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架緩慢行駛,等停下來時,一碟子牛乳糕都入了慕紅纓的腹。


    “到了?”


    慕紅纓撩開馬車簾,見車停到了城門口,好奇道:“來這兒做什麽?”


    宋枳軟笑著說:“待會兒我要買個東西,你陪我去就好。”


    慕紅纓不明所以,跟著人下馬車,往左拐,前行穿過小巷,出現了一片荷花池。


    這個時節荷花開得正好,不少遊人泛舟荷花池中,清風徐來,涼爽舒適。


    “你要買什麽?”


    慕紅纓跟著小姑娘走到池子邊,隻見一艘艘的遊船,“你該不會要買船吧?”


    “那倒不是。”


    宋枳軟笑了聲,牽住她的手,走到池邊一個小攤前,擺滿了許多新鮮荷花,張羅的婦人體型豐腴,一雙眼生得尖細,一瞧就是精明之人。


    “二位姑娘,買荷花嗎?”


    婦人見來客了,忙笑道:“這都是今早剛采的新鮮荷花,買回家中,做糕、賞玩都是極好的。”


    宋枳軟打量著粉白相間的嬌花,思忖道:“這是多少錢一支?”


    婦人瞧宋枳軟衣著打扮都很體麵,還以為來了個貴客,一聽買一支,頓時垮下了臉,語氣帶了些嘲諷。


    “姑娘可真是說笑,這一支怎麽賣?來我這兒光顧的客人,都是幾車幾車拉著走。


    實在不行,這兒倒是有幾支品相次一點的,送給姑娘們拿去玩玩好了。”


    慕紅纓一聽婦人這語氣就不樂意了,上前幾步,身後背著的紅纓槍跟著晃蕩。


    “你幾個意思?出門做生意不知道怎麽說話?


    我妹妹不過是問你一句,你就如此不樂意,有你這樣做生意的?”


    婦人本來沒注意慕紅纓身後背著紅纓槍,瞧見後頓時後退了幾步,嚇得臉色發白。


    “這、這妾身不過是隨口一說,還請姑娘莫、莫見怪。”


    宋枳軟看了眼慕紅纓,拍了下對方的手,隨即對婦人道:“不是不買你這兒的荷花,隻是我需要的是荷杆。”


    “荷杆?”


    婦人愣了下,“這…這荷杆同荷花連在一起,我這怎麽賣?”


    “很簡單。”


    宋枳軟出主意道:“你可以將所有的荷花剪掉一部分荷杆賣給我,剩餘的還是可以繼續賣。”


    “這……”


    婦人很是猶豫,“這恐怕不行,妾身沒做過這樣的生意,更何況這荷杆也不值錢啊,我這荷花一貫錢十支,


    這荷杆拆下來,妾身豈不是要虧死了。”


    “自然不會讓你虧。”


    宋枳軟繼續道:“這荷花你繼續賣,我隻要荷杆,一貫錢算我四十支,


    我給你六百貫,你對好數目,將這些荷杆送去玉實店。”


    “六百貫?”


    婦人睜大了眼,但轉念一想,又壓住了笑容,“這…一貫錢四十支,妾身恐怕是賣不了,姑娘壓價太厲害了。”


    “意思就是,這麽大的生意你不接?”


    慕紅纓冷笑了聲:“得,我倒是知道京城好些家賣荷花的,價錢都比你這兒好,荷花也新鮮,


    阿枳,咱們走,不必在這兒耽擱時間,這攤主是個腦子不好的,有錢不知道賺。”


    “且慢!”


    婦人連忙喊住人,心裏一邊打算盤,若隻是按一貫錢四十支,利潤太少,恐怕她賺不到錢。


    可若是整整六百貫,她還能將這些荷花另外賣出去。


    “既然姑娘誠心要,那就這樣定下來吧。”


    婦人清了清嗓子,瞄了眼慕紅纓身後的紅纓槍,有些怯意,“隻是這定金……”


    “這個,先給你。”


    宋枳軟將塞得鼓鼓囊囊的錢袋子扔給婦人,“知道玉實在哪兒嗎?”


    “知道、知道。”


    婦人喜笑顏開,“隻是六百貫所需要的荷花太多了,妾身攤位上這些遠遠不夠,


    姑娘若是不著急,我今日立即請工人去采,


    差不多三兩日,就可以全部給你送過來。”


    “行,剩下的錢等點過數目我再給你。”宋枳軟道。


    “我們可會親自點數目,若是對不上,我會讓這些荷花全都到池子裏去。”


    慕紅纓漫不經心甩了下紅纓槍,令婦人又往後退了兩步。


    “這、這是自然。”


    婦人咽了口唾沫,“姑娘放心,我們小鋪絕不做缺斤少兩的事。”


    “那咱們走吧,慕姐姐。”


    宋枳軟忍住笑,拉著慕紅纓上了馬車。


    “你這小丫頭真是鬼。”


    慕紅纓笑了聲:“一碟子糕點就賄賂我來給你當門神了。”


    見慕紅纓猜到自己的用意,宋枳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如這樣,我請慕姐姐去吃酒吧?”


    慕紅纓這人倒是愛酒,隻是先前同宋枳軟沒一起喝過,以為她不喜歡,所以也從未提及。


    “去哪個酒肆?”慕紅纓來了興致。


    宋枳軟眸底微動,“不如,去白馬樓如何?”


    白馬樓的飯菜味道本就不錯,慕紅纓自然樂得答應,轉頭就讓車夫駕馬去了白馬樓。


    “……”


    白馬樓二樓雅間內,銀柳吩咐人上菜後,就前去玉實店內同冬娘知會這幾日收荷花的事。


    慕紅纓不知道宋枳軟的酒量,見小姑娘自己主動說吃酒,以為她酒量不錯,就點了兩壇子荔枝醉。


    “這個荔枝醉好喝,喝了不頭疼,我之前來白馬樓最喜歡點這個。”


    慕紅纓先給宋枳軟倒了一盞酒,“你嚐嚐。”


    宋枳軟接過酒杯嚐了兩口,荔枝清甜不膩的香氣在舌尖蔓延,且不會辣嗓子,“的確好喝。”


    “懂酒。”


    慕紅纓揚唇誇讚,緊接著端杯和她碰了下,“說吧,你要那麽多荷花杆做什麽?


    還送到玉實店,不送去晏家,見不得人?”


    “那倒不是。”


    宋枳軟失笑,“荷花而已,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噢,我知道了。”


    慕紅纓猜道:“我聽人說近來京城好些鋪子都在張羅浮光錦的生意,


    你是不是想到製作別的款式的衣裳去賣了?”


    “是要做衣裳,但不賣。”


    宋枳軟也沒有要吊胃口的意思,解釋道:“這衣裳是要做給五公子的。”


    “晏驁川?”


    慕紅纓夾了一筷子花生米扔嘴裏,不理解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穿什麽花衣裳?


    再說了,你這是打算在衣裳上繡荷花還是怎麽?”


    “沒有,同荷花沒關係。”


    宋枳軟道:“就快秋闈,五公子要去貢院待上好些日子,


    我想著天氣酷暑,幫五公子做一件藕絲裳,這樣人能輕快些。”


    “藕絲裳?”


    慕紅纓似乎隻在一些遊記裏見過這種衣裳,尚未親自瞧過,“那是要怎麽做?”


    宋枳軟回想道:“藕絲裳是用刀繞著藕杆輕割一周拉開,


    捋出數條藕絲搓成細繩,然後再用這些細繩紡成線用以織布。”


    “等等。”


    慕紅纓好像隻聽到了一連串的話從耳邊飄過,“這麽麻煩?”


    “所以要早些開始製作。”


    宋枳軟打算道:“我先請店裏的夥計和布莊裏的夥計將藕絲抽出來,


    然後我再將這些細繩用來織布,這樣共同合作,能不那麽浪費時間。”


    “不是。”


    慕紅纓懵了,“你大費周章,就是為了給那小子做件衣裳?”


    宋枳軟也被問得愣了下,隨即點了兩下頭,“是啊。”


    “他、他何德何能啊?”


    慕紅纓睜大了眼,驚詫得語無倫次道:“就他那德性,得了你這麽個漂亮媳婦兒,應該是他給你做衣裳才對。”


    宋枳軟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了兩口荔枝醉,“慕姐姐,五公子很好的,


    隻是你們沒有瞧見他好的地方。”


    “嘖。”


    慕紅纓實在是無法理解,“情人眼裏出西施,


    我先前還以為你不會喜歡晏驁川這家夥,沒想到陷得這麽深。”


    宋枳軟聞言頓了下。


    聽到慕紅纓說她喜歡晏驁川,她竟也沒有想反駁的意思。


    還有陷得深這種說法。


    她自己並不覺得為晏驁川做衣裳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可慕紅纓這樣一說,又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咚、咚。”


    屋門被敲響了幾聲。


    慕紅纓先反應過來,對門口應聲:“進。”


    隻瞧兩個夥計先後端著兩壇子荔枝醉和幾盤豐盛菜肴上來。


    “我們點的菜都上完了,而且也沒有再要酒了。”慕紅纓以為是夥計上錯了。


    “這是我們老板吩咐的。”


    夥計笑著朝宋枳軟點了兩下頭,“宋姑娘,這是我們蕭老板給您送的。”


    “蕭老板?”


    慕紅纓上下打量宋枳軟,肩膀撞了下她,“怎麽回事啊?你同白馬樓的老板怎麽認識的?”


    宋枳軟見對方想歪了,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先前在白馬樓吃飯,覺得這兒的飯菜可口,就贈了蕭老板幾塊茶餅。”


    慕紅纓笑得揶揄,“噢,那可別讓你家晏驁川知道了。”


    宋枳軟無奈失笑,轉頭對夥計道謝:“多謝了,不過你們老板今日也在白馬樓嗎?”


    “是啊,叫來一起喝兩杯唄。”


    慕紅纓將送來的兩壇荔枝醉拆開,豪爽道:“他請我們喝酒,我們請他吃飯。”


    “我們老板現如今不在京城,不過吩咐我們,宋姑娘來吃飯的話,一定得好生招待,


    我們夥計見到晏家馬車,便問了您同來的那位婢女,知道您是宋姑娘了,這才來送酒菜。”


    夥計說完,也怕耽誤兩人吃飯喝酒,忙道:“二人慢用,老板說了,等他回京一定同宋姑娘好好喝一杯。”


    宋枳軟笑笑,忙說好。


    ……


    南許今日無事,去酒樓吃飯時正好碰到金家和王家的管家一起吃飯,聽二人言論晏家如何截胡李承謹老先生給晏驁川教課。


    李承謹的名聲響當當,南許一聽說給自己死黨教書,連忙跑去了晏家,想一睹老先生風采。


    結果等他到時,李承謹已經講完了課回去歇息。


    南許不好去打擾,就賴在晏驁川的萱草院一起用飯。


    “你現在是能耐了,連李承謹老先生都請的來。”


    南許抓起雞腿往嘴裏塞,咀嚼道:“先前我還聽說李承謹老先生隻教寒門子弟,沒想到世家人也教。”


    “不是我請的。”


    晏驁川低頭吃菜,表情有些悶悶不樂。


    天色都暗了下來,小姑娘都答應他了要給他帶糕吃,現如今還沒瞧見人影,一瞧就是將他給忘了。


    壞心眼的丫頭。


    “不是你請的?那是誰?”南許好奇,“難道是你祖父放下身段請的?”


    “宋枳軟請的。”晏驁川將筷子撂下,心情不大好,連帶著胃口都薄弱。


    “宋妹妹啊?”


    南許還真是有些驚訝,“宋妹妹是挺聰明一姑娘,沒想到她這麽大能耐,為了你連李承謹老先生都請了。”


    這話倒是說到晏驁川心坎裏了,哼了聲:“我又沒讓她請,女人家就是麻煩。”


    “狗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


    南許翻了個白眼,“你不樂意聽課,正好讓給我,我爹正給我張羅塾師,


    興許我得了李承謹老先生的教導,一舉得個解元當當。”


    “就你?”


    晏驁川嗤:“南二公子,做夢也不是你這個做法。”


    “解元怎麽了?我兄長當年在念書這上麵也沒廢多少功夫,還不是輕輕鬆鬆拿了個探花郎。”南許說。


    “有這麽個說法。”


    晏驁川:“有時候老天爺是公平的,兄弟裏頭總有個人才,不然都是廢物,你爹娘多傷心。”


    南許咀嚼的動作頓了下,眼神充滿殺氣,“老子可沒說你比二哥哥蠢。”


    “因為老天眷顧晏家。”


    晏驁川微笑,“所以才有了如此聰慧的兄弟倆。”


    “有病。”南許無語。


    “二公子。”


    南許隨身侍衛小魚兒跑進來,“您快去白馬樓接人吧,表姑娘喝醉了,嚷嚷著要衝去國公府退婚呢。”


    “還有這種好事?”


    南許摸了摸下巴,“我的確得過去一趟,確保她到了國公府才行。”


    晏驁川起初是麵不改色,半晌後反應過來,“宋枳軟不是和她在一起嗎?”


    小魚兒撓了下頭,“屬下正要說呢,宋姑娘也喝不少,還說什麽…要入宮報仇來著。”


    入宮報仇?


    看來人是醉得不輕。


    晏驁川飛快收拾好,就跟南許到了白馬樓,進了雅間門就嗅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南許瞧著桌邊橫的四個酒壇子,很是震驚,“不是,荔枝醉你們倆就喝了四壇啊?這酒烈的都能把馬給醉暈。”


    晏驁川蹙緊眉,視線落在宋枳軟身上,小姑娘老老實實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喝這麽多?”


    他還沒走近,宋枳軟騰的一下起身,張開手就衝進了他懷裏。


    “?!”


    宋枳軟的臉趴在他胸膛上,略帶哭腔:“阿川,你還活著就好。”


    晏驁川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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