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這幾日想去何處?”王不識作為老爹親自點名的向導,自然是要盡好本分的。


    “我想去城外看看。”


    王不識猶豫了一下:“我知趙兄的心思,不過說句實話,趙兄你不能憑空變出糧食吧,想真正解決問題,還是得去那兒。”


    王不識伸手指向一個地方,趙玉書定睛看去,下意識的皺眉,南陽府衙。


    “王兄莫不是想讓我直接闖進府衙,找太守談談心?”笑話麽,他堂堂四品官又是七重天的大高手,文的武的我都不是人家一合之敵,找他?


    “辦法麽,總是有的,比如,咱們可以迂回一點。”王不識發出一陣猥瑣的笑,趙玉書一陣惡寒。


    “怎麽個迂回法?”


    “趙兄晚上,且隨我去參加一個晚宴吧。”


    所謂食色性也,食總是排在第一位的,這對普通老百姓是真理,對城外的難民是真理,但對今晚宴會的參與者們卻不是。


    食隻是借口,是擺設,是今晚談資的一份佐料。


    趙玉書好歹是去過多次添香樓的人,本以為南陽的宴會再如何高級也不會讓自己有所拘束,他錯了。


    這是他吃過的最不自在的一頓飯。


    這是南陽最好的酒樓,不同於前樓人來人往,這是一棟處於後院專門接待貴賓的小樓,但論裝修之奢雅遠勝前樓。而現在,整棟樓都被包了下來,三樓裏坐滿了人。


    趙玉書尷尬的坐在一個餐桌旁,他今晚的身份是王不識的朋友,而其他的參與者均是南陽城有頭有臉人物的子女們。


    這是一場二代之間的交誼宴會。


    礙於王院長的麵子,也出於對白馬書院這個龐然大物的敬畏,趙玉書受到了不下於王不識的禮遇,如果這些人知道他是天機閣六先生,那他立即就可以成為今晚的主角。


    “趙兄,我來介紹,這位是永盛商行的二公子,馬公子,馬公子,這位是白馬書院祭酒入門弟子,趙公子。”


    好嘛,這搖身一變我成祭酒的入門弟子了,雖然也算小半個吧。


    “哎呀,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趙兄,這位是大豐糧行的呂大小姐。”


    “見過呂小姐”“趙先生有禮了”


    如此對話持續了足足小半個時辰,趙玉書連口水都沒得喝,繞了一圈說實話也沒記住幾個人,果然自己不是吃社交飯的人。


    “王兄啊,你帶我來這,認識這麽多,嗯,精英人士,是要幹嘛呢?”


    “趙兄糊塗啊,你想想,在座的這些人的老子,隨便拿出來一個,跺跺腳都能讓南陽略微抖上一抖,若是他們都認為該開倉放糧,你猜太守會不會認真考慮一下這個事情呢?”


    “王兄好辦法”,趙玉書眼睛一亮:“不過他們會同意去說服太守嗎?”


    王不識啪的一聲打開折扇:“自然要曉之以情。”


    趙玉書心下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諸位朋友,且聽小弟一言。”王不識突然起身拱手大喝,偌大的樓層喧鬧聲緩緩落下,眾人有的持杯,有的搖扇,頗有興趣的看向王不識。


    南陽書院院長的兒子,身份和地位還是相當高的。


    “想必諸位也曾聽聞城外難民聚集一事了吧。”


    聽了這話,眾人紛紛點頭,交頭接耳聲又起來了。


    “某不才,今日上午去城北施粥,雖然頗有波折,也算略盡了綿薄之力。”


    王不識話音一落,頓時滿場響起各種佩服欽佩吾不及也之類的場麵話,王不識拱手謝過:“王某並非要在此誇耀,而是覺得值此艱難之時,理應站出來為百姓盡一份力,各位以為如何?”


    “王兄高義,非是我等惜財,王兄也知道,太守有令,不得私自放糧,上午的事在下也略有耳聞,我記得孫將軍出城去攔了王兄回來,是吧?”


    說話的是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趙玉書實在記不得他的名字,隻大致記得是某個佐官之子。


    “確實如此,王某想的是,我等何不聯名上稟,請太守開倉放糧呢?”


    王不識說完,滿場寂靜,過了片刻,一位女子款款站起,趙玉書對她有印象,是大豐糧行的大小姐。


    “王公子說的是,不過小女沒有王公子這等悲天憫人的氣概,隻懂得在商言商,若太守開倉放糧,或可解一時燃眉之急,但王公子可知,南陽四十萬口,城外難民不下三五萬,每日耗糧至少兩萬鬥;因為雪災,此時周邊糧食已空,去年糧價最低時六十文一鬥,而今我家拿糧的本錢,算上沿途路資,已經百文一鬥,未來隻會更貴,即使我家分文不賺,每日也需耗銀錢兩千兩,王公子,兩千兩不算大錢,咱們誰家都拿得起,不過每日兩千兩,到底要拿幾日,太守能拿幾日,我們又要拿幾日,王公子心裏可有賬目?”


    呂大小姐一番話直接把王不識打蒙,趙玉書心裏也直打鼓,玉鼠當時留給自己一萬五千兩,本已是大富之人,而若用到一城,哪怕隻吃糧不吃肉,也就扛個六七天。


    而且他記得前世大唐物價最低時白米兩文一鬥,而到了明代大災之年,米價則到了一百六十文一鬥,盛世與亂世,天差地別。


    “王兄,若無朝廷撥糧,僅憑南陽一地,便是掏空了我等家底,也是無可奈何的。”


    “是啊王兄,無論怎麽說,這也不是我等該憂心之時,今日難得相聚,咱們且痛飲一番,日後若太守鬆了口,我們也捐幾個粥棚,意思意思就算了。”


    又有幾位起來勸說,言語之內也是小錢可以掏,反正博個好名聲嘛,但真幹事就算了。


    趙玉書低頭琢磨了一會兒,不對啊,咱聊的不是賑災嗎,難民也就那麽三五萬,怎麽轉頭就算上滿城四十萬百姓了?外麵難民餓死一堆也沒見城裏的人少一口吃的啊。


    趙玉書剛想開口提醒一下大家賬算錯了,但話到嘴邊卻是一聲苦笑,人家堂堂糧行大小姐,怎麽可能算錯賬,人家給的就是出手的價碼,你這個錢給了,自然會有人給上麵說好話,掏不起這個錢,那錯的就是自己啊。


    一杯苦酒下肚,看著滿廳歌舞不絕,趙玉書覺得那杯酒有些涼,涼的自己肚子有點不舒服,於是隨意找了個借口起身告辭,堅決拒絕了王不識跟他一起離席的好意,一個人蕭瑟的走出了酒樓。


    春夜清風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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