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柳懷恍然大悟,“陛下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不給子孫留後患!”


    “嗯,孺子可教也!”柳明誠滿意地點了點頭。


    “可是,咱們是想打這場仗,那權知弘可未必這麽想,萬一他願意納貢稱臣呢?”


    “不用萬一,他肯定願意,因為對他而言這是最有利的選擇!”


    “那人家來了,咱們總不能將人家拒之門外吧?”


    “所以咱們才要想辦法呀!”柳明誠神秘一笑。


    柳懷頓時心領神會:“二叔,我說您怎麽火急火燎催我回來呢!這是又有什麽髒活兒讓我去幹了吧?”


    “你這叫什麽話!”柳明誠瞪了柳懷一眼,“什麽叫髒活兒?這是重任!你附耳過來!”


    柳懷依言湊了過去,聽了一會兒後點點頭對柳明誠挑了個大拇指:“二叔,您這招,還真損!”


    “臭小子!”柳明誠氣得抄起桌子上的毛筆就扔了過去,柳懷一個側頭閃躲,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門外。


    姚汝成接到去鄭縣見駕的內閣行文時,正卷著兩條褲腿站在大堤之上跟幾個工頭商議下一步的築堤事宜。他這一身打扮令前來送公文的差役遲疑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相信他真的便是那位姚欽使。


    同樣被嚇了一跳的還有祁翀與幾位閣臣。


    “姚汝成,你這幾個月是經曆了什麽?”祁翀看看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又黑又瘦、兩手布滿了老繭和細小傷痕的姚汝成,再看看旁邊僅僅是略黑了些的席安,簡直要懷疑倆人出的不是同一趟差事了。


    “回陛下,臣與姚欽使自到災區後便商議二人分工,姚欽使負責監督築堤修壩,臣負責監督發放賑災糧、核查賬簿、稽查貪官等事。因此,臣多半時間都待在衙門裏辦公,倒是姚欽使日日在堤壩上與河工同吃同住,著實辛苦!”席安生怕祁翀誤會他不如姚汝成盡職盡責,搶先說明了原因,末了又怕姚汝成有意見,倒也不忘替他表一句功。


    “哦!你二人的確不易!這趟都辛苦了,各賜錢萬貫、羽絨錦袍一件,以示表彰!”


    二人忙行禮謝恩。


    “來人,賜座!”祁翀點點頭,喊內侍給二人賜座。


    禦前賜座向來是皇室宗親、內閣閣臣才有的待遇,二人既惶恐又驚喜,告罪之後方才戰戰兢兢坐了小半個屁股。


    “說說你們這幾個月治水的心得體會吧!”祁翀微笑道。


    姚汝成遲疑了一下,似是不知該從何說起,倒是席安幾次欲張口,卻見姚汝成不語,便也沒有再次搶先。


    祁翀見狀便道:“席安,你先說吧!”


    席安忙站起身來,將自己賑濟災民、懲治貪官的經驗詳述了一遍,並呈上了一封奏折。


    祁翀打開奏折看了幾眼,內容翔實、文字工整,想來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便隨口讚揚了兩句,席安頓時麵露喜色。


    “姚汝成,你想好了沒有?”祁翀又轉向姚汝成問道。


    “陛下,臣......”姚汝成麵露難色,言語中依然有些猶豫。


    “陛下讓你說你就直說,說錯了也無妨!”羅汝芳鼓勵道。


    “那......臣就鬥膽直言了!”


    “大膽說!”祁翀也道。


    姚汝成抬頭望了一眼祁翀,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大聲道:“陛下,臣以為工部如今所采用的治水之法是錯的!如此治水,濁水之患隻會越來越大,永無寧日!”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幾位閣臣紛紛在心中為姚汝成捏了把汗,席安更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元震剛欲斥責,突然想起自己昨日一時衝動的結果,生生又咽了回去。


    祁翀倒是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你繼續!”


    “陛下,如今工部所采用的法子就是不斷拓寬河道、加固堤壩,然而河道年年拓寬,濁水依然年年泛濫,何也?蓋因濁水自上遊裹挾泥沙而下,行至中下遊流速減慢,泥沙逐漸沉澱,以致河底泥沙越積越多之故!泥沙升高之幅度足以抵消河道拓寬之幅度,因此,無論河道拓寬多少都無濟於事。


    河底泥沙越積越厚,堤壩隨之越壘越高,如今的濁水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地上河’,河水高懸於頭頂,一旦潰堤,河水自上而下,兩岸村莊、百姓根本無處可逃,這才是濁水此次水患嚴重的根本原因!”


    “那就把堤壩築牢不就好了?”元震忍不住開口道。


    “元閣老,哪有那麽容易呀!河道越高,築堤難度就越大,維護成本也越高,事倍功半啊!”


    “那照你說應該怎麽辦?”羅汝芳問道。


    “臣以為當反其道而行之,中下遊河道不但不能繼續拓寬,反而要收窄,利用濁水之急性而役其力,將河道底部沉澱的河沙衝刷掉,則濁水河道自然可以加深,水患自解!”


    “你是說,拓寬河道解決不了的問題,收窄河道反而能解決?這......”羅汝芳麵露疑惑之色,再看眾人皆是如此,唯有祁翀雙目放光,竟似遇到了知己一般。


    沒有人知道祁翀此時有多激動,他原以為這個法子需要他自己提出來,沒想到竟被姚汝成搶先提了出來,難道此人就是這個世界的潘季馴嗎?


    “你是說‘束水衝沙法’?”祁翀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姚汝成一愣道:“這......臣也是自己想出來的法子,還沒有起名字,不過,陛下所說的‘束水衝沙法’這個名字倒是貼切得很!”


    祁翀搖搖頭:“這個名字不是朕起的,朕小時候在宮裏看過一本書,裏麵提過了這個法子,不過比你說的還要詳細一些,可見前人也是想過這個法子的,隻是不知為何沒有推廣開。”


    姚汝成也激動起來:“既有詳細記載,那就說明前人必是試過且有效的,否則如何會記錄下來?不知此書在何處?陛下能否賜臣一閱?”


    祁翀笑道:“這個不難,待朕讓人去找找,給你抄一本!”


    “多謝陛下!”姚汝成忙跪地叩頭,觸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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