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驚訝地望著柳明誠,隨即便笑了起來:“項國公好眼力!行了,冠卿,以後再也別吹自己什麽‘演技天下無雙’了,這不就讓人瞧出來了嗎?”


    先頭那冒充楊鉞的蘇冠卿此時長舒了一口氣,嘟囔道:“我也沒正經演過皇帝呀!”


    “不知項國公是如何察覺出朕的身份的?”楊鉞又問道。


    “這位小哥雖然也有些傲然之氣,但終究底氣不足,說話時額頭冒汗,眼神飄忽不定,雙手微顫,身體僵硬,一動不動。反倒是閣下,雖做內侍裝扮,但那份鎮定、從容卻是裝不出來的。”


    楊鉞笑道:“冠卿雖是假皇帝,可他說的話卻是真的,朕願降大淵為臣!”


    “南都城雖破,但其實這也是吃了地理位置的虧——離大江太近了!事實上,東吳大片國土尚在,隻要南遷,未必便沒有穩住局勢的機會。陛下現在就降,倒是出人意料!”祁槐皺了皺眉,對這位沒骨氣的年輕皇帝頗為不齒。


    楊鉞似乎聽明白了祁槐的言下之意,歎了口氣解釋道:“朕就算不降,大吳的天下隻怕也是保不住了!父皇晚年昏聵不明,寵信奸佞,又無端生疑,將自己年長的幾個兒子盡皆賜死,所剩唯有不足弱冠之齡、毫無威信的幼子!父皇駕崩後,四大顧命大臣又以輔政為由,將權力瓜分殆盡,不到兩年的工夫,滿朝文武盡出於他們門下。朕在朝中孤掌難鳴,隻能每日與伶人為伍,借此避禍。可即便如此,還是要戰戰兢兢,唯恐惹曹元方等人不快,給了他廢帝篡位的借口!這樣的窩囊日子朕過夠了,寧肯向北淵稱臣,也不想做這窩囊皇帝了!至於祖宗傳下來的江山,嗬嗬,列祖列宗若真有靈,便該知道,毀了大吳江山的不是朕,而是父皇!他們但凡不糊塗,便怪不到朕的頭上來!”


    楊鉞這番話顯然是他心裏話,尤其是對自己父親的批評,那是平常所不敢輕易出口的,今日一吐為快,想必也是在心裏壓抑了很久的。


    柳明誠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楊鉞的說法,便讓人將他帶下去好生安置。


    “德甫兄,東吳皇帝已降這個消息要盡快傳出去,最好人盡皆知,如此一來,東吳士氣必然大落!”


    “嗯,那就搞個受降儀式吧!另外,受降儀式之後,我得立刻帶楊鉞和傳國玉璽回江北去見太子殿下,西路軍暫交殿下代管,此間戰事也都盡委於殿下了。”


    祁槐點點頭道:“德甫兄放心,大軍本來也是要在南都休整幾日的,這幾日不會有大的戰事,你快去快回就好!”


    次日,南都城內舉行了盛大的受降儀式,慶王祁槐代表北淵朝廷接受了東吳皇帝楊鉞的降表、印綬,楊鉞還在退位詔書中號召東吳治下臣民早日放棄抵抗,歸順大淵。南都百姓在一臉懵逼中接受了改朝換代的事實。


    儀式之後,楊鉞隨柳明誠來到江北都護府。此時,祁翀已經得到了消息,親自到府外迎接楊鉞。


    楊鉞此時倒是將一個降臣演繹地淋漓盡致,極盡謙卑之能事,隻是在祁翀看來總覺得有些浮誇了。


    安頓好楊鉞之後,祁翀與柳明誠入內室說話。


    “拿下南都城,我也就放心了,東吳剩下的地盤就交給您和小叔了。”


    “殿下要回京了?”


    祁翀一指桌上的厚厚一遝奏表苦笑道:“我那位老泰山恨不能一天催八遍,我再不回去,隻怕他就要拉著整個朝廷來找我了!”


    “那位真的不行了?”


    “說是已經神誌不清了,多則一個月,短則十天半個月的事兒!”


    “既如此,那殿下還是立刻回京的好,這邊的戰事頗為順利,殿下不必擔心。有了楊鉞的退位詔書,南都城裏留下的官員也都願意歸附,維持秩序不成問題。府庫資財已全部封存,戶籍文書也已著人看管了。”


    “嗯,我明日便啟程。方實依舊率太子衛率護送,白郾、楊鉞和大和尚們也隨我回去;另外,寧老先生暫管左右禦衛,負責護送董肄和我母親的靈柩回京,他們晚一天出發,諸般事宜已經都交待清楚了。東吳國庫裏的財物就充作軍餉吧,你們盡可取用,不必再單獨奏報。”


    “臣遵命!臣今日便要趕回南都,不能送別殿下了!殿下一路順風!”


    “您也多保重,盼早日克定南朝,回京賀功!”


    祁翀一路回京不提,卻說東吳這邊,曹元方、焦文敬挾了宣太後倉皇往南,卻在鄧州被一路人馬攔住了去路,仔細一看,為首的正是沈璞。


    原來,沈璞早在城破前一日便秘密離城而去,與其子所率的家鄉子弟兵匯合,今日便等在曹元方必經之路上埋伏著。


    “質和兄,你這是做什麽?”曹元方強裝鎮定道。


    沈璞大喝道:“曹正修!若非你徇私弄權、任人唯親,南都城何至於陷落!還不交出陛下和太後,束手就擒!”言罷又朝著車隊大喊起來,“陛下!曹元方、焦文敬欺君罔上,罪不容誅,臣沈璞特來救駕......”


    “行啦!別喊了!陛下不在這裏!”焦文敬鄙夷地瞅了沈璞一眼道。


    沈璞大驚:“你們......你們把陛下怎麽了?”


    曹元方忙解釋道:“質和兄,你別誤會,我們出京的時候找遍了宮中也沒有發現陛下的身影,沒辦法隻好先帶著太後和興業王先出京了!”


    “一派胡言!曹正修啊曹正修,你當老夫是傻子嗎?一定是你謀害了陛下,如今卻拿這話來搪塞我!”


    “你若不信,我可以請太後出來作證!”曹元方說完,便讓人請過了宣太後。


    宣太後一介女流,哪裏經曆過這些,此時心裏早就慌亂不已,見到沈璞便哭哭啼啼,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如此一來,沈璞就更加篤定楊鉞遇害一事,二話不說,揮軍便掩殺過來。


    澂州兵士氣正盛,禁軍卻因為新敗而毫無戀戰之心,兩軍一交手勝負便見分曉。好在禁軍人數占優,倉促之間護著曹元方和宣太後向西而去,而興業王楊祖安卻落在了沈璞的手中。


    沈璞帶著楊祖安回到澂州,此後數日,終於傳來了楊鉞主動投降的消息。確定消息無誤之後,沈璞立即奉年幼的楊祖安為帝,自封丞相,並在澂州建立了一個小朝廷,昭告天下。


    消息傳來,曹元方大怒,當即投奔駐守襄州的武寧王楊鍾,並以宣太後的名義,立楊鍾為帝。


    閔州的南平王楊釗見局勢已亂,當即宣布曹元方、焦文敬、沈璞三人皆為“國賊”,並自立為帝。


    一時之間,東吳三十六州地界三帝並存,且互相不服、互相攻伐,這一幕倒看的坐鎮南都的祁槐目瞪口呆。


    不是......各位,你們這樣下去,我還......用出兵嗎?


    十月中旬,祁翀終於回到了京城,左相杜延年、壽王祁榛率百官郊迎。


    見禮之後,祁翀換乘半副鑾駕一路回宮,招呼韓炎上車伺候。


    韓炎大半個月沒見祁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見他一切如常,才放下心來。


    “老韓,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圖紙已經出了,沈嘉繪也已經在路上了。通往興州的新路快修好了,他這一去應該會很快。就是準備材料尚需些時日,主要是大木料難找。對了,怎麽沒見如淳大師他們?”


    “臨近少室山一帶,便讓他們回去了。”


    “那大老虎呢?”


    “也讓如淳帶回去了。畢竟除了他,咱們也沒辦法降伏那大老虎啊!而且,如淳說那老虎年齡其實已經很大了,時日無多,與其這樣關在籠子裏,不如讓他回歸山林,安度晚年。少室山上有大片的林子,足夠那老虎生活了。”


    車駕進城後,路邊出人意料地聚集了許多歡迎的人群,一個個情緒激動地高喊著“太子殿下千千歲”,也不乏“太子殿下天縱英才”、“太子殿下舉世無雙”等等溢美之詞,還有的人激動地淚流滿麵、咣咣磕頭,看得祁翀目瞪口呆。


    “老韓,什麽情況?這些人看上去好像都是些儒生啊!怎麽搞的像狂熱的教徒叩拜教主一般!”


    韓炎認真想了想道:“殿下,您這麽形容也不算錯,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


    “啊?”祁翀更懵了。


    “殿下,是這麽回事。您寫的那本《良知錄》和席安抄錄的《佛堂語錄》——哦,就是記錄當日您和崔與之談話內容的小冊子——已經在京城傳開了,京城士子人手一套,不少人將您的觀點封為圭臬,甚至形成了一門新的學說,叫‘知學’。許多士子拋棄‘靜學’改學‘知學’,這些人將您視為‘知學’立派宗師,可不就是您說的‘教主’嗎?”


    “謔!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祁翀笑道。


    “不瞞您說,宮裏也有人在看這兩本書,奉忠就有一套,奴婢也是回京之後聽他說的。”


    二人一路聊著回到了皇宮,祁翀更衣之後便來見承平帝祁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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