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他吧,爹。”袁迎平靜地又重複了一遍。


    “你是說,你願意嫁給杜相做繼室?可是,你怎麽會看上他呢?他比你大十多歲呢!不對呀,你才見過他幾次呀?怎麽會看上他?”袁繼謙大惑不解道。


    “爹,我跟您說實話吧。”袁迎將杜延年最近總是找借口去女學看她、送她禮物之事和盤托出,驚得袁繼謙半天合不攏嘴。


    “可是,你真的想好了嗎?你上一次就嫁錯了人,那是爹的錯,是爹一時糊塗,想攀皇家高枝,結果卻害了你。這一次,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嫁錯人了!”


    “爹,心悅跟我講過她父母之事,我看的出來杜相是重情之人,而且我也很喜歡心悅。爹,我都這個年紀了,除非一輩子不嫁,要嫁肯定隻能給人家做繼室了。既然總歸要跟繼子女相處,我為何不找個好相處的呢?杜家兄妹和趙汐我都認識,都是良善子弟,性情也好,杜家又沒有許多人口,這樣的人家最適合我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話是這麽說,可這畢竟事關你終身,若這次再......”後麵的話袁繼謙沒有說下去,可袁迎心裏明白,若再次所嫁非人,難道還能再“和離”一次不成?那可真就活成笑話了!


    可一直拖著不嫁便不是笑話了嗎?祁樺已經死了,難道還要為他守孝不成!


    一想到祁樺,袁迎心裏頓時來了氣。


    “爹,我想好了,嫁!越快越好!”


    次日,祁翀在文華殿批閱奏章,內侍送來了慶王的一張紙條:臣要豬肉!


    “哈哈!成了!來人,給慶王府送二百斤豬肉!”


    就在封後大典的前一天,杜府給袁府過了小定,此時才得知此事的杜含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為何這個家裏的事情我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次居然連汐姑娘都知道的比我早!


    杜含哀怨地看著正在配合裁縫量體裁衣的父親,越來越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了!


    七月末,戚家的大船再一次運來了“第一樓”所需要的海鮮,隨船同來的還有丁钜、畢筱芸夫婦,他倆是應祁翀之邀來參與造輪船事宜的。


    看見故人,祁翀很是高興,中午便在“第一樓”宴請了二人,又將杜心悅也叫了過來。


    二人現在已知當初的這位小友如今已成為皇太子,難免有些拘束放不開,倒是心悅早就聽祁翀提起過畢筱芸於術數一道頗有造詣,便熱情地拉著她請教了起來。她最近也在跟婉月學習術數,隻是剛入門,比畢筱芸還差的很遠。


    “畢姐姐,我想請你去我們女學教術數,如何?我看過你寫的術數教材,深入淺出,很實用。我之前也想過在女學開術數課,可惜能教的先生太少了,隻有婉月一個人,你來了便正好,至少兩個校區能保證各有一個先生。”杜心悅盛情邀請道。


    “好啊,我在老家便教過,應該不難。”畢筱芸見盛情難卻,也沒有矯情,立時便答應了。接著二人便討論起了教學的事情來,倒把另外兩個男人晾在了一邊。


    祁翀倒還好,丁钜卻難免有些尷尬,他跟祁翀本來也沒有那麽熟,尊卑差距又大,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丁兄,此次叫你入京,是有事請你幫忙。”祁翀幹脆也聊起了正事。


    “不敢,殿下請吩咐便是。”丁钜忙道。


    “我手底下的工匠研究了一種機器叫蒸汽機,燒煤就能發動,可以用來拉車,不需要畜力。現在我想把這種機器用到船上,讓船可以不借用風力、人力便可航行,但我手底下的工匠對於造船不大在行,所以請你來共同研究,若能成,也是大功一件!”


    “不用風力、人力便可航行?真有這樣的東西?”丁钜疑惑地睜大了眼睛,說實話,祁翀這番話他私心裏是不信的,可又不敢當麵直說,隻好在心裏吐槽:這怎麽可能嘛!這不是異想天開嗎?


    “他們其實已經弄出個小模型了,隻是很粗糙,動力也小,許多地方還需要改進,一會兒吃完飯,我讓帶你們去將作局看看就知道了。”


    丁钜半信半疑地吃完了飯,跟著祁翀來到了原來的秦王府。


    “禦敕秦王府”的牌匾早就摘下來了,換上了“東宮將作局”五個字,這裏如今已經全部交給將作局使用了。


    王府整個西路如今已經全部擴建成了一座人工湖,張習正帶著一群工人在圍著停靠岸邊的一艘小船搗鼓。小船不大,僅能容納十餘人,隻是如今上麵裝了一個黑色的家夥,幾乎占據了小船一大半的空間。


    見祁翀來了,張習等人忙過來見禮。


    “輪船的毛病找到了沒有?”


    “殿下,應該是螺旋槳的問題,槳葉總被水草纏住,這才走不動了。”


    “喏,我可把造船大家請過來了,”祁翀一指丁钜道,“剩下的就靠你們之間的合作了!”


    “丁先生,可把您給盼來了!快來幫我們看看,這槳葉的問題怎麽解決?”張習也不客氣,一把拉過了丁钜就往小船那邊去了。


    “這就是你們弄的那個叫‘蒸汽機’的東西?”丁钜好奇的打量著麵前的鐵家夥道。


    “沒錯,來人,把火點上,跑給丁先生看看。”


    不久後,丁钜看著小船冒著煙往湖中心緩慢地遊了過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忽然他二話沒說跳進了水中,一個猛子紮進了水底,在船底反複遊了幾個來回,確認底下確實沒人在推動小船,這才又鑽了上來。此時,果然小船已逐漸停了下來,岸上傳來了張習等人的惋惜聲:“唉!又停了,還是不行!”


    “肯定又被水草纏住了!”


    丁钜興奮地遊到岸邊接口道:“槳葉的問題,我能解決!”


    “真的,太好了!快把丁先生拉上來!”


    “您快說說,怎麽解決?”


    看著眾位匠人圍著丁钜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祁翀知道此時自己就是個無用之人,便笑了笑悄聲離開了。


    回到東宮,隻見韓炎正指揮著內侍在殿前架火,旁邊還放著幾大箱子書。


    韓炎這樣做當然不是要焚燒書籍,準確地說,是要燒,但燒的卻不是書。


    “這就是崔、盧、高、梁等八家的族譜?”祁翀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問道。


    “是,殿下,按您的吩咐,都要燒了。”


    “嗯,燒吧。”祁翀剛要將手中的族譜放下,突然轉念一想改變了主意,“等會兒,別在這裏燒,拿去京兆府衙門口,要燒給大夥兒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奴婢遵命!”韓炎心領神會,立即帶人往京兆府而來。


    京兆府門前的熊熊烈火果然燒進了全城百姓的心裏,也燒盡了剩餘幾大世家的僥幸。


    次日,林仲儒、韋乾度等人紛紛上表,皆稱自願將自家所有田產全部無償分給佃戶耕種,龐大的家族也將分家析產,遷往外縣,分戶別居,並自願釋放大量的奴婢為平民。


    祁翀對他們的識趣很是滿意,準了他們所請,並各有封賞。


    同時,各家都在門前架起了大火,焚燒起了各自的家譜。


    站在大火之前,林仲儒麵色沉重,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更不知他日九泉之下如何麵對先祖。但他十分清楚,年輕的皇太子打擊門閥世家的決心是堅定而不可動搖的,如果不屈服,哪怕自己身居高位也難以保全家族。


    韋乾度則更能想的開些,畢竟兒子現在已然是太子心腹了,以後就是皇帝眼前的紅人,有了這一點,至少可保自己這一支三代不倒,至於其他族人,大不了多分他們一些錢就是了,誰還能管他們生生世世不成?至於再以後嘛,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了囉!


    邱翰臣看著邱維屏親手將家譜一頁頁撕掉扔到火中,忍不住老淚縱橫。邱維展扶著父親,猶豫而不甘地問道:“邦士,真的到了這一步嗎?至於嗎?”


    邱維屏的心情同樣沉重,但他也是最清醒的那個,畢竟早在幾個月前他就已經知道了祁翀、杜延年、羅汝芳他們整治門閥士族的決心了,如今大淵世家已經被抄了一半,而且是勢力偏上的那一半,剩下的這幾家無論是人數、財產還是影響力都已不足以於朝廷抗衡,如果不主動自毀,等著朝廷把刀架在脖子上,那時候隻怕就連半點財產都保不住了!


    如今這樣,雖然財產上有損失,但畢竟還留住了一些,最重要的是人都還在,官位也還在,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因此,他心情雖沉重,但手底下卻沒有絲毫猶豫,將族譜一本一本地扔進了火盆之中。


    以往仕宦之家聯姻必查家世,從此往後這些都不複存在了,因為已無據可考!


    七月三十,承平帝駕臨龍德殿,舉行了立後大典,此次大典也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眾臣麵前。


    事實上,此時的承平帝身體已經每況愈下了,尤其是雙目已經幾乎失明,沒有內侍的攙扶便寸步難行。他已經完全接受了祁翀成為大淵新一任主人這個事實,隻是固執地堅守著皇帝的名分,以此作為自己最後的尊嚴罷了。


    大典之後,祁翀率領百官在紫宸宮外給皇後娘娘拜賀,而年輕的皇後卻愁眉不展,望著紫宸宮那高聳的宮牆默默垂淚。


    誰稀罕這高高在上的後位?誰稀罕這無比的尊崇與榮耀?如果可能,我寧願與我的心上人雙宿雙棲,哪怕貧窮、疾病,也好過做這籠中小鳥,囚禁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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