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翀繼續道:“全南珣剛才的那番交待雖說在幕後指使者這個環節撒了謊,但是其他部分倒有可能是真的,他真的是想通過殺害您從而達到問罪於我的目的。


    其實這就是個三保險。如海的刺殺和全南珣的刺殺同時進行,如果如海能夠成功那自然最好,如果如海不能成功,那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那邊也行,這時候全南珣便能夠成功刺殺您,這樣也算是間接害了我。


    至於這第三重保險嘛,就是那個女子!針對宇文副使的刺殺就是做做樣子而已,那女子真正的殺招就是被擒之後針對我的那一擊——我估計就算沒有元明出手,隻要如海和全南珣雙雙失敗,那麽這女子也照樣會被宇文副使擒住,或許在這個過程中宇文副使還會受點小傷,這樣就更真實了,隻有如此才能將這女子送到我麵前,對吧,宇文副使?


    隻是你萬萬沒想到,三路刺殺全部失敗,唉呀,運氣不佳呀!”


    聽著祁翀這調侃的語氣,宇文融麵如死灰一言不發,全南珣則要多鬱悶有多鬱悶。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兩天在驛站內伺候渝王的那個老驛卒竟然是個高手假扮的!他摸到後窗時不是沒看見那個坐在樓梯口衝盹兒的老頭兒,隻是完全沒將他放在心上而已,誰知道那老頭兒竟然一出手便製住了自己的雙臂,完全沒給他任何機會!


    田文暉此刻也從祁翀的話裏聽出味兒來了:如果祁翀所言屬實,那就意味著蜀王和宇文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針對自己的刺殺不是做做樣子,而是真真正正的刺殺!


    是啊,二哥怎麽會在乎我的死活呢?我死了他隻會更高興吧?既嫁禍了秦王,又除掉了自己這個對手,還能為對淵開戰提供借口,這可真是一箭三雕啊!


    “好你個宇文融,我就說幹嘛非得來祭陵呢,就是為了將我們從京城引出來好方便你們下手是吧?!”田文暉越想越氣,揪住宇文融的脖領子對著他的鼻梁就是一拳。使團也有些隨從在側,既有田文暉的人,也有宇文融的人,見狀紛紛上前幫手,雙方亂作一團。


    “元真,攔著點,別真打壞了!”祁翀皺著眉頭吩咐了一聲,方實隨即帶著護衛形成了一個圈子,巧妙地將使團所有隨員都堵在了外圍,圈子當中田文暉騎在宇文融身上左右開弓,旁邊的元明拉偏架簡直不要太明顯:“哎呀呀,別打了,你看這左臉都腫了——哎,對,右邊再來兩下這樣腫的就平衡了......”


    宇文融一肚子憋屈,他畢竟是年紀大了些,不如田文暉體力好,此刻被他壓在身下無處可躲,卻又不敢還手。到底是尊卑有別,別看暗地裏設計刺殺田文暉這事兒他敢幹,可明麵上真讓他跟一位親王打架他還真不敢,因為暗地裏的事情不會拿到明麵上去說,可若當著這麽多下屬的麵打了渝王,那回去之後勢必會被彈劾,一句“以下犯上”就能要他的命。


    萬般無奈之下,他徒勞地扭動著身體,揮舞著雙臂,試圖阻擋田文暉憤怒的拳頭。


    “這怎麽還動起手來了呢?快拉開、快拉開!”祁翀誇張地喊著,衝方實使了個眼色。


    方實一手一個硬生生將二人分隔開來,祁翀趁機拉住了田文暉好言相勸,田文暉發泄了一通後火氣也逐漸冷靜下來。


    暫時平息了這場風波之後,一行人收拾行裝便要往留津縣城而來,半路上遇到了前來迎接的縣令鍾溥,雙方合兵一處,直奔縣衙而去。


    衙門裏早將屋舍騰空許多,又征用了附近的旅店、民房若幹,這才將所有人安置下來。


    一應瑣事自有鍾溥等人打理,袁繼謙準備了一桌酒宴為祁翀及兩位使臣壓驚,可宇文融卻稱病死活不肯來,隻獨自躲進了房間休息,袁繼謙也借故離開了,因此隻剩下祁翀和田文暉二人。


    “秦王殿下,你可是救了我的命呀!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呀!”田文暉眼淚汪汪,他此刻的委屈倒是真的。“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他雖不喜歡二哥田文昭,卻沒想過要害死他,可這位二哥害起他來可是絲毫沒有顧忌的!


    “自家人,客氣什麽?應該的、應該的!”祁翀笑著安慰道。


    “嗯,呃?”田文暉猛地止住了眼淚,心中一陣驚駭,“你剛才說——自家人?”


    “難道不是嗎?舅舅?”祁翀看著田文暉,眼神似笑非笑。


    “你......你早就知道了?”田文暉跳了起來,不可思議地望著祁翀,“是懷恩告訴你的?”


    “懷恩?哦,您是說韓炎吧?不,不是他說的,是我自己查出來的。”祁翀這認親的舉動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通過這幾日的接觸,他斷定田文暉此人雖然“酒色財氣”樣樣都沾,但卻並不過分,不至於因癮誤事,有點兒城府卻也不深,野心也不大,一切恰到好處,是個好相處之人。而且,他也從韓炎那裏打聽過了,此人年少時與成意公主感情不錯,故而他判斷此人日後或可成為他營救母親的助力。


    “哦,”田文暉重又坐了回來,停頓了片刻道,“其實這事兒就算你不說,我也想跟你說。隻是我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田文昭就對你下手了,這個老東西!哼!”


    “三舅,此事我也很是疑惑,二舅怎麽就非得置我於死地呢?我哪裏得罪他了?”祁翀委屈巴巴地道。


    “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小心眼兒!當年......”田文暉抬眼瞄了祁翀一眼,字斟句酌道,“當年你父母畢竟是野合,與禮製不合,二哥嫌丟人,不願意承認你的存在,自然恨不得弄死你。”


    “那您呢?您也覺得我隻是個不光彩的私生子嗎?”祁翀的語氣更委屈了,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怎麽會呢?無論如何,你也是皇姐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大外甥!田文昭是個六親不認的,我可不是!自家外甥哪裏不比一個外人強?我就不明白了,田文昭怎麽就非得幫扶那個素未謀麵的晉王呢?他又算哪棵蔥?!”田文暉義憤填膺道。


    “他要跟大淵開戰,自然希望大淵主少臣疑,最好是我先跟我弟弟鷸蚌相爭起來,他好漁翁得利。”


    “哼!開戰、開戰!整天就知道打仗,好好地守著祖宗基業過日子不好嗎?想奪得天下,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田文暉對田文昭的野心很是不以為然。


    沉默了良久之後,祁翀猶豫著問道:“那個......她還好嗎?”


    他沒有明說“她”是誰,但田文暉立即便明白了,歎了口氣道:“唉!苦捱日子罷了,算不得多好!”


    “怎麽回事?”祁翀臉色“刷”地耷拉下來了。


    “當年回京之後,父皇便將她軟禁於昭陽行宮了。依父皇的本意,是想等過兩年她逐漸淡忘了你父皇,心生悔意之後便再將她許配他人。可沒想到,轉過年來父皇便駕崩了,她便以為父守孝為名,堅決拒絕皇兄為她選婿。三年之後實在沒有理由了,她便幹脆請求出家清修了。母後和皇兄拗不過她,不得不準了她所請,又將昭陽行宮改為昭陽觀,如今她便以女冠的身份在觀中清修,道號蘭漸。”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祁翀低聲吟誦著古詩,心中竟莫名有些悲傷,他父皇的名諱可不就是一個“楓”字嗎?


    “是啊,皇姐始終都沒忘了你父皇。昭陽觀本沒有楓樹,如今卻栽滿了紅楓。”田文暉感慨道,“現在,也就是我時不時地還去看看她,你父皇的駕崩的消息也是我告訴她的,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此後她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了,日漸憔悴呀,唉!”


    祁翀的心裏猛地一揪,焦急而誠懇地問道:“我想接她出來,您能幫我嗎?”


    田文暉卻猶豫了,半晌沒有說話。


    “您有顧慮?”


    “二哥不會同意的!如今他大權在握,隻要他不同意,這根本辦不到!”田文暉為難地道。


    “那是不是讓他將權力交出來還給唐國皇帝,這事兒就有希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應該是站在皇帝這一邊的吧?而且這次您打了宇文融,算是正式跟蜀王結了怨,您回去之後怕是日子也不好過了吧?”祁翀正色道。


    田文暉臉色也凝重起來,他不是不明白祁翀的挑撥之意,可問題在於祁翀說的是對的,就算他肯委曲求全,田文昭呢?宇文融呢?


    審時度勢之後,他猛地幹了杯中之酒,將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道:“如果你真能幫我皇陛下奪回大權,皇姐之事自然好商量!”


    “您能保證?”


    “我有把握說服太後和陛下!”


    “三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大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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