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點請到有本事的人來家裏看看,他爹搞不好就不會出這種邪門事!


    好歹呂子華還記得如今家裏最有話語權、最有能耐有人脈的隻剩下二伯,和二伯翻臉對他沒好處,才勉強把火氣又壓了下去。


    呂慶生並沒注意到侄子眼裏閃過的憤恨,仍然在跟兩個弟弟與從小就能跟兄弟們玩在一起的四妹商量去哪裏找個有本事的先生或神婆。


    商量來商量去,呂家這夥雞場鄉出了名的“能人”終究還是沒想到啥靠譜的人選……如今這世道,確實是沒有多少人還相信老輩人傳下來的那些“規矩”、“講究”了,多少祖輩吃玄學飯的神婆神漢“世家”都轉了行、改了業,確實很難找到能被公認為有本事的“高人”。


    天色漸晚,眼看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呂慶生無奈地摁了下額頭,道:“先這樣吧,晚點我打電話找人問問看,我們家這團轉沒得,就去外麵找,總不可能連個懂驅邪震煞的先生都請不到。”


    其他人也沒什麽太好的主意,齊齊點頭應是。


    眾人紛紛散開來去做各自的事,呂慶生又想到了什麽,叫住了呂子華:“對了,小華華,看到點(盯著點)你家妹,家裏頭兵荒馬亂的,莫要讓她拿起跑回城頭去了。你家老爺爺和你家爸跟蔣家那邊訂好的事不能不作數,你上點心。”


    呂子華連忙正色應是。


    把呂燕萍嫁到蔣家去,呂家人圖的自然不隻是那點彩禮……呂燕萍好說也是個女大學生,呂家人還沒那麽眼皮子淺。


    呂家人真正看中的是蔣家人在市裏的人脈,想借蔣家的人脈牽線搭橋、拉個包工隊出來也去市裏分一杯羹——市政府的工程哪個不是肥得流油,隨便沾到一點都夠得呂家吃。


    呂子華辦完白事就能接手親爹爭來的遺產,但誰也不會嫌錢多、嫌賺錢路子廣。


    親爹在的時候呂子華萬事不操心,親爹去了,呂子華就得自己來了。


    伯侄兩個說著話,一前一後從右副樓出來。


    呂慶生對親弟弟呂全有的喪事還是上心的,不忙著去吃晚飯,先拉著侄子去看三弟。


    兩人走進靈堂時,幾個呂家的小輩正在靈堂前擺供桌、給呂全有供飯。


    呂慶生揮手讓侄女們退開,上前給呂全有上了三炷香。


    也就在他拿著點燃的香往供桌方向走、準備把香插到供桌上的香爐裏時,忽然一個趔趄,身體往前栽去。


    不知道哪個侄女端菜進來供時灑了幾滴油在供桌前的地麵上,而呂慶生剛好就踩到了這幾滴油。


    一隻手裏還拿著香的呂慶生下意識伸另一隻手去扶供桌,可偏偏就這麽巧,他扶的供桌邊緣也被灑了些油湯,壓根沒撐住,手掌直接擦過供桌邊緣滑了下去。


    身體完全失去平衡的呂慶生眼睜睜看著呂老爺子當初花大價錢買的實木供桌離自己越來越近,嘴裏驚恐地叫出聲:“小華華——”


    還沒喊完這句讓侄子拉他一把的遺言,體型胖壯的呂慶生就在摔倒的慣性作用下,前側腦門重重磕到了實木供桌上。


    沉重的實木供桌被撞得朝後晃動,擺在供桌上的碗碟果盤嘩啦作響,連香爐都晃了晃。


    狠狠撞擊了這一下的呂慶生腦袋朝後一彈,眼睛上翻,悄無聲息軟倒下去。


    站在呂慶生身後等著上香的呂子華滿麵驚駭,退到旁邊去的幾個堂妹傻在當場。


    “二伯——!!”


    晚上七點整,在鄉裏奔波了一天、一無所獲的專案組正頭疼不曉得要去哪裏找苗代芬等四人的生魂下落,就收到了呂家又死了人的消息。


    “又是意外?還是摔死在靈堂裏麵?”季思情一臉震驚,“這也太離譜了吧,哪有這麽多意外的!”


    帶消息回來的劉隊一言難盡地道:“鄉派出所過去看過了,這回死的呂慶生確實是摔死在靈堂裏,也是撞到了腦袋,出事的時候他家靈堂裏還有好幾個人,都是親眼看到呂慶生自個兒撞到供桌磕死的。”


    季思情震驚過後臉色迅速凝重起來,扭頭對老魏道:“魏哥,早上呂全有摔死的時候我就在想了,這不是靈氣複蘇了嗎,會不會古代民間傳說過的什麽詛咒啊、作祟啊之類的現象也會出現?呂家這接二連三的死人,這指定不正常啊。”


    “我也想過這個可能。”老魏搖搖頭,語氣沉重地道,“問題是……這種所謂的詛咒,作祟,究竟是以什麽形式存在的?如果這種詛咒作祟是不具備實體的、也不屬於能量體,那咱們得怎麽去發現,怎麽去阻止幹涉?”


    季思情為難地撓頭皮……老魏提到的這個確實是個問題,他倆都觀察過呂家兩回了,她還把嬰鬼擱呂家放了一晚上,別說高能體了,連靈氣異常流動都沒發現過。


    要說嬰鬼隻是個剛誕生沒多久的小鬼沒經驗吧,那夾紙鬼總是末法大劫前就存在的“老鬼”沒跑,跟著她去了兩趟呂家的夾紙鬼也沒發現啥異常啊!


    “看不見摸不著不意味著這個‘詛咒’不是一種能量存在形式,我看……要麽聯係下老安,讓老安把粒子解構器送過來,去呂家應用看看?”老魏道。


    “行。”季思情想了想又道,“這樣,我回去一趟,把水鬼王六也帶過來,王六的智慧比夾紙鬼高,搞不好能發現什麽。”


    水鬼王六這個智慧高能體本身是具備傷人能力的,要將其轉移,還是得回去個異化者盯著才能放心;兩人三言兩語商議好,季思情便坐上了警車,由專案組裏的同誌送她回去。


    呂家人早上才碰瓷過專案組,季思情和老魏對這家人實在沒啥好印象,但一天之內這家人連續“意外”死了兩個人,還都是在人前摔倒撞破腦袋而死,這麽詭異的情況七部不可能不管。


    劉隊見七部的倆外勤這麽雷厲風行,暗暗鬆了口氣。


    老魏這個老兄弟他當然是放心的,劉隊不放心的是季思情……主要這姑娘太年輕,劉隊擔心她對呂家有個人情緒,不願意管呂家的事。


    還好,季思情雖然年輕氣盛,但也是合格的國家公務人員,並不會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裏。


    第108章 家族式鄉霸


    一月五日,晚上八點。


    呂子華和大堂哥送走來查看情況的鄉派出所警察,倒回主樓堂屋,堂兄弟兩個站在並排停放的兩具長輩屍體麵前,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呂家大堂哥名叫呂正明,是呂子華大伯的長子,年近四十中年發福、體型和他麵前這兩個叔叔是同一規格;呂慶生殞命時他去了自家居住的主樓樓上看兒子,沒在現場,等他趕下樓來時,呂慶生都沒氣兒了。


    上世紀末本世紀初時正當年輕力壯、沒少跟著叔叔們為了呂家的撈錢大業衝鋒陷陣的呂正明,跟呂慶生這個二叔和呂全有這個三叔關係是很親近的,一天之內失去兩個如父如兄的長輩,呂正明的臉色比呂子華這個死了親爹的堂弟還難看。


    “我聽小夢藝說,二叔走的時候喊了你的名字?”


    沉默良久,呂正明鐵青著臉開口。


    呂子華是有點怕這個大堂哥的,從小到大,大堂哥就比呂家五叔、幺叔兩個在孫輩中還有威信,聞言呐呐了好會兒,才哆嗦著開口:“哥,我真的……我真的沒想到二伯會滑這一跤,實在太忽然了,我、我真的來不及拉他一把。”


    呂家規矩大,如小夢藝這種孫女輩會被吩咐幫忙擺菜飯上供,到長輩來上香的時候這些堂妹是不能挨著的,隻有呂子華這個堂弟能跟在呂慶生後頭給他親爹上香。


    呂正明猛然扭頭,死死地盯著呂子華。


    “小華華,你真的是來不及?不是記恨二叔沒幫到你爸?”


    呂子華再怕大堂哥也難以接受被冤枉,激動地喊出聲道:“不是!絕對沒有,我怎麽可能——我爸出事,二伯又不是故意的,當時那個情況,我怪哪個也怪不到二伯啊!”


    呂正明不說信也不說不信,隻是盯著他看。


    呂正明半個月前死了親爺爺呂老爺子,一周前又死了親爹呂老大,這段時間裏情緒一直不太好,早上市裏的警察來家裏問話,他對市裏走丟了人沒多少興趣、沒有湊上前去問東問西。


    兩個叔叔送警察出堂屋時,呂正麵正蹲在右副樓門口抽煙,三叔摔死時雖然他離得比較遠,但他也確實親眼看見了當時的情形……


    那個反應很快的劉隊長確實是轉過身來伸出了雙手準備接住三叔的,偏巧二叔從台階上滑下去壓倒了劉隊長,才導致三叔沒人救,一腦袋砸到了水泥地上。


    這樁意外巧合到離奇的程度,呂正明這個呂家長孫想發火都找不到目標。


    見呂子華努力為自己分辨、還是曉得怕他這個大堂哥的,呂正明點了點頭:“你不是記恨二叔就好,二叔死了親兄弟,我死了三叔,我們這些家裏人,和你一樣難受得很。”


    頓了下,呂正明又道:“你在這裏守到二叔三叔,我去把小國平(呂慶生的長子)喊下來給他家爹守夜。”


    呂子華胡亂點了點頭,頹然走到靈堂一側擺放的椅子上坐下。


    呂正明走出去過了好會兒,呂子華才猛然反應過來呂正明為什麽要和他講這些。


    ——呂正明也看到了,他爹死的時候,是他沒繃住驚叫了一聲、嚇到了二伯,二伯才會滑下台階壓倒那個姓劉的警察。


    呂子華腦門上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他……不敢在他爸枉死這件事上去指責怨恨二伯,就是因為他自己也清楚,這樁意外裏麵也有他的責任!


    如果不是他和二伯添亂,姓劉的那個警察本來是可以救他爹一命的!


    二伯不願意麵對自己害死親兄弟這個事實,鼓動他媽胡文月去訛詐警察、去甩鍋,他當時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還能冷靜地和二伯、和親媽商量訛詐章程,就是因為……他和二伯一樣,也難以麵對自己添亂害死了親爹。


    大堂哥曉得他和二伯都虧心,而大堂哥一直啥話都沒說。


    呂子華汗如雨下,兩隻腳微微發顫。


    呂正明是他們這一輩人裏麵最精、最凶的一個,家裏長輩不管是說啥正事,都有大堂哥的位置,有時候,二伯和他爸還要聽大堂哥拿的主意。


    爺爺,大伯,二伯,他爹都死了……家裏拿主意的、能說話算話的,就是大堂哥了。


    呂子華咬著手指甲,他明白大堂哥為啥要選在這個時候跟他說這些話了。


    大堂哥不想家裏散了。


    先前他爸和二伯拉上五叔幺叔和兩個姑媽商量分遺產,說好的也是隻分產,不分家;他爸和二伯去了,大堂哥也是一個意思,他還是要把家裏人全拉到一起,不打算讓家裏人搞分家。


    二伯家的小國平從小到大就是個沒啥主意的,五叔和幺叔也沒比大堂哥大幾歲,有時候說話還沒大堂哥有底氣,兩個姑媽就別說了,四姑媽再有主意也是嫁出去的姑奶奶,管不到多少事。


    換言之……大堂哥認為隻要他別多話,呂家就還在,就不會散。


    想明白這些個道道,呂子華心裏頭便兩難起來。


    作為呂家受重視的孫輩男丁中的一份子,呂子華當然不願意呂家散了——隻要呂家還在,他在雞場鄉同輩的年輕人裏麵就永遠都是說話有份量的那個。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叔伯輩都沒了,打小就跟著家裏長輩見識過人情冷暖的呂子華,實在難以相信爺爺和叔伯輩們發展的鄉裏的人脈,還能持續多久。


    如果爺爺還在,以爺爺的麵子,他們家就算訛詐了市裏來的警察不成,他媽也不一定就會被抓去拘留。


    二伯打個電話就能讓鄉政府的人幫他說情、放他出來,換成是大堂哥,可不一定好使。


    而且——他現在可不是隻能手心向上跟家裏人要錢的那個,他爸爭來的家產,已經足以讓他去鎮上、去市裏逍遙過日子。


    g省這個窮地方,就算是在市裏大把人也是隻拿著幾千塊錢的工資過日子,他名下有雞場鄉的茶林、煙葉地,還有鎮上的雙門麵大煙酒店,他就算不管事隻收錢,也能比一般人過得瀟灑,壓根不用死守在雞場鄉這個連酒吧都沒有的破鄉下。


    更重要的是……呂子華現在不僅不覺得呂家這個鄉裏獨一份兒的大院是能給他庇佑、讓他安心的地方,相反,他隻想逃離。


    再怎麽說,一天之內家裏無緣無故地、輕飄飄地摔死了兩個人,呂子華根本不能接受這會是巧合!


    二伯猜測的他們家撞煞了、犯太歲了,搞不好是真的!


    那麽——下一個,會輪到誰?


    五叔,幺叔,還是大堂哥?


    又或是……他自己?!


    呂子華簡直不敢往這個方麵深想,稍微想到一下,他就怕,怕得恨不能馬上奪門而出、開車跑到鎮上去、跑到市裏去。


    但他不能跑。


    呂正明的麵子是不如剛剛枉死的二伯呂慶生,可在鄉裏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在呂家人中也是一霸,本事比他大。


    如果他敢跑,敢讓因為二伯和他爸的死人心惶惶的呂家人樹倒猢猻散,呂正明有的是能耐收拾他,說不得……他爸幫他爭來的那家鎮上的雙門麵煙酒店都要黃。


    那家煙酒店可是很賺錢的,他爸他媽為他謀劃了多年,他媽胡文月不年不節的時候大多都蹲在鎮上幫老爺爺看店,就是為了不讓其他叔伯插得進手。


    一麵是對未知意外死亡的恐懼,一麵是害怕大堂哥收拾他、動到他的財產,呂子華兩難之間,大堂哥呂正明把二伯家的呂國平喊了下來。


    被叫到靈堂裏來的呂國平神色驚惶,不敢靠近他爸的屍體也不敢靠近供桌,剛進門檻就跪下給他爸磕了個頭,然後就跑到呂子華旁邊來,跟個鵪鶉似的縮著,身板兒還瑟瑟發抖。


    呂正明和呂子華看到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都不禁皺眉,這家夥在孫輩的男丁中算是不成器的一個,勉勉強強在鎮上讀了個職高就回家來啃老。


    呂慶生一死,呂國平就六神無主,隻會和他媽一樣哭哭啼啼,還不如他那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那三個起碼還曉得找衣服出來給呂慶生裝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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