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說話之前,先看了看秦玥的臉色。


    秦玥撞上他的眼神,趕忙躲開去,看向急救室門口。


    杜聿明默不作聲的走向走廊中間的位置,估計秦玥聽不到對話了,便回過身來,看著穆西沉還有心情一步步的慢慢走過來,心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如果換做他,恐怕步伐是沒法如此穩健的,如果換做他,恐怕要狂奔了起來。


    杜聿明心底裏暗想,穆西沉,但願你聽到下麵的消息後,還能如此淡定,但願。


    “她怎麽樣?”


    穆西沉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泰然自若,所有的鎮定,隻不過是表象,多年來熏陶出來的習慣,不能被別人看穿而已。


    還沒到近前,他便壓低聲線問了,眼神中的神色很是複雜。


    沒有人比他更加鬱結,一方麵,是被aids患者威脅著時刻都有可能染上病毒的兒子,另一方麵,是身穿婚紗等著結婚的妻子,他又該如何抉擇。


    他抱著秦幼熙狂奔出來,全然是本能,身為父親的本能。


    杜聿明又何嚐不理解他,但是,這次,他是真的愛莫能助了。


    “你剛走不久,她便被淩峻帶走了……”杜聿明攤了攤手,歪了下頭。


    這並不是完全的實話,事實是,林清自己主動走了,她在前,淩峻在後,然後,她主動上了淩峻的車子……如果把實情說出來,穆西沉恐怕更抓狂。


    “還有呢?”


    穆西沉使勁抿了抿唇,不覺間,唇瓣已經很是泛白,瞬間失血般。


    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杜聿明那為難的神情,應該不隻是被淩峻帶走那麽簡單。


    “還有,據說……林清,直接與淩峻回了他的私人別墅……”


    杜聿明支支吾吾,根本說不下去的樣子,麵對穆西沉簡直能將人灼穿的眼神,真擔心他會直接發飆起來,外麵,可是又很多記者等著看好戲,沒敢進入手術室附近,是因為他臨時通知政府部門把這走廊全部封鎖了。


    “穿著,婚紗,回了,淩峻的,私人,別墅?”


    穆西沉額頭上滲出薄汗,仔細看,太陽穴附近的血管,在突突的跳動。


    那層薄汗,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霧氣騰騰的,可是在杜聿明看來,那根本就是殺氣騰騰。


    “嗯……”杜聿明將心一橫,覺得反正是狠狠刺一刀,不如一刀到底,如若不然,以後他發現更慘烈的,還會再痛一次,於是他咬著牙繼續說道:“據說,淩峻的別墅,就在……”


    “夠了!別說了!”


    孰料,穆西沉突然迸發出來的一聲怒吼,直接把他的話嗆了回去。


    杜聿明隻得罷了。


    “兄弟,這裏,拜托你……我走開一下……”穆西沉交待完,轉身就要走廊另一頭走過去,杜聿明麵容失色的緊追幾步拽住他:“別衝動,你現在出去,隻能被記者包圍,他們就在外麵等著……”


    可是穆西沉哪裏還聽得進去,杜聿明幾次抓他,都被他擺脫。


    此刻的穆西沉,猶若困獸。


    他真的要瘋了。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才是完完全全的失控了,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林清就那麽跟淩峻走了,穿著婚紗,和另一個男人走了。


    急救室的門嘩啦啦一聲推開,有位護士疾步而出,摘下口罩大聲喊道:“病人家屬在哪裏,父親是哪位?”


    秦玥趕忙站起身來,慌亂的看向護士;“怎麽樣?”


    “患者年紀太小,搶救中出現意外情況,麻煩你們盡快簽字,還有,需要患者家屬現場喚醒,否則,術後,有可能患上永久性失憶症。”


    秦玥快步走過去,還沒到穆西沉麵前,早已經哭得梨花帶雨:“西沉,我求你,幼熙隻需要你幾個小時,不,有可能,隻不過是幾分鍾,幾分鍾而已,你去哪裏,我都不會幹涉,拜托你留下來好嗎?”


    穆西沉腳步僵住。


    杜聿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他很看不得秦玥流淚。


    每次看到她流淚,心裏就被挖掉一塊般的疼痛。


    可是穆西沉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隻能看得出,盡管秦幼熙情況危急,他還是一心想衝到林清身邊去。


    他的糾結,他的複雜,他的躊躇,秦玥和杜聿明,都看得很清楚。


    “西沉,你真的要我跪下來嗎?幼熙,是你的骨肉啊……”秦玥拉著穆西沉的手臂,雙膝慢慢向下跪下去。


    穆西沉整個人都僵冷著,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劍拔弩張,可又不得不極力克製,整個人都是這種縱橫交錯的糾結狀態。


    “西沉,我真的求你……”秦玥撲通一聲跪倒了。


    “喂,你們家屬磨蹭什麽呢,還不快過來消毒,裏麵正在等著!”就在這時候,護士已經不耐煩了,在門口大聲催促道。


    穆西沉轉身,快步走向急救室,秦玥擦了眼淚,趕忙跟上。


    這一耽擱,便是整整三天。


    這三天,穆西沉都在醫院裏守在幼熙病床前,寸步不離。


    醫生通知說,目前暫無大礙,但是心髒早晚還要進行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手術,要不然的話,隨隨便便的一場驚嚇,都有可能將他推入地獄。


    而對於aids感染,因為穆西沉搶救及時,陳鳴的血隻是沾染到了幼熙的外套,並沒有滲入肌膚,更沒有沾染到傷口,所以,不必為此煩擾。


    在手術室內,穆西沉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到秦幼熙,更是第一次,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他,那俊秀的眉眼,上眼皮薄薄的,似乎薄如蟬翼,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立刻都會眨動起來衝著他微笑,睫毛那麽長,比女孩子的都要長。


    這點,很是遺傳了秦玥的良好基因。


    喚醒中,秦幼熙迷迷糊糊的皺著眉,似乎很不舒服。


    他喉嚨裏咕咚一聲,吞咽了口水,緊接著嘴唇動了動,喊出的第一聲,不是媽媽,卻是一聲斷斷續續的:“爸爸,爸……”


    穆西沉的心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身為男人,胸中湧起強烈的自責。


    他何德何能,得知這孩子的存在,隻不過幾天,卻從不知,父親的形象,已經在他心中如此深重,病痛中喊出的第一聲,不是媽媽,而是他這個不稱職的爸爸。


    幼熙的手微微顫著,想抓住什麽的樣子……穆西沉趕忙伸過去,將那隻稚嫩的小手,牢牢握在掌心:“乖,爸爸在這裏。”


    幼熙嘴角抽了抽,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即便閉著眼睛,那笑容也是看得到的。


    秦玥欣喜若狂:“西沉,你看,他笑了,他真的笑了!”


    無影燈下,醫生忙碌著,手術進行的很緊張,看到此景,不由得點點頭,鼓勵道:“很好,手術中患者的情緒很重要,繼續和他說話。”


    “幼熙,你要堅強知道嗎,等你好了,媽媽帶你去最漂亮的米奇公園玩……”秦玥喜極而泣,一邊說,一邊掉著眼淚。


    這麽多年來,如果有什麽力量支撐的話,不隻是回到穆西沉身邊的力量,更是躺在病床之上的,這個小小的男子漢。


    為了他,多少次,在幕後人慘無人道的訓練之中,她都能咬牙挺過來。


    表麵上的光鮮亮麗,背後,又有多少的苦痛。


    如果說尋找穆西沉有什麽私心的話,便是她希望能回到穆西沉身邊,借助穆西沉的力量,擺脫那個恐怖幕後人的控製。


    現在,如果她的兒子倒下的話,那麽她的信念,就等於全然崩塌。


    沒有誰,比她更加緊張。


    “媽媽,爸爸,會,和我們一起嗎?”幼熙緩緩的說著,眼睛閉著,眼皮動了動,卻有一滴清澈的淚劃了出來。


    秦玥的手,抖了抖,哀求的看著穆西沉。


    穆西沉喉結滑動著,滑出的聲線低沉黯啞:“會,爸爸也會和你們一起。”


    這種情境之下,一顆心,幾乎要碎裂成千瓣,怎麽忍心拒絕一個孩子的祈求。


    手術之後,清醒過來的幼熙,更是無時無刻的離不開穆西沉的照顧,哪怕一口水,都要穆西沉端給他,喂給他。


    孩子的要求又是如此簡單,穆西沉抱著補償情緒一一做到,渾然不覺中,每天忙忙碌碌的,竟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深夜裏,待幼熙睡著了,他曾經給林清打過電話。


    可是,每次打,都是無人接聽狀態,在第三天,終於接通了,那電話卻是一個男人接起的,慵懶的一聲喂,似乎直接將他的胸腔裏裝了一顆炸彈,立刻爆燃起來。


    “淩峻!”


    他記得那聲音,就是淩峻。


    這個時段,深夜時分,林清的手機竟然在淩峻手中,那還能說明什麽。


    “謝謝你啊穆總,這麽晚了,還如此深情的呼喚我。”淩峻在電話那端調笑著,他早就料到穆西沉會打電話過來,所以,暗地裏,早早的將那手機號碼轉移了過來。


    “淩峻,你會後悔的。”


    胸中壓抑著火氣,穆西沉還能如此冷靜的說話,淩峻也很佩服他的耐力。


    “穆西沉,我淩峻會為很多事後悔,但是,唯獨,不是這件……林清就睡在我身邊,不如,我把手機拿給她,讓她向你問問好?”


    淩峻把手機拿開,聲音瞬間飄渺了起來。


    穆西沉想也不想便掛斷了電話,一抬手,手機撞到了洗漱台上,嘭的四分五裂。


    幾天來,一直被遺忘的被壓製著的狂怒迸發出來。


    擰開水龍頭,用冷水猛地洗了幾把臉。


    鏡子裏,映出男人淌著水的,被激怒的表情,獵豹一般嗜血的眼神,看起來那般可怖。


    短短三日,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情,他不敢想,甚至強迫著自己不去想,血一般的事實,卻容不得他逃避……承認吧,穆西沉,你嫉妒的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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