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三,南唐使團終於抵達了京城,祁翀冠帶整齊同袁繼謙一道至郊外迎接。


    使團的隊伍緩緩抵近,打頭的正是果毅軍大將軍種佶。


    見王旗下一位少年貴族頭戴皮弁,種佶心中了然,下馬行了個軍禮:“末將種佶參見秦王殿下!”


    “種將軍免禮,一路辛苦了!”


    “末將職責所在,一路無虞,幸不辱命。”


    “渝王殿下何在?”


    “卑職這就去請!”種佶轉身往隊伍中走去,不多時,一輛雙駕馬車駛上前來,馬車停穩,下來兩位中年男子。在前的一位男子個子不高,留著八字胡,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卻長著一張老於世故的臉孔;在後的一位年紀要大些,得有四十幾歲的樣子,看上去是滿麵笑容,但笑容中總感覺透著一股假。


    “殿下,這兩位便是唐國渝王殿下和宇文副使,渝王殿下,這兩位乃我朝秦王殿下和袁尚書。”種佶簡單做了互相介紹,便退在了一旁。


    其實即便不做介紹,對於彼此的身份也是明了的,畢竟雙方使團成員、接待人員都是互相通報過的。


    沒等祁翀開口寒暄,渝王田文暉便搶先拉住了祁翀的手,熱情洋溢地道:“素聞秦王殿下聰明寬厚、雅量高致、剛明果斷、英武不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哪!好、好、真好啊!”邊說還邊拍了拍祁翀的手,眼中甚至閃爍著點點淚光,一副老懷欣慰的感覺。


    祁翀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說的這麽肉麻是要幹嗎?這麽快就要認親了嗎?


    他倏地將手抽了回來,身形微微退了一步,叉手微笑道:“小王奉敝上之命特來迎候渝王殿下和宇文副使。貴客一路長途跋涉、舟車勞頓,不如先入城休息。國賓館已準備妥當,二位請先沐浴更衣,明日早朝再覲見陛下、遞交國書!”


    “好、好!”田文暉依然掛著一副無比親切的笑容樂嗬嗬地看著祁翀,看得祁翀心裏發毛,連忙轉身上了自己的銀頂黃蓋紅幃轎。


    國賓館外,鴻臚寺卿蔡惟思、少卿朱文宗已經等在門口了,見祁翀轎子到了,忙上前迎接。


    蔡惟思現在對祁翀要多感激有多感激,如果不是他提前發現了國賓館的管理疏漏,並早早地囑咐他堵上了漏洞,這會兒哪能這麽有條不紊地接待貴賓呢!


    “秦王殿下,南唐使者的下處已經安排好了,這就可以入住了。”


    “好,這邊就交給二位了。”祁翀又交待了幾句,轉身對田文暉道:“請渝王殿下先稍事休息,明日晚間陛下將在桂華殿為殿下接風,咱們明晚再聚。”


    “好好,都聽貴國的安排。”田文暉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眼神總在祁翀身上打量。


    祁翀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寒暄幾句之後便匆匆上轎離去,透過轎簾的薄紗,他隱約看到十來個使團隨從將一個巨大的箱子小心翼翼地抬進了國賓館。


    這是帶的什麽好東西呀?用那麽大個箱子裝!祁翀隻覺得有些稀奇,但也並未往心裏去。


    回到王府,祁翀越想越覺得別扭,換上了一身便服,帶著方實、元明悄悄從後門離開了王府輾轉到了敦義坊。


    一個時辰後,祁翀在杜府見到了杜延年和範夷吾。


    “範先生,南唐那邊的消息回來了嗎?”祁翀迫不及待地問道。


    “回來了一些,但還不完整,本想等消息完整了再給殿下送過去,不想殿下這般著急。”


    “先說說已知的消息。”


    “好。首先,殿下讓查的第五家的事有眉目了,據說當時第五家有個小兒子是一時俊彥,人稱‘五公子’,雖然年紀不大,但文武全才,頗受錦城貴女青睞,甚至就連皇家都有意與之結親。但因為第五圻之案這位五公子也受了牽連,沒死,但是判了宮刑,再之後便杳無音訊,怎麽也查不到此人的行蹤了。”


    “這位五公子叫什麽名字?”祁翀忙問道。


    “第五炎。”


    “那當時的南唐皇帝,就是現在南唐皇帝的祖父,他有幾個女兒?”


    “他有三兒、三女,長子田文昶,就是剛剛駕崩的那位,次子就是攝政蜀王田文昭,接下來是長女成意公主,此三人都是一母同胞,乃皇後嫡出;再下來便是渝王田文暉和成念、成思兩位公主。”


    “當時與第五炎議親的是哪位公主?”


    “年紀與第五炎相仿的隻有一位,那就是南唐老皇帝的長女、當今南唐皇帝的姑母——成意長公主,哦,不對,現在應該叫成意大長公主了。”


    第五炎——韓炎——成意公主!這就對上了!至此,韓炎的身份再無疑問,同時,他的身世也再無疑問!


    見祁翀怔怔地出神,杜延年忍不住問道:“殿下,可是有什麽不妥?”


    “沒什麽不妥,隻是確定了一件事。”


    “何事?”


    “韓炎就是第五炎。”


    “啊?”杜延年與範夷吾雙雙對視一眼,滿是詫異。


    “還有一件事隻怕二位知道以後會更驚訝,”祁翀苦笑道,“成意大長公主應該就是我的生母!”


    這次杜延年與範夷吾倒沒有發出驚呼,隻是將疑問都留在了眼底。


    祁翀將延佑帝與成意公主相遇之事簡要敘述了一遍,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邏輯自洽,杜、範二人也認可這個結論。


    “此事會影響殿下接待南唐使團一事嗎?”杜延年沉吟道。


    “我急忙來見二位就是為了此事,我懷疑那位渝王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世,他看我的眼神——怎麽說呢,就差把‘大外甥’三個字直接喊出來了!”祁翀皺眉道。


    “那倒不至於,他若真那樣做了,那就說明南唐使團就是來生事的,反而會引起陛下的警覺和反感,田文暉沒那麽傻,他就算有所圖謀,也隻會暗中進行。”


    “可萬一他不按常理出牌呢?”祁翀還是有些擔心。


    “那也不怕,以不變應萬變即可,他若是敢玩兒什麽幺蛾子,老夫保證他無法活著走出京城!”杜延年目光淩厲,語氣中卻又有些漫不經心。


    “那豈不是會引起國戰?”祁翀一驚。


    “打便打,又不是沒打過!”


    “是不是陛下有想法?”祁翀心念一動,忙問道。


    “國庫有錢了,陛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動了。東吳目前君臣一團和氣,暫時是動不了了,南唐新君即位,大權旁落,倒是個機會。”


    “君臣不和?”


    “這便是老朽要與殿下說的第二個消息了。”範夷吾接言道,“南唐新君田鳴頗有些勵精圖治之誌,怎奈蜀王田文昭以皇帝學業未成為由,將權力牢牢握在手中。太後婁氏家族勢力孱弱,朝中得力之人不多,無法跟田文昭抗衡,隻能任由他把持朝政,無能為力。甚至還有消息說,田文昭當初根本就是反對立田鳴為太子的,他屬意的儲君人選是田鳴的庶長兄滇王田嘯,因為田嘯的生母與田文昭的王妃乃是親姐妹。怎奈田鳴是嫡子,又無大過,無論如何也難以從禮法上繞過他去,這才不得不立田鳴為儲。”


    “那這次的使團中有田文昭的人嗎?”


    “副使宇文融正是田文昭的心腹,也是他的內兄、滇王的舅舅。”


    又來一個舅舅!果然繞來繞去都是家庭內部矛盾啊!


    “田文昭對大淵態度如何?他們此行出使的目的又是什麽?”祁翀又問道。


    “田文昭對我大淵可是出了名的敵意滿滿,他平生最大心願便是滅了大淵。近些年大淵能與南唐難得的和平幾年,一來是南唐先帝田文昶抱病在床,難以主持國戰;二來也是田文昭忙於內部奪權,無暇顧及其他。如今他大權在握,名正言順攝政,恐怕南唐與我大淵早晚必有一戰。至於使團此來,想必是來查探虛實的,畢竟我朝陛下也久病纏身,儲君之位空懸,這個消息也肯定瞞不過南唐人去。”杜延年耐心解釋道。


    “哦!怪不得陛下那麽著急要做截趾手術,他是想在南唐使團抵達之前讓自己的身體看起來好一些!”祁翀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杜延年微笑著點點頭,“不過陛下的身體並不止是看起來好一些了,似乎是真的好多了,他這幾日可沒閑著,昨晚還將臣叫了過去商議了一份名單。”


    “什麽名單?”


    杜延年示意範夷吾從書案上拿過了一本冊子遞給了祁翀:“這些人都要換!”


    祁翀翻看著小冊子上的名單,神色越來越凝重。


    “這麽多人,遍布各大中樞衙門,全部要換這可是個大活兒!嶽父又要辛苦一陣子了!不過,換人也是治標不治本而已,世家大族子弟遍布朝廷,換下去這一批,過些年又會上來一批,‘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祁翀將名單合上。


    “門閥世家本就是如此的,若是好對付,臣這些年又何需熬白了頭發呢?”杜延年苦笑著搖了搖頭,“盡力而為吧!對了,邱邦士那邊還想請殿下想法子幫個忙。”


    “要收拾裴琚?”祁翀眼前一亮。


    “是啊,他的副手生了異心,這總不是個好事,萬一再下一回毒,小邱這條命可就危險了。臣讓人查了裴琚有些日子了,但沒抓到他什麽把柄,無奈之下隻好請殿下幫忙了,殿下腦子活、主意多,一定能想出個好辦法!”杜延年笑道。


    “行,我來想辦法。”祁翀一口答應下來,嗬嗬,想害一個人那還不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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