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祁翀終於抵達淮州江北大營。


    “臣祁樟、柳明誠率江北大營眾將士參見太子殿下!”轅門外,祁樟、柳明誠率數十將官列隊恭迎祁翀。


    “四叔、義父,快請起,諸位都不必多禮。”祁翀一把扶起祁樟、柳明誠,寒暄了幾句,便隨著他們策馬來到了江北都護府。


    江北都護府設在淮州治下的孝寧縣,坐落在縣城南門附近,旁邊就是江北大營駐地。


    進入大堂落座之後,祁樟向祁翀一一介紹了駐守江北大營的幾位將軍。


    “殿下,這位是剛毅軍大將軍舒令之,這兩位是剛毅軍左將軍張卓、右將軍韓登;這位是神武軍右將軍李稚君,左勳衛將軍王潛、右勳衛將軍鮑灃、左翊衛將軍劉晦、右翊衛將軍丘寶祥;這幾位是廂軍都指揮使......”


    祁翀與眾將逐一打個照麵、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讓眾人先行退下了,隻留下了祁樟和柳明誠,祁翀示意二人坐下說話。


    “四叔,怎麽沒見小叔和名雨?”


    “時序、名雨和靜山軍的鄒浩昨日去潯堡查探敵情了,估計今天晚上就能回來。”祁樟答道。


    “哦。我在興州一直沒有看到你們的戰報,情況到底如何了?”


    “嗐!這仗根本就沒打的起來!”祁翀這一問,倒將祁樟一肚子苦水全勾出來了,“我打了半輩子仗,就沒見過這麽莫名其妙的對手!”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祁翀頓時也好奇起來。


    “我初到江北大營的時候,確實劍拔弩張的,也跟董肇正麵接觸過,可他似乎無心戀戰,一擊即潰,很快就放棄了已經占領的江防等地,回到了南岸。這之後他天天在江裏練兵,時不時就派個小舸過來刺探,看上去大戰一觸即發,可實際上又很克製。又過了些日子,孫烈來了,五萬大軍壓了上來,局勢又緊張起來。可沒緊張幾天,雙方隻是小規模遭遇了幾次,打了兩場小仗,誒,對麵又縮回去了。如今就是這麽不戰不和地幹耗著。”


    “東吳方麵是否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變故啊?”祁翀疑惑地問道。


    “臣等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慶王才想著帶人去南邊抓舌頭。”柳明誠道,“雖然有些冒險,但也是無奈之舉。對了,殿下南唐之行結果如何了?”


    祁翀簡單將南唐之行的經過概述了一遍,又道:“南唐已經發兵了,相信消息很快便會傳回來。”


    “若是如此,那恐怕戰事很快便要結束了。”


    想到戰事即將結束,很快便能回京,祁樟、柳明誠都有了些輕鬆之感,心情也放鬆了許多,祁翀卻低頭不語。


    柳明誠惦記兒子,便早早告退出來去尋柳惲了,祁樟有軍務要處理,也退了出來,又將江北都護府後院讓給了祁翀安置,自己則搬到了軍營中與諸將同居。


    祁翀閑來無事,派人將軍中一眾小兄弟叫了過來。祁翀今日在軍營轅門外看到過他們,隻是他們級別不夠,隻能站在後排,所以還沒機會說上話。


    不多時,杜含、趙溉、趙湘、種廷襄和嚴景潤幾人來到都護府,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普通士兵軍服的青年,祁翀原以為是他們誰帶的隨從,仔細一看才驚喜地喊了出來:“台碩!”


    那人不好意思地站到前麵跪下行禮:“什長崔鉉參見太子殿下!”


    “你還真從大頭兵做起啦!”祁翀笑著扶起了崔鉉,見他雖然胡子拉碴,不似從前那般光鮮,但精神還算不錯。


    “是啊,我本想讓姐夫做個都頭,可他不肯,非要一步步自己賺軍功。”嚴景潤插嘴道。


    “不是自己賺來的軍功終究不踏實,殿下放心,小人定不負殿下所望,早晚自己再把官位掙回來!”


    “好!台碩有此誌氣,孤心甚慰!”祁翀笑著點了點頭道,“今日既然來了,便好好聊聊,我對這邊的局勢不大熟悉,你們給我說說。”


    “殿下,我們還沒機會跟他們交手呢!這幫東吳鼠輩,就躲在南岸堡壘中不肯出來,急死人了!”趙湘抱怨道。


    “不是說打了兩場小仗嗎?”


    “那都是鄒浩打的,那家夥整日駕著船在江麵上晃悠,跟對麵的巡江船遇上了兩次,也都是小打小鬧,贏了也沒什麽意思。”


    “台碩,你是打過仗的,依你看對麵的軍事調度情況如何?”


    “中規中矩吧。如今雙方兵力都集中在這一段江麵——”崔鉉一指牆上掛著的地圖道,“東至沭城,西至潯堡,中間還有安池、涇口兩縣,我們這邊對應的就是東至淮休、江防,西至寧陽這一段。東吳那邊,孫烈將大軍屯於沭城,董肇駐紮潯堡,中間跟我們京北大營直接隔江相對的兩座小縣駐兵反而不多。”


    “孫烈這是想誘我們攻打安池、涇口,他們好兩麵夾擊嗎?”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企圖也太明顯了,傻子才上這個惡當呢!”杜含嘟囔道。


    “其實也未必,實力不足才是自尋死路,若實力雄厚,從中間撕開,讓敵軍東西首尾不能相顧,這也未嚐不是個辦法。”崔鉉道。


    “可目前我軍隻有區區五萬禁軍,算上廂軍也不過八萬之數。東吳兵力雖與我相當,但他們勝在水戰經驗豐富,而我軍大多是旱鴨子,除了靜山軍之外,其餘皆不擅長水戰。”


    “鄒浩兄弟倒真是不錯,全軍上下論起水戰也就他能跟東吳軍掰掰腕子,可惜他隻有兩條船,太少了!”種廷襄遺憾地搖了搖頭。


    “江北大營沒有戰船嗎?”


    “有是有,但大多是三五百料的小船,旗艦也才八百料。畢竟我們之前的戰略隻是防禦東吳進犯,沒有想著要進攻東吳,所以不大需要戰船。”


    這倒真是個失誤!


    祁翀正若有所思,忽聽門外一陣喧囂,隻見兩個年輕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一同走了進來。


    “殿下,您看誰來了?!”首先進來的柳惲顧不上行禮先嚷開了。


    “卑職鄒浩參見太子殿下!”隨後進來的一名麵色黝黑的少年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


    “誌博!你回來啦!”祁翀大喜,一把拽起了鄒浩,“哈哈,你小子壯實了不少呀!怎麽樣?這趟出去有收獲嗎?”


    “有啊,要不然怎麽能這麽早回來呢!”鄒浩開心地答道,“我們昨晚還沒到潯堡呢,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船隊,看著是東吳官船,護送的兵力不算太多,慶王和卑職等一合計,幹脆吃了算了!結果抓了人之後才知道,撈到大魚了!那條官船上居然是董肇的家眷......”


    “審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孫烈逼著董肇將家眷送到沭城,這擺明了就是做人質。董肇心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


    都護府大堂之上,祁槐、嚴景淮也在跟祁樟、柳明誠等人講述著事情經過。


    “那這麽說,孫烈和董肇是不和的?”


    “這裏麵的情況就很複雜了。董肇畢竟曾經是叛將,雖然受了招撫,東吳朝廷也是不信任他的。


    據董肇的弟弟講述,此次董肇進攻江防,起初就是一時衝動,要抓住丁造為族叔報仇,原打算殺了丁造就撤兵的!但他沒想到的是他拿下了江防卻沒能抓住丁造,如此便將自己陷入了被動。他知道自己貿然出兵恐怕會遭彈劾,為了給東吳朝廷一個交待,他不得不做出一副進攻態勢,想著以戰功換取主動。


    董肇此舉確實讓東吳某些人大喜,尤其是沈璞和孫烈。


    他們去年因為擁立新帝之事和曹元方他們打過一場,如今雖然冰釋前嫌,可誰知道會不會被皇帝楊鉞算後賬呢?他們兩個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將一部分兵權握在手中,並且遠離京城是非之地。現在董肇給了他們這個機會,孫烈果斷抓住,這才有了五萬大軍駐屯大江南岸之事。”


    “所以說,董肇的目的是報仇,孫烈的目的是擁兵自保,而不是打仗,這就是他們備而不戰的原因?”柳明誠撚須點頭。


    “不錯。曹元方他們不信任董肇,可他們也同樣不信任孫烈,孫烈和董肇更是互不信任!因此,東吳朝廷一麵催促孫烈盡快出戰,一麵卻又不希望孫烈真的立下大功,密令董肇監視孫烈,最好是處處掣肘。可孫烈在董肇軍中也有眼線,密令的事沒能瞞過他,他這才命令董肇將家眷送往沭城。


    董肇雖然為難,可他手上的兵力不足以跟孫烈抗衡,無奈之下隻能照辦。”


    “東吳內部如此矛盾重重,看來這仗是打不下去了!哈哈哈......”舒令之撫須笑道。他是老將,年事已高,早沒了年輕時候的銳氣,隻想著早日平安致仕才是福氣,因此對於大戰並無多少熱情。


    “舒大將軍這話怕是偏頗了。”祁翀人未到聲先到,祁樟等人忙起身肅立。


    “太子殿下!”


    “小叔辛苦了!”祁翀先跟祁槐道了辛苦,又跟嚴景淮點了點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伸手示意眾人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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