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選中的皇甫煒?”祁翀又問道。


    “也是袁逢的功勞。他看到了柳忱、梁睿稟奏皇甫家案件的奏折,便告訴了張子器。張子器隱瞞了部分事實,隻告訴皇甫煒說他家被盯上了,必須盡快廢除新政,否則他家就要遭殃。他還偽造了一份假的奏折給皇甫煒看,皇甫煒果然上當,便參與了進來!


    至此,整個計劃便謀劃好了,即便臣入獄,也不影響後續計劃的執行。而隻要計劃成功,柳明誠難逃罷黜,杜延年、羅汝芳作為新政的執行者也必須要罷相,陳懷禮、陸懷素都是明哲保身之輩,鬧不出什麽大動靜。臣屆時即便被問罪,隻要不死,就有回朝之機!


    唉!隻是萬沒想到,功虧一簣呀!”


    祁翀看著向櫛那滿臉遺憾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向櫛錯愕地望著正憲帝,不知他為何發笑。


    “真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祁翀收斂了笑容道,“朕自回京以來,各種暗殺、明殺也算經曆了不少,光是禁軍叛亂就有兩次,說實話,這其中無論哪次朕麵臨的威脅都比你這次大!


    你以為弄些文官往那兒一跪朕就怕了?幾個士子罷考朕就得瑟瑟發抖?更別提那些已經土埋半截的老臣了!你知道嗎?今日一大早這幫老頭子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被禦前侍衛一個個堵在了家裏。見到禦前侍衛上門,有人當場嚇得便溺,還有兩個直接昏死了過去!就這樣一群烏合之眾,你還指望他們跟你同進退?


    有道是‘以利相交,利盡則散’,同理,你以同僚的把柄相威脅,那麽在更大的威脅麵前,他們怎麽可能不反水呢?你看看你找的那些盟友都是些什麽人?孔家?哼!你恐怕還不知道吧?孔希堯不是被項國公逼死的,是被他親兒子孔永熙毒殺的!孔永烈他騙了你!


    還有劉璠!你自以為跟劉璠有交情,親自去遊說他,卻不知道你前腳從劉家出來,他後腳便出賣了你!你也不想想,他孫子劉文敏深得朕賞識,前途無量,怎麽可能因為田產、俸祿等蠅頭小利便毀了他孫子的前程呢?!


    你自以為得計,機關算盡,結果呢?除了將朝中反對勢力完全暴露在朕前麵之外,你又得了什麽好處呢?”


    向櫛默然無語,良久之後長歎一聲道:“陛下外柔內剛,絕非易與之輩。臣看錯陛下了,輸得不冤!”


    祁翀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在供狀上簽字畫押。


    “最後一個問題,那些東西藏在哪裏?”


    “陛下指的是......”向櫛一時沒有明白。


    “你用來要挾百官的把柄——總不可能都在你腦子裏吧,總有些物證什麽的吧?都放在哪裏?”


    “臣書房裏有個暗室,地上的一個高腳燭台便是機關。”


    “老韓,將他押回大理寺吧,告訴邱維屏,將他單獨關押,不許任何人探視!然後你帶人將向府圍了!”


    “奴婢遵旨!”


    向櫛被帶走後,祁翀獨坐了一會兒沉靜了一下情緒,這才將杜延年叫了進來。


    杜延年蹣跚著進來,正欲叩頭行禮,卻被祁翀叫住了:“甭跪了,還沒跪夠啊!向櫛的供狀,你先看看吧!”


    杜延年見祁翀並無怒色,心情稍微平靜,雙手接過了供狀,逐字逐句看了起來,越看越是心驚。


    “陛下,向櫛他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杜延年話說半截,突然覺得祁翀的眼神有些不對,便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顧不上雙膝疼痛,慌忙跪倒,“臣每日與向櫛同衙共事,竟不知他懷有異見,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降罪責罰!”


    “罰是肯定要罰的,不過朕今日叫你來卻不是因為這個。起來吧!”祁翀示意內侍將杜延年扶了起來,繼續道,“叫你來是想跟你說說袁家的事。袁繼謙沒有涉案,但他任人唯親,縱容袁逢無法無天,定他個瀆職不算冤了他吧?”


    “陛下,袁繼謙有罪當罰,陛下秉公處置即可,不必顧忌微臣的臉麵。”杜延年連忙表態。


    “朕已經將他放回去了,你一會兒去勸勸他,讓他連夜寫份請罪折子,明日早朝遞上來,朕準他免職致仕!”


    “多謝陛下寬宥!”


    “袁逢是參與了的,而且參與頗深,雖有被脅迫參與的情節,但畢竟是參與了。而且他還有違例處置廢舊奏章之罪,二罪並罰,此人——不能留了!”


    杜延年大驚,剛欲開口為內兄求個情,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硬生生閉上了嘴。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若依朕以往的性子,袁逢不至於丟了性命。然而這次不同,所有參與者都要從重處置,而且涉案人員眾多,其中涉及的許多致仕老臣都是朝中人脈極廣之輩,品級又高,不是大理寺能定奪的,而是要由內閣給出意見。不先嚴厲處置袁逢,你後麵的事情便不好做!”


    果然如此!


    杜延年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躬身道:“陛下此舉是愛護於臣,臣感激不盡!”


    “嶽父,這次恐怕要委屈你了!”


    “陛下言重了,臣身為宰輔,對眼皮子底下的禍端竟一無所知,臣的確罪責難逃,陛下無論如何處置臣都是應該的。”


    祁翀略帶歉意地望著杜延年,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對了,還有件事需要你親自跑一趟!向櫛有些東西不適合留在世上,你去把它們都燒了吧!韓炎已經在向府等著了,你直接去便是!”


    “臣這就去!”


    杜延年匆匆出宮趕到向府,果見韓炎在門前站著。


    “杜相,您來了!這邊請!”韓炎前麵帶路,二人很快便來到了向櫛書房,裏麵果然有個仿漢製的青銅仙鶴落地燭台,造型很是典雅別致。韓炎上前一手握住燭台用力扭動,果然隨著一陣悶響,一扇偽裝成牆壁的暗門打開了。


    “把裏麵的東西都抬出來!”韓炎吩咐了一聲,幾名禦前侍衛魚貫而入,很快便抬著一箱箱東西出來,在院子裏堆了滿滿當當一大堆。


    “杜相,您要不要再進去看看,防止有什麽遺漏的?”


    “不必了,有勞韓都知去看看就行了。”杜延年心不在焉,隨口答道。


    “這......杜相,陛下這差事是派給了您的,奴婢進去怕是不合適吧?”


    杜延年斜了韓炎一眼,不得不接過韓炎遞過來的燭台進到密室中轉了一圈,不多時拿著一個小冊子出來了:“掉在地上的。行了,這次沒什麽遺漏的了,燒吧!”


    韓炎雙手接過,回頭對身後的侍衛斥道:“怎麽辦事的?這點小事都能出紕漏?”


    侍衛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杜相,那您這邊請!”韓炎將杜延年讓到院中,遞給他一個火把。


    “點火也得老夫親自來?”


    “是啊!您辛苦!”韓炎賠笑道。


    杜延年白了他一眼,接過火把扔進了紙堆之中,濃煙頓起。搜出來的東西大多是紙質的,又淋上了火油,燒的極快,不到半個小時,十幾口大箱子已經化為灰燼。


    “杜相,奴婢這就回宮交差了,您自便!”


    韓炎帶著侍衛們回宮,將事情詳詳細細稟報給了祁翀,祁翀聽完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杜延年離開向府後先是去了一趟袁府,入夜之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


    袁迎和心悅都還沒有休息,聽說他回來了忙迎了出來,見他腳步踉蹌,走路都得人扶著,都吃了一驚。


    “老爺,這是怎麽了?”


    “爹,您受傷了?”


    “哦,無妨、無妨,就是跪久了,有點疼。”杜延年怕妻女擔心,笑著寬慰道。


    “您這是又挨罵了?”心悅猜測道。


    杜延年在妻女麵前也不諱言,坐下苦笑道:“被你猜著了!”


    “因為我家的事?哦,剛才袁逸讓人來報,說是我爹已經放回來了,但是袁逢還關著。”


    “我知道,我剛從嶽翁那裏回來。”杜延年揮手將下人都趕了出去,鄭重對妻子道,“夫人,你有孕在身,按說這個時候不該讓你操心,不過我想來想去,瞞是瞞不住的,這件事還是該讓你知道——袁逢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


    “啊!你是說——”袁迎驚駭地捂住了嘴巴。


    “陛下這次要從嚴重處,袁逢涉案頗深,恐難逃一死!”杜延年將案件始末大致講給了妻女聽,聽得二人心驚肉跳。


    “那我爹呢?”


    “嶽翁定了瀆職之過,免職致仕。雖說如此一來致仕金少了許多,但好歹隻是丟了顏麵,不傷筋骨,反正他也不指著那點致仕金活著。我剛才已經勸過他了,他也想開了,這麽大歲數了,早點回家享清福也不是一件壞事。”


    “我爹沒事就好。我哥哥他——真的在劫難逃了?”


    杜延年點了點頭,握住了袁迎的手:“你也不要太難過,他自己咎由自取,賴不得別人!”


    “唉!道理我也明白,隻是可憐大伯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袁迎說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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