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滕退下後,祁翀獨自在禦書房研究扶餘輿圖,這幅輿圖也是小滕帶回來的,是花高價從一個沒落貴族手裏買來的,雖不盡然準確,但山川河流、城池布局大差不差。


    祁翀聚精會神地看著輿圖,研究哪裏可以屯兵,哪裏適合設伏,將來打下來之後如何劃域治理。他邊看邊思索,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直到內侍進來掌燈,才發覺原來已經日頭西斜、時近黃昏了。


    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剛伸了個懶腰,韓炎又來問何時移駕桂華殿,祁翀這才想起來今日乃是端午,晚上要賜宴群臣的。


    “陛下,群臣尚未到齊,您要不要先墊補點果子,省得一會兒餓肚子。”


    “也好,我還真有點餓了。”祁翀邊捏起一塊點心邊問道,“正陽宮那邊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樞密院也接了口諭,奉朔和元副統領已經著手去查今日動物園內的可疑人員和京城所有客棧了。”


    “嗯,這件事你也上上心,至於宮中瑣事、禦前聽差、內外宣旨等可以交給奉忠、奉孝他們幾個。這幾個孩子被你調教的不錯,可以幫你分擔一些了,也省的你事必躬親,忙得昏天黑地。”


    “多謝陛下體諒。不過說起來,這幾個孩子裏目前真能獨當一麵的還就隻有奉朔,畢竟是世家子弟出身,腦子靈活,遇事有決斷。就拿追查禦藥監往年賬目那事來說吧,雖然最後追到的都是已經處死或貶黜的薛尚一黨,但過程中奉朔還是出了不少力的,好幾個線索都是他找出來的。”


    “嗯,既然可用,那就放手讓他去做,你也能輕省輕省。”


    二人聊了一會兒,天色更加暗了,祁翀便傳令擺駕桂華殿。


    桂華殿今晚燈火通明,除了殿內的一百多單人獨桌的高官顯貴之外,殿外還有數百官職較低的官員二人一桌,共享美味佳肴。


    不過,端午賜宴吃其實不是重點,因為所有參加飲宴的官員在宴會結束後照例都會得到皇帝賞賜的禮物,這才是重中之重。


    隨著正憲帝駕臨桂華殿,群臣山呼萬歲,賜宴正式開始。


    內侍宮娥端上了各色菜肴和十種不同餡料的粽子,粽子不大,但包成了各種不同的形狀,又用五彩絲線捆紮,盛放在金菱花八寶盤中,顯得格外精致。北方人吃粽子原本是吃甜的,隻是如今朝中也有一些南方官員了,因此,祁翀特地命禦廚根據南方人的口味也準備了一些鹹味粽子,果然令南方官員大為感動。


    一片和諧的氣氛之中,忽有一陣異香傳來,羅汝芳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氣味?”


    負責籌備宴席的呂元禮忙上前回話:“回羅相,是燒的香餅的氣味。”


    “這香味很是特別,以前宮中似乎沒用過呀?”杜延年也道。


    “這是慶王殿下從南邊帶回來的‘瑞龍香’,香味固然特別,關鍵是名字好聽,今日便用上了。”


    “慶王叔,哪兒弄來的好東西啊?”祁翀笑問道。


    “陛下,這您得問忠順侯呀,他肯定比我清楚。”祁槐也笑著答道。


    “哦,看來是東吳宮中之物囉?”


    楊鉞尷尬地笑笑道:“原本的確是東吳宮中之物。大概五六年前,先父身體逐漸老邁,精力不濟,沈璞便進獻了九餅香餅,就是這‘瑞龍香’。據他所說,此香乃是用沉香一兩、占城麝檀、占城沉香各三錢、迦闌木、龍腦各二錢,番梔子、龍涎各一錢,檀香、篤耨各半錢,薔薇水不拘多少製作而成。因用料考究、材料有限,因此隻能做成十餅,做成之後他自己試燒了一餅,確有提神醒腦的奇效,這才將剩餘九餅進獻給了先父。後來先父用了七餅,剩下兩餅便敬獻於了陛下。”


    楊鉞所謂的“敬獻”不過是強行挽尊罷了,祁翀也並不打算讓他下不來台,隻是笑笑道:“看來,今日我們要承忠順侯這份人情了!那就共同舉杯敬忠順侯一杯吧!”


    “堂堂宰執,不思蒼生疾苦,隻以這等微末伎倆取悅帝王,豈有不亡國之理?”一片歡愉聲中,一聲喟歎不合時宜地傳出,祁翀定睛一看,原來是喬履謙。


    “喬閣老這話說的好呀!”祁翀點點頭道,“正所謂‘小忠,大忠之賊也’,‘不麵譽以求親,不愉悅以苟合’。昔者太宗著《帝範》,武後作《臣軌》,所言者無非一句話——君臣一體,共其安危,同其休戚。東吳之亡,亡於‘小忠大奸’,亡於君臣二心,此亦足以為朕與卿等戒也!”


    “陛下聖明!萬歲萬萬歲!”殿內群臣忙行禮拜賀,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眾卿不必多禮,平身吧!今日不談這些了,咱們說點輕鬆的。五叔,下個月就是大長公主壽辰,雖說今年不宜大辦,可是宮中的賀禮不能少啊!”


    “陛下,瞧您這話說的,您的內帑都歸恒肅兄管呢,你還怕他虧待了自個兒親娘不成?”祁檁笑道,“不過眼下還有喜事,陛下還不知道吧?”


    “哦?喜從何來?”


    “老十,趕緊說吧!”


    祁槐“嘿嘿”笑道:“陛下,拙荊昨夜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嘿嘿,我有後了!”


    “好事呀!皇家又添丁了,按慣例給賞!”祁翀大笑道,“恭喜十叔了,陸閣老,也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陸懷素忙拱手回應,也是滿麵春風。


    “陛下,別急呀,好事自然要成雙!”祁檁笑道,“還有一個呢!八弟的一個小妾也生了,不過是個女娃!”


    “那也要賞!男女都一樣!”


    “啊?陛下,這個......恐怕不合規矩呀,”戶部尚書陳懷哲卻犯起難來,“例來都是隻賞生男,不賞生女的,沒這個先例呀!”


    “戶部不出,那就從內帑出,八叔,你跟歧王要!”祁翀笑著一指柳敬誠道,“以後不妨成為慣例,生男,朝廷出錢;生女,宮中給賞!”


    祁榛笑著點頭應允、謝恩。


    柳敬誠趁機道:“陛下,臣這裏也有一件事情要稟報,也不算什麽大喜事,不過是陛下之前吩咐的一件事辦妥了而已。”


    “何事啊?”祁翀一時也沒想起來是哪件事。


    “陛下,上次從江南運回來的書,您不是讓國史館編個目錄來看嗎?已經編出來了,辛館長今日特地帶來請陛下過目。”柳敬誠說著便示意辛鴻漸將手中的冊子遞給了內侍。


    祁翀忙接過來翻了翻道:“還是太少了,遠遠不夠!辛館長,自即日起,由國史館牽頭從民間征集書籍,所有今古圖書凡國史館沒有的,一律懸賞征集!獻書者朝廷要一律厚賞,而且要有言在先,隻複製摘抄人家的內容,絕不收沒書籍本身,尤其是古籍孤本,要好好保存,抄完後務必還給人家,不可私自截留!或者雖然自己無書,但知道某書存於何處者也可向朝廷提供線索,一樣有賞。內閣,諭令各州縣務必重視此事,納入考核範疇,為期三年。”


    “陛下這是要......修書?”羅汝芳何等聰明,一聽便明白了。


    “正是!朕有一個宏大的計劃,朕要將天下所有書籍都收錄在一起集中刊印發行——名字嘛,權且就叫《正憲大典》吧,若是以後還有更好的名字也可以改——十年之內,爭取做到每縣都有一套《正憲大典》,人人都可隨意讀書!”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辛鴻漸更是激動不已,說話都結巴了:“陛下誌......誌存高遠,此......文壇幸事,大淵幸......幸事啊!”


    祁翀笑著擺擺手:“辛館長也不必急於吹捧,你得把這件事做成了才行!朕牛都吹出去了,如果做不成那就不是幸事,而是笑話了!”


    “‘禮樂之興,以儒為本,宏風導俗,莫尚於文’。陛下這修書之舉乃是前所未有的文壇盛事,臣等願盡綿薄之力,萬望準允!”元震忙道。


    其他人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修書這種事是可以青史留名的!如此良機豈能讓辛鴻漸一人獨占?想明白之後,眾人便爭先恐後表態,請求參加修書,就連杜延年、羅汝芳也未能免俗。


    “不急、不急,”祁翀見狀也是哭笑不得,他忙道,“修書之事至少也要等三年之後才能正式開始,如今隻是征集書籍,眾卿的請求朕都記住了,三年之後再論此事!”


    眾人聞言這才作罷。


    “誒?四叔,祁翕怎麽沒來?”目光掃過眾人,祁翀突然發現少了個人,便借此岔開了話題。


    “嗐!手指受傷了!在家養著呢!”祁樟一臉的心疼。


    “受傷了?怎麽回事?”祁翀關切地追問道。


    “還不是那個道士嗎?這次又玩出了新花樣,弄的什麽綠礬,結果搗鼓出半瓶子什麽酸,那玩意兒可厲害了,手指沾一點點就皮膚潰爛了,祁翕就是不小心被濺出來的什麽酸水沾了那麽一下,手就受傷了!那道士也是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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