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哥是往何處去?”


    車隊想賺的外快肯定不止趙玉書一個,甚至老趙上車前已經有五個旅伴了。


    此時打招呼的便是跟他同乘一輛驢車的,一個看起來有些尖嘴猴腮、下巴有一顆大痣的中年人。


    “南陽。”趙玉書笑眯眯的回答,是去南陽不錯,不過不進城。


    “南陽,南陽好啊,在下也是去南陽,小哥是做什麽買賣?”


    “讀書。”


    “讀書?為何不去東都?”


    “考不上。”


    話題終結者老趙輕鬆憋死了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很老實的旅伴,趙玉書沒有運轉眼竅去看對方是不是修士,老頭子專門點過,不要動不動就看人家修為,很危險的。


    而對方也沒有看自己,或許真是個普通的旅人吧。


    隻要他不再找自己的話。


    趙玉書躺在貨物上,有些凹凸不平,很難受。


    老趙曾想過讓顧老大直接把自己送到嶽州,再不濟也可以一路飛奔日行數百裏,但他想起在千裏江山圖中老師說的那句話,這個宇宙,似乎在阻止居高臨下的窺探,如果想看,就一步步走過去。


    趙玉書扭頭看了下前麵吭哧吭哧拉車的老驢,嗯,這也算是一步步吧。


    到了晚間,車隊開始找了處避風處宿營,搭車的旅客們要麽吃自己的幹糧,要麽再花些銀錢去跟鏢隊買,本著財不露白的原則,六名旅客都從包裹裏拿出了自己的食物。


    “小哥,我這有些油餅,換你些鹹菜可好?”有痣中年湊了過來,遞過來一張冒著油氣的大餅。


    第二次。


    趙玉書笑著搖了搖頭,把包在荷葉裏的鹹菜分出一些倒在油餅上:“不值得什麽錢,有什麽換不換的。”


    鹹菜是在書院食堂拿的,還有更多的鹵味熟食放在儲物袋裏,全場消費由財大氣粗的孟老四買單。


    “小哥真是個好人,哈哈,那我不客氣了。”中年把油餅一裹,大口吃了起來,趙玉書看了他一眼,默默吃起自己的幹糧。


    這裏不是草原,自然也沒人在飯後搞什麽篝火晚會,車隊簡單圍成個半圓,點了幾堆火,眾人便三三倆倆的睡下。


    趙玉書直接躲在一個貨車旁,靠著車輪,眯著眼看著不遠處的中年人,地麵凹凸不平,車輪又硬又髒,很難受。


    “小哥早啊,唉,這天開始冷了哈,你穿這麽點不怕染了風寒麽?”


    “年輕,火力盛,無礙的,哈哈。”


    趙玉書笑著打了個招呼,坐在車架上脫掉一隻靴子,磕了幾下,將幾塊沾上的泥土磕掉。


    靴子不能帶泥,不然一幹了就硬硬的,走路會凹凸不平,一瘸一拐,很難受。


    第三次。


    趙玉書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


    自己出東都,沒有易容也沒有遮掩,如果有心人一直盯著書院,並不難知道自己的行蹤。


    而提前混入一個恰巧路過的車隊,那更簡單,修士無論是使銀子還是製造意外拖延時間都是手到擒來。


    當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隻不過是見識了太多次書院一群小可愛被人家天天往死裏算計,應激了。


    趙玉書揉了揉眉心,他相信如果此時自己運轉靈力去看,絕對隻能看到一個普通的中年人。


    對方隻是普通人,行事沒有一絲問題,距離把握的恰到好處,泛泛又夾雜著一點點親近,毫無破綻。


    簡直是出門在外混世多年的老油條對剛出校門的大學生的標準應對態度。


    但為什麽自己就是感覺那麽怪異呢?


    多日無事,甚至這幾天還有更多的旅客與趙玉書攀談幾句,吃飯的時候大家更是其樂融融。


    像極了前世坐綠皮火車的場景。


    所有人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慢慢親近,平日裏多了許多的交談和玩笑,甚至連押車的鏢師們都開始跟大家有說有笑。


    所有人都似乎對自己沒有敵意,把握了一個非常好的社交距離。


    哪有這樣巧,每個人對自己的態度都一模一樣。


    趙玉書差點忍不住笑了。


    原來,不是一個人啊。


    趙玉書突然就不難受了,而是徹底放下心來,該吃吃該喝喝,甚至天天主動找周圍的人有說有笑,更甚時也不介意拿出幾個銅板耍上兩把骰子。


    然而周圍人的態度更加印證了趙玉書的想法,他表現的越親熱,這些人反而表現的越發局促。


    你們還得練啊。


    車隊緩緩進入九峰山一帶,趙玉書看著鬱鬱蔥蔥連綿不絕的山脈,默默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整座山向他傳達的親近和欣喜之意。


    山神死了,但九峰山反而生機更盛,或許大自然就是這樣,根本不需要一個所謂的神來管理,萬物各有自由。


    然而九峰山同時也向他釋放了另外一個信息,群山之中,有敵意潛藏。


    趙玉書嗬了一聲,你們是真的會找地方。


    “呔!”一聲大喝打斷了趙玉書的思緒,一個彪形大漢從路旁的樹林裏躥出,手持一把九環大刀猛地擋在了路前。


    趙玉書驚了,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對方竟如此敬業,還友情贈送了一整套話劇給自己看。


    “這位好漢,這是何意啊!”鏢頭騎馬上前,大聲喝問。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所有人愕然回首,連大漢也張著嘴愣在了那裏,因為這句話不是他說的。


    “怎麽樣,是不是很押韻?”趙玉書站在貨車上,手搭涼棚看了看兩邊的樹林。


    “一二三四五·····十七十八,都出來吧,蹲裏頭不怕蟲咬嗎?”


    樹林裏一幫好漢有些懵逼,強行被打斷劇本,讓他們後麵不知道怎麽演。


    “小,小哥!快別胡說,這些強人自有鏢局應對,你快下來!”有痣中年拉了拉趙玉書的褲腳,有些慌。


    “哦對,你們繼續,我就是憋太久了,忍不住出來透透氣,繼續繼續。”


    趙玉書老實的在貨車上坐下,隻留下大漢和鏢頭麵麵相覷,怎麽辦,到底要不要繼續?


    “咳咳,那個,對,留下買路錢!”


    氣氛烘托到這份上,不演也不行啊,總不能調頭就走吧。


    趙玉書有些後悔包裹裏沒裝些瓜子果幹啥的,不過看這架勢也演不了多久了。


    不遠處一個小山頭,幾名修士眉頭大皺的看著山下,事態的發展似乎跟他們計劃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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