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禦馬監尋著呂元禮時,呂元禮正跟底下人交待瑣事,一聽陛下召見,忙一溜小跑來到禦書房。


    “陛下喚奴婢來不知有何吩咐?”


    “你有個弟弟?”祁翀正在批閱奏折,頭也沒抬,隨口問道。


    “是,奴婢是有個胞弟叫呂元祀。”呂元禮一頭霧水,不知祁翀為何問起他的家事,隻好如實回答。


    “他做生意?”


    “做些低買高賣的小本生意,養家糊口而已。”


    “給工部供應木料,這可不是小本生意啊!”


    “木......木料?”呂元禮一臉懵,茫然不知何意。


    祁翀看他神態似乎的確一無所知,便提醒了一句:“你弟弟可能看上工部供應木料的生意了。若真有這個本事,能公平競爭,朕倒也不反對,這錢給誰掙不是掙啊!可是,用些下三濫的手段,坑害別人性命,這就有些過分了!你不妨回去問問你弟弟,他跟嶽世同都做了什麽!


    老呂,你跟老韓都是朕倚重的大管家,平常辦事有些許差池朕都可以不計較,但是如果倚仗你們天子近侍的身份在外麵為非作歹,那朕決不輕饒!不光是你們自己,家人亦如此,尤其是你!老韓沒有家人,你卻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可得約束好啊!”


    呂元禮聽得冷汗直流,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麵打著他的招牌做了壞事!


    “是,奴婢一定回去問問。若舍弟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奴婢一定不饒他。”


    “嗯,告訴他,工部木料的生意他做不了,不要再惦記了!他若想賺錢,讓他去找連述,讓連述給他找個合適的買賣做!”


    “奴婢記下了!謝陛下恩典!”


    呂元禮退出萬歲殿後,一陣夜風襲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這才驚覺後背已然濕透。驚駭之後,心中突然動怒。弟弟眼高手低,又不肯吃苦,又想賺大錢,這他是知道的。


    說起木料的事,此時他倒想起些端倪來。上次他受刑之後在家養傷,弟弟就跟他打聽工部使用大料的情況。他當時就說這生意不好做,一旦出了差池便是欺君之罪!而且自己如今獲罪,今後是否能回禦前還不一定,也幫不上他什麽。弟弟當時沒說什麽,可如今看來,他是自己暗中想辦法了。而這個辦法顯然不是什麽正道兒,偏偏又被陛下知道了!


    唉!呂元禮不由得長歎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正煩心時,徒弟來報:“師父,值殿監送來一個不服管教的內侍,慎刑司問如何用刑?”


    “這點小事也要來問我?按規矩辦即可,若是頭次犯,打二十板子,再犯加倍。”


    “是!”


    當慎刑司的人手持棍棒圍住景奉朔時,他本能地將站在最前的一人打翻在地,他武功不錯,自然不會將這群小內侍放在眼裏。


    “景奉朔!”為首的副司監威脅道,“我知道你是韓都知的徒弟,身上也有功夫,但是你要明白,宮裏的規矩是誰也違背不得的!你今日可以不服管束將我等打倒,但是後果是什麽你要想清楚!輕則逐出宮去、重責立斃杖下,到時候就是韓都知也救不了你!”


    景奉朔聞言遲疑了片刻,他說的有道理,如果被逐出宮或者打死了,那他這些日子受的委屈不是全白費了嗎?


    就在這遲疑的刹那,那副司監已經讓人扭住了他的雙臂,他果然沒有再掙紮,任由自己被捆綁雙手帶去慎刑司。


    慎刑司坐落在宮裏最偏僻的角落,為的就是避免宮人受刑的慘叫聲驚擾了貴人們。


    被按在地上遭受杖笞所帶來的肉體疼痛並沒有讓景奉朔覺得無法忍受,畢竟至親之人的背叛所帶來的心靈痛苦遠甚於此,他默默感受著血肉之軀與木棍對抗所帶來的痛楚,甚至還有點小慶幸:幸好這板子不是打在哥哥身上......


    “住手!”一個音調不高卻自有威嚴的聲音傳來,行刑的小內侍立時住了手。


    “韓都知,您怎麽過來了?”副司監忙迎上前去笑道。


    “打了多少了?”韓炎用下巴指了指景奉朔問道。


    “十五杖了!”


    “行了,就這樣吧,人我帶走了!”


    “這......不合適吧?呂都知......”副司監為難地道。


    “呂都知那裏我去說,不會怪你的。”


    “誒,都依您!”


    奉忠、奉孝扶起了下半身幾乎失去知覺的奉朔,半抬半拉地回到了值房。


    “今晚你先在值房將就一夜,明日讓奉節給你安排新住處,今後你就跟著奉節辦事吧。奉孝,去找奉義給他弄點藥。”


    “師父,我不用回去刷馬桶了嗎?”景奉朔強忍疼痛掙紮著問了一句。


    正往外走的韓炎略一停頓,但沒有回頭,神情中浮現一抹哀傷,沉默片刻道:“你,比我幸運!”


    次日清早,韓炎又來麵見正憲帝。


    “人扣下了嗎?”


    “剛扣下,正在審。秘密帶走的,沒驚動什麽人。書、報也都扣下了。不過有個新情況......”


    聽完韓炎的稟報,祁翀冷冷一笑便先去上朝了。下朝之後,羅汝芳和向櫛被叫進了宮。然而祁翀卻沒有急於見他二人,反而將二人晾在殿外,直到下午三點多,日頭將要西斜,值殿內侍這才喊了一聲:“宣羅汝芳、向櫛覲見!”


    二人在殿外站了五六個小時,期間水米未進,腹中饑腸轆轆不說,腿都僵直了,心中更是忐忑。好不容易活動開老腿,低頭走進殿中,行禮叩拜,一絲不苟。叩拜之後,沒有聽到那聲“平身”,二人愈發不安,跪著不敢言語。


    “經論一道:子欲善而民善;策論一道:富國必以本業;史論一道:晁錯盡忠為漢,而天子以錯為山東諸侯說——羅汝芳,這是你擬的題目吧?”


    羅汝芳心裏“咯噔”一下,臉色大變。正憲帝叫了他的全名,而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回陛下,題目確是臣所擬,向閣老也共同參詳過了,不知是否有何不妥?”


    正憲帝冷冷道:“你們兩個都是飽學之士,題目是否妥當還用得著問朕?朕就想問問你們,這題目除了你倆,還有誰知道?”


    羅汝芳聽祁翀問的是題目之事,心裏反而坦然了許多,便如實道:“題目是前日上午才定的,隻有臣與向閣老知道。哦,昨晚韓都知奉陛下口諭來要了題目,除此之外,臣再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一個字!”


    “是嗎?那朕就奇怪了,前日上午才定的題目,昨日坊間就有消息傳出來,說今科題目或與農事有關。今日上午,士子們一窩蜂跑去平原書社買《農政全書》,以致這本不大暢銷的書竟然賣斷了貨,這你們怎麽解釋?我朝士子什麽時候開始對農事如此感興趣了?如果朕沒記錯,‘富國必以本業’這句正是出自《農政全書》吧?”正憲帝咄咄逼人地望著兩位閣臣,仿佛要用刀子般的目光直戳他們的心肺。


    羅汝芳頓時冷汗直流,哪怕心裏沒鬼也不由得哆嗦起來。正憲帝的質問等於是在告訴他們——考題泄露了,而且是在出題次日便泄露的,顯然,他與向櫛逃脫不了幹係!


    “陛下,臣未向任何人泄露過題目,當日與向閣老討論題目,所寫的字條也已當場焚毀,絕無流出的可能!臣所言句句屬實,如有一字不實,願領死罪!”


    見羅汝芳態度懇切,祁翀暫時放過了他,轉向向櫛。


    “向櫛,那你呢?你是否也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啊?”


    麵對正憲帝淩厲的目光,向櫛的一顆心早已經狂跳不止了。早在正憲帝說出“《農政全書》賣斷了貨”這句時,他就猜到問題出在了哪裏,頓時在心裏暗罵汪珩不止。如今,正憲帝直接問到了他的頭上,他也隻能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臣也未向任何人泄露過題目!”


    “好,都不承認是吧?那就都殺了吧!反正你二人至少有一個泄密了,都殺了最多有一個是冤的,但另一個卻是罪有應得,甚至有可能兩個都不冤!黃泉路上,若真有冤死的,那就去找閻王爺告狀吧!來人——”


    見祁翀似乎要來真的,羅汝芳也不淡定了,慌忙大聲道:“陛下,臣冤枉!若陛下不信,臣自請下獄接受刑鞫,以證清白!”


    “刑鞫?這倒也是個主意!大理寺諸般刑罰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弄不好直接就把人打死了!你也一把年紀了,確定要如此?”正憲帝斜覷著自己的老師,似乎真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臣若真死在刑罰之下,也是命該如此,絕不後悔!”羅汝芳打定了主意,麵色堅毅、態度堅決。


    “嗯,那你呢?”正憲帝又歪著頭望向了向櫛。


    向櫛心中苦澀不已,他不是不明白正憲帝的意思,可他是真不敢呐!


    羅汝芳是什麽人?當年獲罪下獄,大理寺、刑部諸般刑罰他已經嚐過一遍了!那是寧肯丟掉幾根手指都沒有供出一個同黨的人物,他自然有對抗刑鞫的勇氣,可他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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