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元瑤,祁翀始終心存一份愧疚。如果不是他心腸不夠狠、如果不是他低估了承平帝的自私、如果不是他的思維中始終對皇權的至高無上缺乏一份深入骨髓的認識,那麽白郾和元瑤可能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結局。


    他也明白,憑他一個人之力很難在短時間內重塑這整個世界的價值觀,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既然一時半會兒給不了元瑤自由,那就算是牢籠,也至少給人家弄個大點、舒服點的吧?


    想到這裏,祁翀又吩咐呂元禮去把皇宮建築圖找了來。


    大淵皇宮其實並不大,祁翀在腦子裏大致算了一下,發現連自己原來那個世界裏那座著名的宮殿建築群的一半都不到,除了中路的龍德殿、萬歲殿、紫宸宮以及東宮、西社外,其他院子都很小,數量也不多。祁翀抱著肩膀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擴建壽寧宮,因為實在是可以改建的空間遠遠不夠,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湧入了他的腦海。


    他當即讓人取來一張大大的白紙,攤開在禦案上,提筆畫了起來。


    正畫到一半,杜延年等人到了,見聖上正在專心致誌畫圖,隻好候在一旁。


    “奉忠、奉孝,把這圖展開來!”祁翀滿意地看著自己畫出來的“回”字形草圖,這才跟幾位重臣打了招呼,“都來啦!過來看看這圖,怎麽樣?”


    “陛下這是畫的皇宮?似乎又不像啊?皇宮沒這麽大呀?這裏、這裏還有那邊那一排、外麵那一圈都是什麽?”工部尚書李勉率先開了口。


    “裏麵這一圈是皇宮,看這兒,這不是龍德殿嗎?後麵是萬歲殿。可外麵不是啊!”杜延年也仔細端詳著,突然恍然大悟,“陛下這是想要擴建皇宮?”


    “還是杜相懂朕啊!”祁翀笑道,“諸位以為如何?”


    “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想要擴建宮室?”林仲儒嘟囔了一句。


    祁翀當然明白林仲儒言下之意,這自古以來,皇帝擴建宮室往往被視為貪圖享樂的奢靡之舉,負麵評價居多。而祁翀賢名在外,一向被這幾位社稷老臣寄予厚望,如今剛一登基就走上了“昏君”之路,林仲儒難免有些失望不滿。


    他笑了笑解釋道:“此事還要從太後、太妃移宮說起......朕以為,自古以來,天子以孝治天下,朕雖無生母,但嬸母比母,自當盡力奉養。林太妃同樣有為皇家誕育子嗣之功,亦不可怠慢。可這宮裏實在是沒有足夠的地方重建壽寧宮、壽康宮,不得已,隻好向外擴展。朕去南唐時,發現他們的皇宮也比咱們大多了,咱們大淵的皇宮也著實太寒酸了些。而且,今後,宮中人口如果日漸增多,現有的宮室也的確不大夠用,幹脆就趁這個時機將皇宮往外再擴一圈。”


    “陛下所言極是。如今這大淵皇宮本就是繼承的前朝皇宮,但是,當時皇宮外圍部分毀於戰火,大淵建國之時,又財力不濟,因此,毀掉的部分沒有重建,反而順勢拆掉了,沿著殘留的部分修建了宮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導致皇宮占地本就狹小,原本是九重的宮殿,如今卻隻有七重,與天子威儀極不匹配。而且,有些地方外牆還不是平整的直線,而是彎曲或者參差不齊的,隱患頗多。


    而壽寧宮尤其狹小,於皇太後的身份不相匹配。這是因為,我大淵自立國以來,其實隻有一位皇太後,那就是文宗皇帝的皇後孝和康敏皇後,她老人家是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一向也不喜出門,所以景宗皇帝便為她選了僻靜的壽寧宮為居所。昔日,世宗皇帝在位時就想過要擴建皇宮,隻是後來抱病,此事便擱置了。如今重提,倒也不算突兀。”


    祁翀有些驚訝地望向說話之人,因為這首先附和他的意見的竟然是一向很少開口的柳敬誠!而且,柳敬誠還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用且無人能夠反駁的理由——曆史遺留問題以及世宗之誌!更重要的是,柳敬誠這番話還隱晦地道出了一段皇家秘辛,隻是在場眾人除了祁翀,無人聽懂罷了——文宗遺孀很可能是被景宗軟禁了!


    原來壽寧宮還真是一座牢籠啊!


    果然,柳敬誠此言一出,無人再有理由反對,林仲儒本來還想說什麽,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外孫也能因此受益,便也識趣地閉了嘴。


    “可這外麵一圈又是什麽?”戶部尚書陸懷素指著“回”字形外圈問道。


    “官衙!朕打算將宮城分為內外兩部分,內圈是皇家居住之所,而朝廷各部衙門則全部遷入皇城外圈,集中辦公,提高效率,同時也起到拱衛皇宮之責。你們看,南麵這裏是政事堂,西麵對應的是樞密院,六部等分列東西兩路,北麵是內侍省官衙......”


    眾人見祁翀設計地頗為合理,連大致尺寸都標注了,顯然已經深思熟慮過。陸懷素想了想又問道:“不知陛下打算花多少錢擴建宮城呢?”


    “這個朕還真不知道,陸尚書,你覺得得花多少呢?”


    “這個不好說,少則幾百萬貫,多則上千萬貫,看怎麽建、怎麽花了!就比如這城牆,高多少、寬多少,一尺之差,這用錢之數就差了不少。再比如木料,鬆木一個價、杉木一個價、檀木又是一個價。若是全部按最好的來,怕是兩千萬貫都打不住!”


    “陸尚書,你這是越有錢越摳搜啊!不說之前查抄各大世家抄出來的金山銀海,哪怕是楚王殿下前幾日給你帶回來的也不止兩三個兩千萬貫吧?怎麽還一臉的心疼啊?”杜延年笑著打趣道。


    “杜相,話不是這麽說的。這國庫的錢又不是老臣自個兒的,那是朝廷的,是陛下的,老臣就是個管賬的,豈敢不謹慎?再說了,國庫目前是有錢不假,可朝廷用錢的地方也多呀!就這幾日,西北那邊趙愚將軍又要走了三百萬貫的軍餉。這萬一哪裏再有個天災人禍的,不都得花錢嗎?更何況,今年,陛下免了全國正稅,明年又免全國徭役,這本來收入就少了一大截,國庫裏那點錢不得省著點花嗎?”陸懷素扒拉著手指,認真地道。


    祁翀“哈哈”笑道:“陸尚書這是埋怨朕呢!怪朕自作主張免了徭役?”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陸懷素連忙謝罪。


    “陸尚書,朕還不怕告訴你了,不但是明年,今後免除徭役有可能是常態,官府要用工,也得老老實實花錢買勞力!”


    “那不是更得省著點兒花嗎?”陸懷素聞言更是一臉苦相,“唉,這修建宮室,可得不少勞力呢!兩千萬貫怕是也不夠啊!”


    “你這話也有道理。這樣吧,”祁翀一指圖道,“外圈花費歸戶部,內圈花費歸內帑,朝廷拿一半,朕自己拿一半,這總可以了吧?”


    “陛下聖明,實乃萬民之福啊!”陸懷素目的達到,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祁翀知道自己又被這幫老狐狸算計了,可也無心計較,笑道:“不過,這錢可不能白花,工部要用點兒心,把這新宮城建好,至少要保百年不必大修才好。”


    “臣一定盡心盡力。”李勉忙道,“要不,臣調張侍郎回來督建吧,陛下以為如何?”


    “也好,他現在在哪兒?”


    “張侍郎負責修建通往興州的官道,如今已經基本完工,他又去京西一個叫楊樹莊的地方,查看那裏的礦山開采情況了。”


    “看見沒有?這才是真正能任事的官員!比那些誇誇其談的老儒強了千倍萬倍!”祁翀對這個張薦是越來越喜歡了,“那就他吧,他辦事,朕放心!對了,讓他回來馬上遞牌子,朕要召見他。”


    “臣遵旨。”


    “陛下,這修建宮城您打算何時開始呀?臣好回去提前備好錢帛。”陸懷素又問道。


    “眼下不急,畢竟現在快到大雪時節了,也無法動工,怎麽也要到明年開春吧!讓工部先預備圖紙和物料。另外,百姓搬遷也是大事,不可因為朝廷之舉禍害了百姓,不管是給人家錢還是房,都要從優從厚,不可在這上頭占百姓小便宜,讓百姓在心裏罵朕。朕把話先撂在這兒,此次若有人低價強迫百姓搬遷或者克扣工人工薪,一經發現,定斬不饒!”


    “陛下愛民如子,臣等銘感五內。臣等一定盡心督查,絕不讓百姓寒心、讓陛下聲名受損。”杜延年忙代表眾人表態。


    君臣間正商議著相關細節,內侍來報,楚王、壽王和兵部尚書韋乾度求見。


    這三人一起來,想來是軍事上有了什麽急事,祁翀忙將三人叫進來。


    “陛下,趙愚發來八百裏加急文書,西夏皇帝李崇辻已派其弟李崇邁、其子李秉仁率八萬大軍向河西路進犯而來,先頭部隊已抵達靈州城外三百裏處。趙愚請求朝廷發兵支援。”祁樟邊說邊將一份加急文書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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