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陽關外伏擊韓炎、田孟晴失敗之後,田文昭就沒再收到過第五菱的消息,隻當她已經死在了城陽關外。反正隻是一個女奴而已,死了便死了,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哪知今日卻在宮宴上見到了她,如何能不驚?


    就趁著他這一驚失神的工夫,田吟已經就勢將蓋碗放在了案上,迅速掀起碗蓋,將紙包中之物倒入其中,又將碗蓋蓋了回去,然後便帶著韓菱回到了田孟晴身邊。


    也許是眼花看錯了,又或者隻是麵貌相似而已。田文昭見韓菱就像不認識自己一般,沒有任何表情,隻當是誤會一場,定了定神便要伸手去拿那碗醒酒湯。


    可就在他手剛觸碰到蓋碗的那一刹那,碗蓋居然晃動起來,緊接著便有一團白色泡沫從碗中溢出。田文昭便跟觸電了一般,迅速縮回了手。白沫越來越多,頂得碗蓋發出了“叮叮咣咣”的輕微響聲,田文昭心中大駭,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有毒!


    他驚恐萬分,突然猛地站起身來,身前的幾案被他帶倒,盤碗杯盞齊刷刷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眾人被他弄出的聲音吸引,可還沒等反應過來,又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眾人齊齊看過去,卻見婁太後跌坐在地,顯然因為田文昭的舉動受到了驚嚇。原來,婁太後眼見田吟一直跟祁翀竊竊私語,有說有笑,心中越發不寧,根本沒有注意到鄰桌田文昭的動靜,田文昭這一掀桌子,著實嚇了她一跳。


    “母後!”


    “母後!”田鳴、田吟雙雙驚呼一聲,衝了過去,田文暉也急忙上前查看。


    內侍、宮娥早將婁太後扶了起來,也有人急急忙忙去請太醫。


    不多時,太醫趕到,給婁太後診了診脈,稟道:“陛下,太後娘娘隻是受到了驚嚇,並無大礙。”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田文暉轉頭對田文昭怒道:“老二,你要幹什麽?無緣無故發什麽瘋?”


    “我......我不是故意的!醒酒湯有毒!”


    “醒酒湯?是我送給您的那碗醒酒湯嗎?您這意思是說我給您下毒?這怎麽可能呢?”田吟委屈地哭了起來,一頭紮進了婁太後的懷裏,“母後,這可冤死孩兒了!”


    “就是!安福公主為何要害你,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我又沒說就是她下的毒,我隻是說醒酒湯裏有毒!”田文昭辯道,“公主不會害我,可保不齊別人有這心思!”


    “王叔這叫什麽話?難道是在說朕不成?”田鳴不悅道。


    “臣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到底在說誰?”田文暉急了。


    田文昭一咬牙指著田孟晴道:“她!”


    眾人愕然地望著田孟晴,田孟晴端坐不動,仿佛田文昭說的不是她一般,卻見祁翀慢悠悠站起來道:“蜀王殿下先別急著找下毒之人,小王有一事不明,殿下連碰都沒碰那碗醒酒湯,如何就斷定它有毒呢?”


    “那碗裏直冒白沫子,不是有毒是什麽?”


    “這下毒一事曆來講究的是無形無體、無色無味,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如果讓人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那還下的什麽毒呢?這世上會有這樣的毒藥嗎?再說了,這碗裏冒白沫子一事,除了殿下您自個兒,有誰看見了?”祁翀背著手歪著頭問道。


    “這......”這個問題還真能難住了田文昭。


    婁太後、田文昭、田孟晴和祁翀四人的座位要高於群臣的座位大約二三尺,中間又有一定距離,因此,群臣無人能看見當時的情形。其他人就算看見了,誰會站出來為他作證呢?


    “其實啊,要知道這醒酒湯有沒有毒也不難。”祁翀不等田文昭回答,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破碎的碗底,“碗底還剩一口湯,找個小貓小狗什麽的過來給它喂下去,若是死了便是有毒,若是無事那就是無毒。”


    “嗯,有道理!來人,弄個貓啊狗啊什麽的過來!”田文暉吩咐道。


    “渝王殿下,宮裏沒有貓狗,禦膳房有活雞,行不行?”內侍小聲問道。


    “可以,速去取來。”


    一刻鍾後,內侍抱來了一隻母雞,掐著雞脖子將碗底殘留的湯汁給它灌了下去,然後放在了地上。


    母雞悠閑地在地上逛了幾圈,甚至開始啄食起地上散落的食物來,又過去了一刻鍾也絲毫沒有任何異常。


    “如此看來,這碗醒酒湯根本就是無毒的,蜀王殿下還有什麽要說的嗎?”祁翀冷笑著問道。


    “老二,這下你還有什麽借口?”田文暉也嚷道。


    “陛下,蜀王殿前失儀,驚擾太後,應治其大不敬之罪!”宇文融忙站出來道,他現在急於撇清和田文昭的關係,此時再不表現更待何時?


    他做此想,群臣亦做此想,紛紛站起來附議:“請治蜀王大不敬之罪!”


    田文昭悲憤異常,可眼看著那隻雞歡蹦亂跳,他也確實無從辯解,隻好強壓怒火,跪地請罪。


    “罰去一年俸祿,於府中閉門思過,無旨不得外出!”隨著田鳴話音落地,兩名內侍上前將鉗住了田文昭的胳膊,要將他押送出去。


    田文昭奮力掙開二人的束縛,惡狠狠地瞪了祁翀一眼,轉身離開了大殿。


    望著田文昭倔強而不甘的背影,田孟晴已如止水的心中微微泛起了一絲漣漪。


    二哥,對不起了!


    宮宴因為這一場鬧劇,惹得眾人再沒了宴飲的心思,再加上婁太後受了驚嚇要回宮休息,便早早結束了。田鳴借口要與祁翀徹夜長談將他留在了宮中。


    回到廣陽宮,韓炎已經梳洗幹淨站在門口候著。祁翀將他叫到屋中,望著他明顯有些紅腫的臉頰和還未幹透的發髻問道:“他打你了?”


    “回殿下,奴婢挨慣了的,不礙事。”韓炎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他被罰圈禁在府中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韓炎微微抬頭,詫異地望著祁翀,眼神裏有探詢之意。


    祁翀點點頭:“我設計了他一下,讓他在眾人麵前出了醜,算是給你出了口氣。”


    韓炎點點頭,笑道:“有您這份心意,奴婢死都值了。”


    “別這麽說。對了,我一直很納悶,田文昭似乎很針對你,這是為何?”


    “蜀王恨奴婢的確是有原因的,他認為是奴婢害他與儲君之位擦肩而過的。”


    “哦?說來聽聽。”


    “唉,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宣宗皇帝為太子時,因為體弱多病而為肅宗皇帝所不喜,肅宗皇帝認為太子有早夭之象,恐於國不利,故而更偏愛身強體壯的蜀王一些,蜀王因此隱隱有了奪嫡之心。後來有一次,肅宗皇帝與蜀王戲言道,若他能贏了開春那場馬球賽,便立他為儲。”韓炎說到此處,微頓了頓,似乎回憶起了什麽往事。


    “他輸了?輸給你了?”


    “是。唐宮每年春天都有個開春的儀式,在儀式過後,皇帝會親自主持一場馬球賽,一隊是由宗室子弟組成,另一隊則由貴族世家子弟組成。那一年,宗室隊的隊首就是蜀王,而貴族隊的隊首就是奴婢。結果正如您所說,奴婢贏了,也得到了彩頭——公主殿下的紅絲帕!”韓炎說著微微露出了笑意,顯然那是一段極為愉快的回憶。


    “所以他就恨上了你?”


    “是啊,從那以後,蜀王就將奴婢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再後來父兄蒙冤,家族隕落,奴婢入宮為奴。既在宮中就難免遇上蜀王,而且就算奴婢不招惹他,他也總是來借故找茬。公主殿下雖有心護持,但總有力有不逮之時,每每落單之後便會被他尋釁羞辱、責打。好在這樣的日子也就持續了一年左右,因為肅宗皇帝駕崩了。自打奴婢家出事後,肅宗皇帝身體便不大好,更沒有了易儲之心,因此,最後還是宣宗皇帝順利即位。新君即位後,蜀王離開皇宮,開府另居,這之後,奴婢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韓炎說地輕描淡寫,祁翀卻知道那一年裏韓炎過的一定是地獄般的生活,這裏麵既有身體上 的痛楚,更有精神上的折磨。


    “想不到你還擅長打馬球啊!以前從沒聽你提過呀?”祁翀怕韓炎想起往事心裏難過,連忙轉移了話題。


    “奴婢當年也是鬥雞走狗、賞花閱柳之徒,飛鷹走馬、射鳥擒獸都是常事,校場之上比武較技更是沒怕過誰!別說打球了,就是科舉文章也能胡亂做得幾篇的......”韓炎話說半截,突然覺得自己似乎說多了,便戛然而止。


    “這些從前都沒聽你提過,其實你可以多跟我說一些的。”


    “這些東西奴婢現在都用不上了,除了武功外已然都忘了。奴婢現在隻需要伺候好殿下、保護好殿下就足夠了。”


    祁翀聽了這話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因為剛才韓炎回憶起少年時光時眼裏分明是有一種他此前從未在韓炎臉上看到過的光采,那裏麵有自信、有驕傲、也有滿足,但隻一瞬間,那份光采就消失了,重新隱藏在一副恭順的奴顏之中。


    “老韓,你的才能總有一天會用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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