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咪說話了,它好像還認得周杭,它的名字叫做朱庇特。


    記憶太久遠了,周杭差點就要忘記了。


    在他五歲的時候,母親下班路上,撿到了一隻流浪的小黑貓,當時它的身上還有傷。


    周杭很喜歡這隻小貓,在這之前,他一直很想要一隻小貓。


    母親說它的名字叫做朱庇特,周杭很難記住這個名字,也沒問母親為什麽它要叫這個名字,他一直管它叫朱朱。


    朱朱每晚都要陪著周杭睡,要是把它關在門外,它就會喵喵叫一整夜,隻要到周杭身邊,它就會老實很多。


    奶奶不太喜歡這隻貓,母親收留朱朱的第二天,一向溫柔的奶奶忽然大發脾氣,喊著趕走這隻不吉利的黑貓,奈何周杭對朱朱甚是喜愛,又哭又鬧,見朱朱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最後奶奶也沒再說什麽了。


    隻是奶奶在的地方,朱朱就很少出現,要麽就一直躲在沙發後麵。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奶奶大概知道朱朱的身份了吧。


    朱朱並不是一隻尋常小貓。


    周杭上五年級那會,朱朱不見了,怎麽找也找不著,聽說有死貓,他都會去看一眼,生怕死掉的是他家的朱朱。


    可自朱朱消失後,他就沒再見過它。


    六年級的時候,班上來了個轉學生,至於模樣,早已記不清了,甚至連名字也不記得了。


    隻記得她姓朱,班上同學都愛叫她朱朱。


    朱朱最喜歡穿黃色的裙子,除了校服外,隻見她穿裙子。


    她唱歌很好聽,課間的時候,她總喜歡唱歌給我們聽。


    周杭和朱朱做了同桌,他第一句話就是,“我家以前有隻貓,它也叫朱朱。”


    朱朱微笑著回應,“你很喜歡它嗎?”


    朱朱剛問完話,周杭就落下了淚,委屈地低下頭去。


    朱朱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它也很喜歡你。”


    體育課的時候,周杭坐在樹蔭下發呆,朱朱拿著一本故事書坐在了他旁邊。


    他說,“三年級的時候,我爸媽是宇航員,他們去了火星,後來他們就沒再回來了,我爺爺奶奶騙我說他們有一天會回來的,但我知道,他們不可能回來了。”


    他仰頭看著頭頂的樹冠,翠綠的樹葉隨風搖曳,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周杭繼續說道,“朱朱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一年前它也不見了。”


    朱朱看著他,輕聲說道,“我可以成為你最好的朋友嗎?”


    周杭默默地看著她,沒有回應。


    小學拍畢業照那天,朱朱就站在周杭身邊。


    朱朱牽住了周杭的手,在相機按下快門之前,她說,“周杭,你一定要開心。”


    畢業後,他就沒再見過朱朱。


    2025年,周杭十八歲,在歐亞大陸大地震前,他獨自去了湖南旅遊。


    坐在昏暗的巴士上,外頭的月亮圓得像是一個銀盤深深地烙印在漆黑的夜幕上。


    他睡不著,就戴上耳機聽歌,他看著窗外的景色,直到身邊的人發出劇烈的咳嗽聲,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了看對方,記憶裏是個帥氣的男人,五官自然是忘記了。


    他拿了自己沒喝過的礦泉水給男人,男人喝下水後,咳嗽緩和了許多。


    周杭注意到男人喝完水後就一直盯著自己看,他感覺有些不自在。


    “那個……你有什麽事嗎?”


    男人說他姓朱,“我可以和你一起聽歌嗎?我的耳機忘帶了。”


    接下來的途中,周杭叫他朱先生,朱先生是一名小說家。


    “人間的苦難這麽多,可很多人並不知道。”朱先生說話時在看著窗外,他的視線像是緩緩流淌的溪河,從周杭的臉頰輕輕劃過,再慢慢穿過車窗,向著外麵連綿的山脈和森林的剪影無限蔓延。


    朱先生似乎站在雲層之上,用著憐憫的目光,默默關注著人間的苦難。


    大巴停在高速公路的服務區上,周杭吃著一碗牛肉麵——朱先生請客,他不太好意思,奈何盛情難卻。


    在吃下第一塊牛肉的時候,周杭嘴裏滿是肉的香氣,朱先生突然問道,“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周杭愣住,他看著朱先生,心中刹那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放下筷子,眼神變得茫然,“我不知道怎樣才叫做過得開心?”


    大巴準備出發,朱先生卻在這時緊緊地拽住周杭的手腕。


    他嚇壞了,以為自己遇見了變態,可看到朱先生的表情後,他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個人必然是有什麽原因才不讓他離開的。


    他對姓朱的人總是有莫名的好感。


    朱先生對他說,“很快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了,不要停留在外麵了,回到家人的身邊去,他們需要你。”


    他與朱先生在服務區上分別,回到家的第二天,地麵發生了劇烈的晃動,他就知道朱先生所說的壞事發生了。


    歐亞大陸大地震,地球震動,出現了最恐怖的一道裂痕,一時間死傷無數,還有更多人流離失所。


    後來,周杭想過找朱先生的小說看,可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否用了筆名。


    他很快就忘了朱先生。


    記憶斷斷續續,並不太清晰,就像是隔著一層水麵,記憶中的景象扭曲變形,逐漸消失在漆黑的水底。


    周杭抬頭看向居高臨下的巨貓朱庇特,他嘴唇翕動,喉嚨裏像是被一塊滾湯的石頭堵住,好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


    朱庇特同樣沉默著,它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周杭,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


    周杭腦海中浮現過很多陌生人的麵孔,他們似乎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


    他們都姓朱。


    他記起了一個人,在阿布利亞小鎮上,鎮上有個賣雜貨的老奶奶。


    周杭每次去買東西,老奶奶總會多給他兩顆話梅糖。


    周杭慢慢回憶起了一些事情,小黑貓朱朱特別喜歡舔話梅糖。


    轉學生朱朱每天早上都會給周杭兩顆話梅糖。


    小說家朱先生在與周杭道別時,從口袋裏拿出了兩顆話梅糖。


    那些人的臉越來越清晰,白色壁爐上的照片也能看清臉。


    周杭凝望著小黑貓的瞳仁,他忍不住落下淚來,“朱庇特,他們都是你嗎?”


    朱庇特露出淺淺的微笑,它說話時聲音變了,變成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從未離開你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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