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者即將告退之際,田文昭又補充了一句:“你把那丫頭也帶去吧!關鍵時刻說不定還能發揮些作用呢!”


    “是!”老者彎腰退出了房間,來到王府一處僻靜的院落。看守顯然對他極為熟識,立即為他打開了院門。


    院子裏的架子上吊著一位女子,透過襤褸的衣衫,鞭痕依稀可見。


    “菱兒。”


    那女子本已幾近昏迷,聽到聲音勉強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哀求道:“大長秋,求您老人家救救奴婢吧,奴婢下次絕不會再失手了......”


    “唉!你這孩子也是犯傻,既然知道任務失敗回來難免一死,又何必回來呢?”


    “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哪怕死也要死在王府!”


    “好,”老者點頭笑道,“就衝你這句話,你的命我保下了!”


    是夜,唐宮鳳祥殿內,一男一女正在忘情地歡愉著,好一番顛鸞倒鳳盡合歡。


    一番雲雨過後,二人都大汗淋漓,從被子裏露出頭來大口喘著粗氣。


    “你個死鬼,一去兩個多月,也不管人家在這深宮中度日如年。”中年女子語帶嬌嗔,正是白日那端莊穩重的婁太後!此刻的她,在心上人麵前褪去所有偽裝,現出了本來的性情。


    田文暉摟著懷中的怨婦輕聲安慰道:“我這不也是為了鳴兒嗎?要不然我願意大老遠跑這一趟嗎?”


    “那你說那個祁翀真能幫到咱們嗎?”


    “他有求於咱們,也跟咱們有共同的敵人。我相信,隻要他心裏還惦記他娘,那他就必須得幫咱們!於咱們而言,用一個無用的田孟晴換鳴兒親政,劃算!”


    “他都沒見過他娘,真會為她拚命?”


    “不是還有韓炎嗎?哦,就是韓渥的徒弟、原來孟晴身邊那個韓懷恩,他對祁翀影響很大,隻要他還心懷舊主,不怕祁翀不來救他娘。”


    “要是他們能跟田文昭鬥個兩敗俱傷,那就再好不過了!還有田嘯那個小雜種!本宮能弄死他娘,也早晚能弄死他!”婁太後恨恨道。


    “算了,好好地又提這些做什麽?我給你帶的瓘玉首飾喜歡嗎?”


    “喜歡,都是祁翀給的?”提到首飾,婁太後頓時笑開了花。


    “嗯,我跟他商量好了,以後聯手做生意,到時候這樣的首飾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真的?我好像越來越喜歡這小子了!”


    十二日朝會,田鳴接受了群臣的朝拜後隻說了一句“眾卿平身”,便如往常一般麵無表情地坐在禦座之上一言不發。田文暉則坐在禦座右下方的位置,大大咧咧受了群臣一拜之禮。


    朝會照例由田文昭主持,小皇帝田鳴隻有聽著的份兒。就在田文昭與群臣商議淵國太子到訪一事時,城陽關榷易使六百裏加急送來了祁翀請求入關的文牒。


    “既然淵國太子有此誠意,我大唐沒有不接待的道理。”田文昭捋了捋胡須望向田文暉道,“老三,一事不煩二主,還是辛苦你去城陽關一趟,接淵國太子入境。”


    “謹遵攝政王令!”田文暉躬身應下了差事。


    就在朝堂上圍繞如何接待祁翀展開討論之時,京郊昭陽觀內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老奴韓渥求見蘭漸女冠,麻煩通報一聲。”在獲得允準之後,韓渥隻身一人進入觀內。


    作為曾經的皇家行宮,昭陽觀占地麵積頗大,也曾經有數百內侍、宮女在此侍候,但如今卻隻剩下了幾十名隨同蘭漸真人一同出家修行的宮女、內侍居住於此,觀中大多數院落都已閑置,隻有隨處可見的紅楓隨風舞動,仿佛它們才是此間的主人。


    “大長秋來了!”正殿門口,一名中年女冠微微頷首施禮。


    “翠......翠微道長!”韓渥也頷首還禮,“殿下可在殿中?”


    “真人在打坐,隨我來吧。”被稱作“翠微”的女冠前頭帶路,將韓渥引入殿中。


    大殿之中香煙縈繞,正中懸掛“三清勝境”的巨大匾額,匾額之下乃是供奉的元始、靈寶、道德三位天尊神像,紫微、長生、天皇、後土“四禦”分列東西兩側。“三清”像下,一人背對著門口端坐於蒲團之上,正是成意大長公主、蘭漸女冠田孟晴。


    韓渥上前叩頭請安:“老奴韓渥參見真人,十年未見,真人一向可好?”


    正閉目養神的田孟晴聞言睜開眼睛轉過身來,見果然是故人來訪,淡淡的神態中難得地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伸手虛扶了一下道:“大長秋不必多禮,起來說話。翠微,拿個蒲團來。”


    韓渥道了謝,跪坐在蒲團上,這才敢抬頭打量了一下田孟晴,這一覷之下竟大吃一驚。


    隻見那張臉上雖然還是往日的大致模樣,但膚色暗淡,似乎飽經風霜,雙眸深陷,眸色渾濁,眼角皺紋難掩,道冠之下花白的兩鬢隱約可見。饒是韓渥心思陰沉,這一見之下也是驚呆了。


    見韓渥露出驚訝之色,田孟晴倒是坦然地很,緩緩道:“老了,不是當初的樣子了。倒是大長秋這些年似乎沒怎麽變過。”


    “都是托您的福。倒是您自個兒,還得多保重身體為是啊!”韓渥不敢一直盯著田孟晴看,低頭答道。


    “無量佛,一切隨緣而已。”田孟晴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話頭一轉問道:“宮裏可都好?”


    “都好,太後正在給陛下物色後妃,恐怕明年就要大婚了。”


    “二哥、三弟他們呢?”


    “攝政王操勞國事,很是辛苦;渝王殿下嘛——呃,他出使淵國剛剛回京......”


    “他回來了?怎麽沒來見我?”田孟晴心中一顫,急忙打斷了韓渥的話。田文暉出使淵國她是知道的,因為臨走前田文暉來看過她提起過此事,也知道他此行一定會見到祁翀。因此,她囑咐田文暉回來後一定要來給她講講祁翀的事,可既然已經回來了,為何沒來見她呢?


    “是這麽回事,渝王殿下回京不過三四日就又被攝政王打發去城陽關接人了,所以無暇來見真人。”


    “接人?什麽人還需要他親自去接?”田孟晴不解地問道。


    “是......是淵國太子!他即將回訪我朝,如今就在興州等待入關。”


    “淵國太子?淵國立太子了?是......是哪一位?”田孟晴心中突然有所悟,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是淵國仁宗皇帝之子、當今皇帝的侄子祁翀,也就是——您的兒子!”


    “啊!”田孟晴驚呼一聲,嘴唇忍不住顫抖起來。一旁侍立的翠微女冠也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淵國太子此來說是回訪,可真正的目的就是來接您的,真人,恭喜您了,母子可算是要團聚了呀!”韓渥笑道。


    翠微女冠也激動起來,哽咽道:“真人,這可真是苦盡甘來了。”


    “是啊,真人,您的福氣在後頭呢!”


    兩行清淚沾濕了田孟晴的雙頰,她雙手掩麵無聲地抽泣起來,肩膀隨著哭泣而陣陣聳動,翠微半跪在她的身旁好言相勸,可勸著勸著自己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過了好半晌,田孟晴才漸漸止住了眼淚,調整了下呼吸,重新恢複到淡淡的神態,紅著雙眼問道:“大長秋,多謝你告知我這個消息,隻是,有一事請你如實相告——是誰讓你來的?二哥還是三弟?”


    “沒......沒有,就是老奴自己想來看看真人而已。”


    “大長秋,你我雖有舊,但自我修行以來你從未來看過我,如何今日突然想起我來了?難道僅僅是因為我兒要來?說吧,你將此事告訴我到底有何目的?”田孟晴冷眼射向韓渥,皇家公主那自幼滲透進骨子裏的威嚴和貴氣讓韓渥忍不住心中一哆嗦。


    他就勢跪了起來,小心翼翼道:“不敢欺瞞真人,是......太後娘娘讓老奴來的。太後娘娘疑心攝政王將對淵國太子不利,太子此來怕是凶多吉少。”


    “此話當真?皇嫂為何有此判斷?可有憑據?”田孟晴心裏一驚,語調也急促起來。


    “眼下淵國與東吳開戰,淵國太子此前就有意聯合我朝一同伐吳,攝政王雖答應了下來也集結了軍隊,卻遲遲不肯向東吳發兵,反而是前日又向城陽關增兵兩萬。”


    “城陽關有戰事?”


    “目前沒有。”


    “所以,他是想趁機攻打淵國?”


    “這也正是太後娘娘擔心的地方。據渝王所奏,淵國如今上下一心,朝中異己盡被驅逐幹淨,又廣開榷市,與四邊友好。若是輕易討伐,不但師出無名,而且難保淵國西北的邊軍不會南下救援,那是淵國最精銳的軍隊,跟他們硬碰硬實在是勝負難料。”


    “所以,皇嫂不希望他出事?”


    “太後娘娘有心無力,因此......”後半句話韓渥咽了回去,但他明白田孟晴能懂其中的意思。


    田孟晴沉默不語,良久之後長歎了一口氣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城陽關不能進。”


    “知道了。”田孟晴言罷便閉起了雙目,轉過身去。


    見田孟晴有逐客之意,自己的目的也已達到,韓渥也不再逗留,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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