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妃、袁迎等人進了耳房,有學生取過清水來給袁迎、邱南星清理傷口。


    透過耳房的紗窗,袁迎瞧見杜家父女正站在屋簷下說話。


    “父親,您怎麽親自過來了?”杜心悅此時才想起來父親的突然出現有些奇怪,便問道。


    “說起來還真是巧了。我是來找範堯卿的,路過你這裏,想著還從沒來過,堯卿便鼓動我順便進來看看,結果好巧不巧就撞上了。想不到此間竟這般不太平,若是如此這女學不辦也罷,否則你若是出了什麽事,九泉之下我如何跟你母親交待?”


    “不就是這一次嘛,又不總是這樣!您就不用擔心了!就算您不來,我們也能打退他們的,戈娘子可厲害呢,我們今天就是吃虧在沒有防備上,所以才失了先手。”


    “你說的輕巧,可我這心裏到現在還後怕呢,萬一......”


    “唉呀,哪有那麽多萬一,您要再囉嗦,我就不理您了!”


    “好好好,我不嘮叨了,總之你以後萬事小心,回頭我尋兩個女護衛給你安排上,出來進去也好有個照應.....”杜延年說著不嘮叨,卻又忍不住多叮囑了幾句。


    袁迎聽著這父女的對話,忽覺這杜相似乎也不如往日所聽到的傳聞那般蠻橫霸道,至少在自家閨女麵前是一點兒脾氣也沒有的,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驚動了窗外的杜家父女,杜延年見是袁迎,忙再次道謝。


    袁迎笑道:“杜相恕罪,非是妾身有意偷聽,隻是耳房就這麽大點地方,想不聽都不成。以往也曾聽人言講杜相是‘女兒奴’,還道是傳言誇張,今日方知傳言不虛啊!”


    杜延年老臉一紅,笑道:“讓袁娘子見笑了,隻是拙荊去的早,老夫可憐這孩子少年失母,難免對她偏寵了些。”


    “原來杜夫人這般不幸,倒是妾身唐突了,杜相莫怪。”


    “袁娘子言重了......”


    正說話間,隻見一行人匆匆跑進來,正是祁翀和白郾等人。


    原來杜府小廝去秦王府請白郾,白郾難免問一句怎麽回事,小廝便據實以告,白郾聞言大驚,忙將事情稟告了祁翀。


    祁翀二話不說便命備車,走到儀門前,見柳明誠還在那裏跪著,便歎了口氣道:“義父,崔鳴剛剛打砸了女學,還傷了人,被杜相當場拿下了。你與其在這裏跪著,還不如去崔家報個信來的實在!”言罷便上車而去。


    聽聞此言,柳明誠心驚肉跳,這個節骨眼兒上,崔鳴怎麽會得罪了杜延年呢?


    望著遠去的馬車,柳明誠知道此事已無轉圜餘地,便在隨從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吩咐道:“去崔府!”


    當看到柳明誠沮喪的神情、蹣跚的腳步和滲血的雙膝時,崔與之便明白事有不諧。


    “先生,弟子慚愧萬分……”柳明誠的慚愧是發自肺腑的,在崔家這件事上他的確幫不了先生什麽了。


    “德甫,你已經盡力了,為師心裏有數。唉!老夫一生未曾求過人,此次倒欠了你一個大人情,隻是這人情崔家怕是還不上了!”


    “先生切勿這樣說,對了,”柳明誠突然想起一事道,“崔鳴世兄出事了,被杜相拿住,如今怕是難以脫身了!”


    “什麽?鳴兒他出了什麽事?”崔隱忙問道。


    “說是打砸了女學……”柳明誠話音未落,一名下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老爺,不好了,大理寺來人了,說是要帶走大老爺問話!”


    崔家叔侄三人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見一隊差役衝了進來,手持牌票的年輕官員正是羅頲。


    “見過寧遠郡公、崔少師!”羅頲不卑不亢先行了個禮。


    “廷碩,這是做什麽?”柳明誠皺眉問道。


    “回郡公,崔家之子崔鳴剛才私闖民宅,衝撞了慶王妃,又毆傷了袁娘子和邱寺卿之女,還毀壞了私財無數。杜相命大理寺緝拿崔隱到案問話,牌票在此,來人,將崔隱拿下!”


    差役二話不說,如狼似虎般撲向崔隱。


    本來查封渝津崔家時便該將崔隱拿下到案,但他一直躲在崔慎府上,崔慎畢竟是二品大員,京兆府也不好隨意上門強行拿人,如今倒好,崔鳴自己將把柄遞了過去,杜延年不接都不好意思了。


    “三弟,你……你說句話呀!就算鳴兒做錯了事,這與我何幹哪?”崔隱驚恐地掙紮著。


    “兄長,咱們崔氏千年望族,就算獲罪下獄也要體體麵麵,不可讓人看了笑話!你且去大牢等我幾天,估計咱們兄弟很快就可以在獄中團聚了!”崔慎語帶悲涼,聽得眾人唏噓不已。


    崔隱聽完果然不再掙紮,隻是長歎了口氣,任由差役給他戴上枷鎖。


    目睹大理寺將崔隱帶走,崔與之半晌沒說話,隻是眉頭緊蹙,神情黯然。


    柳明誠安慰了崔與之幾句,便欲告辭,崔與之卻將他叫住了,又轉頭對身邊侍奉的一位弟子道:“懷民,去把我的書稿拿來。”


    不多時那位弟子捧過來幾本書冊,崔與之拿在手裏摩挲道:“德甫,我這裏有一部書稿,是我最近幾年的心血之作,我將之命名為《立心集》,還未來得及付梓——現下看來可能沒有機會讓天下人看到了——也罷,送給你了。”


    柳明誠忙恭恭敬敬雙手接過。


    “另外,”崔與之一指那位弟子道,“這是我的學生席安,字懷民,最近幾年都是他在照顧我、協助我整理書稿,他讀書頗有天分,於靜學一道也有些心得,今後還望你多多照拂於他。”


    “先生放心,弟子定保師弟前途無憂。”柳明誠鄭重承諾道。


    “好好,如此我也沒有什麽遺憾了!”崔與之微微笑道。


    席安將柳明誠送出去後,崔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崔與之適才的舉動分明有交待後事之意,難道叔父也認為崔家死路一條?


    想到這裏,他心中憂慮更甚,不禁為自家兒女擔憂起來,尤其是小女兒盈盈。


    若真被抄家、株連,男兒再怎麽苦隻要不死終究還有些謀生的能力,可女兒呢?萬一真被沒入那種地方該怎麽辦?聽說安南侯的女兒已經淪落為官妓了,堂堂侯府小姐如今竟要靠賣笑為生,想到這裏他就覺得不寒而栗!


    想要女兒免受株連,為今之計隻有一條,那就是趕緊出嫁,嫁了人就不必受父族的牽連!


    崔慎甚至開始後悔,如果當初宮中為秦王選妃之時,他崔家能夠積極一些,將女兒送上秦王妃的位置,那是否今天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然而現在想這些已經無濟於事了,當下還是趕緊給女兒找個好婆家才是真的!


    若放在以前,他崔家的女兒那向來是不愁嫁的,對方若非高門大戶崔家連瞧都不會瞧一眼。可如今呢?


    崔家落難,本應同氣連枝的其他世家這次非但沒有出手相助,反而一致選擇了落井下石,期冀以出賣一個崔家的方式換取承平帝對於他們的寬宥。


    對於這番景象,若說不心寒,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這次崔慎無論如何不想讓女兒嫁入高門大戶了,沒有娘家的支持,就算勉強嫁進去將來怕也是要受欺負,既如此還不如嫁個小門小戶的良家子弟,多給些嫁妝,保他們一世無憂便是了。


    可一時之間到哪裏去找這樣的人呢?總不能到大街上隨便拉個人過來成親吧?


    崔慎正暗自思慮,抬頭忽然看見送客回來的席安,又想起叔父適才那番囑托,頓時有了主意。


    “懷民賢弟,不知賢弟祖籍哪裏?庚齡幾何?可曾婚配?”


    席安不知崔慎為何突然問起自己的私事,如實答道:“有勞見問,學生祖籍興州,現年二十三歲,尚未議親。”


    年齡合適,沒成親,那就可以考慮。


    “家裏可還有什麽人啊?”崔慎的臉上帶上了笑容。


    “父母去得早,隻有一位兄長,已經成家了,與嫂子、侄子在老家居住。”


    沒有公婆,也不與兄嫂同住,進門便可以自己當家做主,嗯,不錯。


    “家中以何為生啊?”


    “不過幾畝薄田、一間小鋪子,勉強度日罷了。”


    寒門貴子,倒是合適!


    “可有功名在身?”


    “現下是生員,今秋準備下場的。”


    崔與之不知是看出了崔慎的心思還是隻是單純的誇獎自己的學生,適時地補充了一句:“懷民文章不錯,秋闈中式有望。”


    崔慎更滿意了,忙道:“恕我冒昧,我有一女,今年十六,正是待嫁之齡,欲尋一寒門貴子為我乘龍快婿,不知懷民可有此意?”


    對於崔慎的直言不諱,席安有些意外,但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


    若在以前,他這樣的出身想要求娶崔家小姐,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可按如今崔家的境況,娶崔家女便是救她一命!


    可問題是救了別人,那自身呢?是否會因此而受到牽連以致今後仕途不順,誰又敢保證呢?


    他著實犯了難,低著頭半天沒有言語。


    崔慎也明白他的為難,求助地望向了崔與之。


    對於此事,崔與之內心是矛盾的,他何嚐不明白崔慎的愛女之心,可事關愛徒的前程,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要求人家冒著犧牲前途甚至性命的危險去做這件事呢?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懷民,事關你的終身,你自己要想好,切勿勉強,若你不願意,為師也不會怪你。”


    望著恩師滿頭的白發和連日來未曾舒展開的眉頭,想著這些年在恩師門下受其諄諄教導之恩,席安暗罵自己:席安啊席安,你怎可因為自身前途便枉顧師恩呢?恩師在命途未卜之際還不忘幫你托付,你卻在這裏畏首畏尾,真是豈有此理!


    想通了這一點,席安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著崔慎深深一揖道:“學生不才,願求娶崔家小姐,隻是家貧無力厚聘,還請見諒!”


    “好說好說!這些都是小事!來人,去請先生算日子,盡快成親!”崔慎激動不已,忙命人去準備婚禮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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