時候:“哪這麽多事呢,地段什麽的差不多就得了,反正都是市區裏的小區房。而且分配給咱們的住房不都是總辦那邊過過一遍的嗎,毛病太大的房子也到不了咱們這裏來。”


    特管局掛牌成立還不到一年,分配給七部正式外勤的宿舍不可能現蓋,全國各地各個分部領導手頭能拿到的可分配住房,基本都是當地法院或銀行回收的二手房——沒收的財產、或是斷供後銀行收回抵債的。


    貴安分部現在用的大樓,就是法院查抄的一個煤老板的房產。


    秦浩浩嫌棄地白了季思情一眼,擺手道:“跟你沒法說,你這人小事上斤斤計較,大事上咋這麽心大呢。”


    季思情:“??”


    新義分部的外勤科長許原良在旁邊看得好笑,道:“行了小季,你不用理他,這貨好容易遇到一回能在家裏人麵前長臉的機會呢,這不,患得患失上了。”


    季思情氣笑不得。


    g省整體經濟拉跨,房價跟外省就不大一樣……哪怕是省會城市貴安,最“奢豪”的豪宅房價也就是萬把塊錢出頭,普通住房的話,地段好的七、八千,地段差的五、六千的都有。


    新義市的房價比起貴安這邊就更低了,基本都是四千多、五千多一平,最貴的樓盤也過不了七千。


    但是吧……因為g省本地平均工資確實比較拉跨、沒啥有錢人的關係,哪怕是相對全國而言比較低的房價,對於本地人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重負——畢竟大多數人的月收入都在幾千塊這個檔位,總不可能把工資全拿去買房,一家人日子都不用過了。


    秦浩浩家裏經濟算不上寬裕,他自己手又散、存不下錢,要不是有單位分房這個福利,這貨估計半輩子也攢不下首付,當然會把選房子這事兒看得無比重要。


    季思情其實也不是沒把房子當成大事,隻不過她沒有秦浩浩那麽患得患失罷了,先前安姐給了她能挑選的幾處房子地址讓她自己去看,她沒多糾結就選下了最開始看上的那一套。


    一塊兒來參加例會的省內外勤們也有不少是在這個月轉正、能分配到房子的,這邊季思情跟秦浩浩說上了分配住房的事兒,其他人也湊了過來,熱熱鬧鬧地一塊兒聊。


    水城外勤牛靜就是跟季思情同一批被收進來的特招,興致勃勃地道:“我們那有好多套前幾年嚴打的時候沒收的貪官房子,房產證上幾十平,實際套內麵積有一百多的那種,全是以前我們那的領導上下勾結昧下來的,這回也拿出來讓我們分,我選了一套套內麵積有一百二的,我爸媽他們前兩天就過去打掃了,等我這邊例會開完回去,直接就能住進去。”


    “還有這種事?”秦浩浩和季思情都很震驚。


    “多著呢,我們那甚至還有一整個小區都是某個大貪官私產的。”牛靜大大咧咧地道,“18年的時候新聞聯播不是報過的嗎,我們那的什麽副市長啊、常委的,好多個大貪官一塊兒給擼下來關進去了,從上到下一整個兒大換血,要不是抓了這麽多人,這兩年我們那的經濟也起不來。”


    秦浩浩、季思情隻能表示喟歎……


    安普分部的外勤笑道:“我們安普也差不多,五年前抓進去的前市長,連他們家的保姆名下都有十幾套房產……”


    又一個外勤道:“這有啥,我們那一個教育局的局長都能利用給重點中學建分校的由頭勾結開發商炒作學區房,撈了大幾千萬……”


    安姐抱著一大堆文件進入會議室,就看到各分部來的外勤們全湊在一塊兒,熱熱鬧鬧地“攀比”自己老家的貪官貪了多少、判了多少年。


    安姐好笑地製止這幫家夥,放下幕布,開始給大夥兒解析雞場鄉事件。


    雞場鄉事件中季思情等人進過一次亡域死境,也就是所謂的陰間,可惜在那個地界兒電子儀器都沒法用,沒能留下影像資料,隻能在事後靠季思情等出任務的外勤口述,用電腦建模重建出亡域死境的地域環境特點,以及他們遭遇過的鬼村和疑似窫窳的山海經異獸。


    當時季思情等人驚鴻一瞥過的判官令、呂燕萍變成的怪物、竇女、郭判等等,也被電腦建模還原出來,讓大夥兒參考學習。


    除了展示這些建模,安姐還要給大夥兒分析經由此次事件中暴露出來的地府四司矛盾——不管是罰惡司判官竇女坐視察查司判官郭判被消滅、並收走了判官令,還是季思情和老魏對郭判疑似對竇女心懷不軌的分析,都拿出來給大家夥好好說道。


    至於呂燕萍的“墮落”過程分析,察查司判官郭判利用呂燕萍的險惡居心、肆意抓走活人生魂抬轎子的暴戾等等,自然也是毫無保留。


    靈氣複蘇不可逆轉,越來越多的妖魔鬼怪逐一現世,人類避免不了要跟這些原本隻存在傳說中的上古高能生物打交道,那麽盡可能了解認知這些高能生物,尤其是龍潭公和竇女都一口咬定會有重開之日的地府,就成了七部外勤們的必修課。


    全麵徹底地分析了一通雞場鄉事件,安姐又讓季思情、秦浩浩、老魏、牛靜等人逐一上來講述進入亡域死境期間親曆的細節,務必做到讓所有當日沒受征召的外勤們了解到此次事件過程,不留疏漏。


    把雞場鄉這個案例吃透,安姐又給眾人介紹起水鬼王六這個截止目前為止,全國、或者說全球範圍內,唯一被人類官方機構成功收容的智慧高能體。


    水鬼王六這個本身並無特殊能力的古代遊魂野鬼,在現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上,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他不像h省李道長養的那隻紫衣衙役鬼和季思情養的夾紙那樣隻能進行簡單的溝通,他不僅可以通順流暢地與人對話,還能為七部證實部分正國古籍中所記載內容的正偽。


    比如《聊齋·竇女篇》這則民俗故事,生活在那個時候的水鬼就聲稱這個後世(清朝相對於明前期確實算是後世)人編纂的故事與他知道的不同——在他那個時代,竇女明明是個元末明初從江南嫁到黔地胡門,不幸為賊子劫殺後轉為鬼修的地府判官,哪有什麽抱嬰上門哭求的橋段在?


    他自己登場過的《聊齋·王六郎篇》,王六也矢口否認,說他這種孤魂野鬼壓根輪不到去當水神……


    給眾人介紹了一番水鬼王六的“貢獻”,安姐還讓大夥兒看了王六的監控直播。


    監控屏幕中全神貫注地蹲在小桌子前盯著手提電腦的水鬼王六,讓秦浩浩發出了“鬼也會有網癮?”的聲音。


    收容王六的季思情笑著解釋:“準確地說應該是劇癮,他特別喜歡刷劇,一部《大宋提刑官》翻來覆去看了三遍,後來又刷了《新百娘子傳奇》和《少包》,現在迷上了《神探狄仁傑》。”


    “那還挺省事啊,給台電腦付點電費就收容住了。”秦浩浩驚歎地道。


    “確實挺省事的,就是要他出力的時候得有點耐心,他刷到精彩地方的時候是叫不動的。”季思情道。


    “要是其他的智慧高能體也有這麽好收容就好了。”牛靜道。


    “百人百樣,鬼也是一回事。換成那個郭判,估計是沒可能收容,連和平共處的基礎都沒有,隻能消滅。”老魏道。


    這話聽得眾人都點頭,安姐在講解案例的時候對郭判的分析還是很透徹的,這個麽膽大包天肆意妄為不把人命當回事的鬼判官,就算沒有呂燕萍這回事兒,遲早也得是七部這邊的緝殺目標。


    這次的例會期間沒有什麽特別的任務,隻開了一天讓大夥兒學習完案例就解散各回各家了,反正有高鐵往返方便,也不用留在貴安過夜。


    籌備例會的季思情這回不用準備客房,省了不少事,下了班就騎著小電梯直奔客車站,搭乘中巴車回老家清源鎮。


    到清源鎮的時候才剛過下午六點,天還沒黑,鎮上逢十的大集剛散場,她老媽王金花正收拾東西準備收攤。


    季思情幫老媽把擺攤的零碎規整好,又幫老媽騎著三輪車把擺攤的家夥什拉回家,都等不及吃晚飯就拉著王金花說起搬去城裏的事兒。


    “媽,我電話裏跟你說過的嘛,我選的那個房子在一樓,有個小院子,可以停車放攤子,方便得很,然後那裏離步行街也近,咱們租個攤位就能做生意,我這邊客源多得很,就算不是周末生意也不會差……”


    王金花聽著閨女絮絮叨叨了半天,也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季思情曉得老媽心裏頭對老爸有芥蒂,便加把勁兒往這方向使力:“媽你聽我說嘛,那房子雖然套內麵積才有80多點,但還是隔得出三個房間嘞,你和爸一個住一隔(間)就好了嘛,你嫌他煩不搭理他就行了,有啥呀,以前我們和大伯家一起住奶家的老房子,你和大伯娘關係不好,不也捏著鼻子住了好幾年嘛。”


    王金花仍然不吭聲,季思情隻得使出大招:“一家人分兩頭住,講起來也不好聽的嘛!你看,我明明分配到房子了,卻隻有我和爸在城裏住,把你一個人留在鎮上,別人要是曉得了,是不是得說我不孝順,自己家的老媽都不接到城裏去?”


    王金花眼睛一瞪,罵道:“哪個會說這些哦,你別白扯。”


    “嘴長在別個臉上,說什麽話還不是人家高興?”季思情直白地道,“鎮上有些人是啥子情況你又不是不曉得,恨人有笑人無,沒得由頭都要瞎編個出來,有了現成的借口,還不滿嘴到處去說?你自己想嘛,要是哪家的娃娃在城裏有了房子,爹媽兩個隻接走一個不接另一個,旁觀的人要是不說娃娃不孝順,就要說爹媽裏麵沒接走的那一個被娃娃嫌棄了,反正不可能沒人說閑話。”


    王金花被女兒說得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到季思情肩膀上:“就你會說,就你話多!才進城沒得幾個月,你看你學得油嘴滑舌的!”


    她可是幹慣了活兒的壯年婦女,雖然生過一場大病,養好身體後力氣也比四體不勤的小年輕大得多,這一巴掌硬是拍得季思情晃蕩了下。


    季思情不以為意,笑嘻嘻地道:“本來就是這樣嘛,要是我領導安姐曉得我搬好家住進去了,隻和老爸在(住)不和老媽在(住),搞不好也會以為我家裏出啥問題了,私下裏說不得還會來關心下問我是不是和我自己的老媽鬧矛盾了。”


    王金花本來挺氣的,一聽季思情提到她部門裏的領導又緊張上了,忙道:“你們的領導還會關心這個?”


    季思情反應過來老媽關心的點,立即扯虎皮拉大旗、理所當然地道:“那肯定的嘛,我們是國家單位,正式工就是公務員,當公務員除了要做好本職工作,作風啊、家風啊這些也是很重要的,你平時也刷抖音的,應該看到過的,哪裏的公務員要是鬧出作風問題,那都是大事,搞不好要被取消編製的。”


    把家庭內部矛盾硬扯到作風問題,還真忽悠住了對公職人員自帶敬畏的王金花,她麵色變了又變,猶豫了好會兒咬牙道:“行行行,你媽說不過你,你都學成人精了!”


    季思情眉開眼笑,連忙趁熱打鐵地和老媽商量起哪些家夥什要搬到城裏去。


    次日,季思情請了半天假,叫了輛貨拉拉,拉上家裏擺攤用的吃飯家夥,開開心心地帶著老媽搬去她的新家。


    第121章 考察目標


    “收容物編號:黃字零七《水鬼王六》”


    “安全等級:黃”


    “外觀為二十~二十四歲青年男性,身高約一米六五,自稱生於南宋末年,具體年月記不清,死後交遊廣闊,有一密友為地府疾行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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