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瞥他一眼,表情不變:“我是回來拿記賬板的,裏麵有百鬼狂歡節的報名表。”


    “哦,記賬板在桌上,”托諾翻個白眼, 用嘲諷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像你這樣丟三落四, 大王居然能允許你工作?”


    走到書桌前,拿起記賬板, 托克劃拉幾下,調到報名表的界麵,填寫了自己的姓名和意向, 點擊發送。


    看著哥哥流暢的動作, 托諾眼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他清清嗓子, 假裝很不在乎地問:“你報了什麽項目?”


    “背後靈。”托克放下石板,淡定回答。


    托諾愣了下。


    根據自己這一個多月以來的觀察,他的哥哥托克雖然看上去已經是個正常小孩了,但依舊留有不少被虐待的後遺症,比如不愛說話,比如在黑暗狹小的密閉空間裏會不自覺地發抖甚至呼吸困難,再比如警惕和排斥所有靠近他的魔族。


    他跟托克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托克每天晚上都會在床旁邊布置至少十個魔法陣,有一天晚上他下床喝水,不小心靠得離托克的床近了些,差點被魔法陣的反彈力量震到吐血。


    “你?當背後靈?”他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遍,“你知道背後靈是要緊緊貼在其他魔族身後的吧?”


    托克聳肩:“我申請的是當大王的背後靈。”


    “……”


    托諾噎住。


    嫌棄地撇撇嘴,他低頭繼續看石板上記錄的乘法口訣,不再搭理自己的哥哥。


    一個多月前。


    巫妖族發生巨變,數百隻巫妖離開族地,踏上前往魔王宮的道路。


    殺死了巫妖族長費科的托諾是逃難巫妖們的領頭者,也是他拍板決定的要前往魔王宮,卻一路上都與巫妖們沒什麽交流。


    對托諾而言,毀掉族地的行為,就代表著自己與巫妖族的徹底割裂,如果不是勞頓帶來托克的消息,他壓根就沒打算活著度過這一天。


    巫妖們則大都還沉浸在對費科的憤怒和對托克的愧疚中,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黑化的托諾相處,默默跟在托諾身後,宛若一群行屍走肉。就算是本就支持托諾甚至還參與了托諾秘密計劃的那幾隻巫妖,也震驚於托諾直接滅族的狠辣,沉默地在隊伍最後保護巫妖族的幼崽。


    事發突然,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帶上食物,又人心渙散,別說是打獵了,以這樣零落的隊形,連安全走到魔王宮都困難。


    好在他們離開族地不到兩天,才有了約莫四分之一的路程,就碰到了前來接應的魔兵小隊。


    “我們是奉大王的命令,帶你們回魔王宮的,”魔兵亞力克坐在魔獸坐騎上,聲音鏗鏘有力,“還有,誰是托諾?你哥哥找你。”


    托諾驀然抬頭,與麵無表情的托克目光相接,彼此都是一愣。


    躍下坐騎,托克往自己的弟弟懷裏塞了一包臨走前特意在雜貨鋪買的爆米花,上下打量著他,片刻,彎唇笑了笑。


    原本五味雜陳的托諾下意識皺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托克歪頭,“就是覺得我之前的擔憂有些多餘。”


    麵前的托諾,由於連續兩日的奔波,渾身灰撲撲的,表情陰鬱沉悶,頭發被鮮血黏在一起,顯然在戰鬥後沒有做過清洗,散發著刺鼻的異味。


    大王才不會喜歡髒兮兮的崽,托克驕傲地想,像他這樣愛幹淨還乖巧聽話的小孩才是大王的心頭寶!


    雖然沒聽懂托克在說什麽,但還是從他微妙的語氣中聽出了嫌棄的意味,滿心複雜的情緒頓時被怒火替代,托諾攥緊拳頭,用清潔咒把自己收拾幹淨,瞪向自己的哥哥,輕哼一聲:“好多年沒見,你居然還是這麽矮。”


    托克氣得咬牙:“我隻比你低了幾厘米!你個臭烘烘的家夥!”


    他倆站在原地,吵得不可開交,怒火上頭,甚至飆出了小奶音,衝著對方嗷嗷叫喚。


    “哇哦,”亞力克驚奇地旁觀,“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托克這麽活潑,他平時基本上不說話的。”


    正排隊領救濟餐的巫妖望過去,很快垂下眼,沒有說話,隻是在心裏附和了一聲。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托諾這樣放飛自我——不是那種假裝傻白甜的天真,也不是扭曲的要跟所有巫妖同歸於盡的瘋狂,而是卸下重擔後,像真正的幼崽那樣,因為一些奇怪的攀比心跟自己的兄弟無所顧忌的拌嘴吵架。


    兩隻小巫妖吵了一路,誰都沒有搭理其他巫妖的意思,回到魔王宮,很默契地拋棄了那些巫妖,在後勤隊領了新的床鋪,搬進托克的木屋裏居住。


    至於其他巫妖,他們並沒有像夢魘魔族或者翼魔族那樣以族群的形式加入魔王宮,而是被打散後安排進了流浪魔族的宿舍區。


    “我當時讓夢魘魔在考核合格後直接加入魔王宮,擁有單獨的聚居地,是因為你們是團結的集體,能給魔王宮帶來正向的凝結力。”


    在蘇爾表達了“作為魔域四大族的巫妖族以這種方式加入魔王宮會不會引起其他三族的不滿”的擔憂後,沃倫淡定解釋道。


    “巫妖族的心已經散了,他們甚至自己都不再認可巫妖族,更別說是跟族人合作,投入學習和工作中了,還不如讓他們都去挖石頭冷靜一下——而且巫妖族的魔法親和力很高,能挖出不少稀有礦產。”


    蘇爾信服點頭。


    不出沃倫所料,巫妖們對這個安排並無意見。


    費科慘死、族地被毀,凶手還是他們從小嬌慣到大的幼崽托諾,這件事給巫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他們的精神支柱完全崩塌,對族人的最後一絲信任也消磨殆盡,被分配到跟其他魔族混居的宿舍每天挖石頭,對他們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


    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


    不少巫妖已經從噩耗中緩解過來,投入魔王宮組織的數學和魔文學習中,準備去應聘其他崗位。托克和托諾的木屋門前,時常會出現不少包裝精致的禮物,那是巫妖們用挖礦的錢買的各種零食和玩具,趁著夜晚偷偷摸摸送來的。


    第一次看到禮物的時候,托克心中毫無波瀾,就像是對待曾經勞頓他們送給自己的東西那樣,拎起來就準備扔進岩漿湖,被托諾製止住。


    “你丟掉幹嗎,這也太浪費了,”托諾收起禮物,拆開,分門別類地放進木屋的收納箱裏,“反正是免費的,不要白不要嘛。”


    托克:“?”


    ……


    路過的魔兵巡邏隊的成員遠遠聽到木屋裏爭吵的聲音,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他們兩個又打起來了。”


    “幼崽嘛,”另一隻魔兵攤手,“活潑點是好事。”


    他們聊著天走遠,背影逐漸消失在小路的盡頭,隨著時間的推移,石子路的光影緩慢變動,沃倫披著墨色的長袍,悠然從遠處走來,身邊跟著一隻拘謹的小巫妖。


    “總之就是,”托諾緊張地說完一長串早已演練好的自我推薦,深吸口氣,指甲用力扣在掌心裏,“我覺得我可以勝任百鬼狂歡節的吊死鬼扮演任務……”


    他的心髒怦怦直跳,小心翼翼看向魔王,本來九分的信心,現在也隻剩不到三分。


    雖然來到魔王宮已經有了一段時間,托諾實際上隻見過魔王兩麵,剛到的時候魔王來詢問過他的身體情況並同意了托克關於讓自己住在木屋的申請,再就是有次開展魔王小課堂,他坐在魔族堆裏聽魔王給大家講故事。


    換句話說,他對魔王並沒多少了解,隻是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托克各種讚美魔王的英明神武寬容智慧,再加上的確對這個活動很感興趣,才大著膽子直接找上沃倫。


    “沒問題,”沃倫笑著摸摸托諾的腦袋,手指微蜷,在心裏感歎一聲,托諾的發質要比他哥哥托克還好不少,“百鬼狂歡節本來就是個大家一起玩鬧的節日。我隻通知了魔兵報名扮演任務,是擔心被驚嚇的魔族一旦激動到動手,如果實力不濟可能會導致受傷。”


    托諾乖巧點頭。


    他演了那麽多年的傻白甜,賣萌的本事絕對無往不利,一雙圓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魔王,麵帶崇拜之色。


    沃倫好笑地捏了下他的後脖頸:“你是不是看到托克躲在後麵,想故意氣他?今晚的數學課還有五分鍾就開課了,你知道你哥哥的數學成績和魔文成績都是滿分吧?”


    托諾一下子苦了臉。


    為什麽世界上要有加減乘除這種可怕的題目啊!


    作者有話說:


    昨天晚上喝了一杯濃咖啡,然後一晚上沒睡著……我感覺現在腦子都是炸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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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第 65 章


    ◎熱鬧的百鬼狂歡節◎


    [扶危濟急/普通任務12, 已完成,獲得獎勵:魔晶x5]


    [任務評價:係統沒什麽想說的……這種糊弄鬼的玩意兒居然也能叫危機?]


    沃倫愉快地看著係統提示, 片刻後, 關掉彈窗,目光落在廣場上尖叫著四處奔跑的眾魔身上。


    廣場上方,巨大的橫幅用漂浮魔法和發光魔法懸浮在空中, 上麵寫著“百鬼狂歡節”五個大字,一隻披著白色床單的幽靈在橫幅周圍飛來飛去, 時不時衝到魔群裏, 用床單染著的紅色顏料和咆哮的聲音嚇唬眾魔。


    巨大的無頭鬼在廣場中央行走, 腳步轟轟作響,追趕前麵的魔族,一隻吊死鬼掛在路燈上,周身散發出灰色霧氣,臉上灑了灰塵和白色粉末,化妝成麵色慘白的樣子,還有不少鬼怪桀桀大笑, 在廣場中四處遊蕩,致力於驚嚇身邊的魔。


    托克披著黑色長袍, 兜帽遮住半張臉,緊緊黏在沃倫背後。


    “我是身後靈, 嗷,”他煞有介事地趴在沃倫耳邊用氣音說,“隻要大王您轉過頭, 我就要吃了你哦。”


    沃倫大笑, 配合著站直身體, 目視前方:“真是太可怕了, 那我可不敢回頭了呀。”


    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飄到他麵前,失去眼球的空曠眼窩中帶著詭異的黏膩液體,左右晃了晃,興奮的聲音從中傳出:“大王!您看我的裝扮怎麽樣!”


    “亞力克?”沃倫挑眉,側身避開頭顱滴落的黏液,中肯地評價道,“很有創意。”


    亞力克嘿嘿傻笑:“這真是太好玩了!我剛才裝成石頭,等到有隻地精坐上來才抬起頭,把他們嚇得轉身就跑哈哈哈!”


    沃倫彎了彎眼睛:“我也覺得,大家需要這樣的一天來放鬆精神。”


    魔王宮的魔族越來越多,又不像族群那樣可以通過血脈的聯結保持彼此之間的親密關係,沃倫總得想個辦法,讓大家更具有凝聚力。


    他努力加強宣傳教育,給魔族們講述團結互助的故事,灌輸魔域各族共同體的思想觀念,又正巧抽到[扶危濟急]的任務,想起卡牌[臘香馥鬱過大年]中的春節,於是順水推舟地辦了一場獨屬於魔族的狂歡日。


    幾乎所有魔族都被扮成鬼怪的同族們嚇得到處亂竄,又哈哈大笑著拾起泥土往鬼怪身上潑灑,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完全不顧形象地在地上打滾鬧騰。


    “我已經嚇唬了十幾隻魔,還沒被任何一團泥土丟中過!”亞力克美滋滋地炫耀,“我的反應力超——嗷!!誰!!”


    血腥頭顱往後栽倒,被泥團砸到腦袋,晃晃悠悠地轉了幾圈。


    戴著獠牙麵具的阿拉貝拉得意洋洋地翹尾巴:“打中你啦!”


    她笑嘻嘻對大王行禮,趁著亞力克還在呸呸呸地吐沙子,扭頭就跑,三兩下沒入魔群中,溜得無影無蹤。


    亞力克氣急敗壞地追過去。


    廣場中央,十幾隻翼魔在飛烏的帶領下,捧著魔法螢火,將光亮放飛到半空,砰然炸響,絢爛煙花撒落在地,變成一塊又一塊的爆炸果。


    沃倫彎腰拾起一顆爆炸果,隨手旁邊一丟,爆炸果接觸到實體,啪嘰炸開,化作一灘濕乎乎的泥巴。


    “這是什麽?”托克驚奇地問。


    “就是附魔的普通泥巴,翼魔們昨天連夜趕製的,”沃倫把玩著爆炸果,“明天的清潔工作有得忙了。”


    托克點點頭。


    他蹲下來,把周圍的爆炸果都撿到懷裏,研究片刻,試了試手感,瞄準方向,用力拋擲到廣場中央。


    正倒掛在路燈上張牙舞爪的托諾冷不丁被砸了滿身泥土,氣鼓鼓地跳起來,左右看看,沒找到幕後凶手,又甩不幹淨腦袋上的泥巴,更害怕用清潔咒會連同臉上的紅顏料和粉末一同清除,幹脆將錯就錯,嗷嗚一聲撲到最近的一個魔族身上。


    “還我命來!嗚嗷嗷!”


    身上冷不丁掛了個吊死鬼的夢魘魔:“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慘叫響徹天際,混在笑鬧和呼喊聲中,仿佛連烏雲都被驅散在外,隻留下血月還在靜靜地散發著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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