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這一天是各家公子、小姐等小輩們前來祝壽之日,杜心悅也名正言順地跟著兄長杜含來到了大長公主府。祁翀知道杜心悅今日會來,是以早早便來等著了。


    由於已經過了小定,祁翀和杜心悅現在便算準夫妻了,即便在人前說幾句話也不算太失禮,因此二人便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杜心悅向祁清瑜獻上了自己的賀禮之後,又代表女學的學生送上了一份禮物——由女學生們每人一句、親筆所寫的《千字文》。由於是初學,字跡難免歪歪扭扭,更談不上什麽筆法、筆力,但“禮輕情意重”,祁清瑜樂嗬嗬地收下了,又讓人送了好些點心去女學給女童們加餐,便算是答謝了。


    之後婉月便將杜心悅接了過去小姐妹們一處說話;杜含則被嚴景淮、柳惲等人叫走,一群小將們交流治軍經驗去了;柳忱最近開始備考,每日抓緊時間溫書,絕不肯浪費時間玩耍。這下倒讓祁翀為難了,姑娘們那裏他不好生生去往前湊,畢竟除了婉月、心悅,還有其他人家的姑娘們,總要避諱一些的;柳惲那幫武夫舞槍弄棒的他也不喜歡;柳忱時間寶貴,他更不忍心耽誤他,無奈之下隻好一個人在花園中閑逛。


    走到一處石榴樹附近剛要坐下來,就見花叢中浮現一抹粉紅,伸手過去一探,原來是一方淡粉色的絲帕,絲帕上繡著一枝白梅,繡工頗佳,栩栩如生。


    “小寇子!”


    聽到祁翀的呼喊,遠遠跟著的小寇子忙趨步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拿著這帕子去大小姐那兒問問,看是不是哪家姑娘掉的。記著,別說是我撿的,就說是你撿的,省得人家姑娘不好意思。”


    “是,殿下!”


    “那個......順便——再看看心悅姑娘在幹什麽。”祁翀意味深長地又補充了一句。


    小寇子心領神會,躬身退下了。


    果然不到兩刻鍾的時間,就見杜心悅跟著小寇子往這邊過來。


    “在這兒、我在這兒!”祁翀壓抑著興奮,壓低聲音喊了兩聲、招了招手。


    “殿下可真是好緣分啊!隨便逛逛都能撿著人家的帕子,可真夠‘巧’的!”杜心悅走到跟前卻先白了祁翀一眼,還故意把“巧”字咬的極重。


    “怎麽了這是?”祁翀莫名其妙,探詢地望向小寇子。


    小寇子也是一臉的鬱悶,湊到祁翀耳邊輕聲道:“殿下,那帕子是盧家那位姑娘的,就是上次您送雉翎的那位!”


    “啊......這事兒......是挺巧哈!”祁翀尷尬地笑了笑,心裏暗罵老天爺,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那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注定的緣分啊!我是不是鳩占鵲巢了呀?”杜心悅依然不爽。


    “這是哪兒的話,你我才是天作之合,其他人我看都不看一眼!”祁翀連忙發誓。


    “當真?”


    “千真萬確!”


    “可我還是不開心!”杜心悅小嘴依然翹得老高。


    “我請你吃蛋糕!”


    “就是剛才席上每人分一小塊的那個?”杜心悅果然來了興致。


    “沒錯,王記還有備用的材料,我讓他們立刻做好送過來!”


    “成交!”杜心悅頓時開心了起來。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悄悄話,杜心悅便要回去了,她是借口更衣出來的,不敢耽擱太久以免引人生疑。


    望著心上人遠去的背影,祁翀喜憂參半,憂的是媳婦兒愛吃醋,喜的是媳婦兒挺好哄,一點好吃的便能哄回來。看來今後還要在飲食上多下功夫、多研究新花樣啊!


    想到這裏,他不敢耽擱,連忙打發小寇子去王記傳話,讓他們送蛋糕來。


    這幾日每日的宴席上都少不了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作為壓軸糕點,王記糕點坊一時名聲大噪,這幾日便有不少人來打聽、預定,王業樂的睡覺都能笑醒。畢竟,一個單層、直徑一尺的蛋糕成本不過百文,卻能賣出百貫的高價,這不是一本萬利是什麽?因此,他每日往大長公主府送的蛋糕製作格外精良,每次的花樣都不一樣,一個比一個奢華、漂亮,有人當場打聽這種七層蛋糕的價格,他直接獅子大開口報出了“萬貫”,但在座之人卻也無人覺得這個價格離譜,畢竟能在大長公主府宴席上出現的東西,怎麽不得值這個價嗎?


    因此,接到祁翀再要一個雙層蛋糕的命令後他立即明白了,這一定是哪家貴客沒吃夠所以再要一份,這可都是將來的主顧呀!他絲毫不敢怠慢,立即讓夥計做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送了過去。等這份蛋糕送到婉月她們麵前時,距離小寇子來送帕子還不到一個時辰。


    婉月原本還奇怪怎麽又送了一份蛋糕過來,一看送蛋糕來的是小寇子立時便明白了,故意碰了碰杜心悅打趣道:“我說‘嫂嫂’,今兒個大夥兒可是沾你的光了,小妹這廂給您道謝囉!”


    一聲“嫂嫂”惹得杜心悅麵紅耳赤,小姐妹們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個圍著杜心悅開起了玩笑,隻有盧瑞嬌默默退到了眾人身後,淺淺地笑著望著眾人,那笑容中難掩苦澀。


    此時,滿口苦澀的還有一人。


    嚴鼎是昨晚到京的,今日一大早便來給祁清瑜祝壽,剛磕完頭就被柳明誠薅到了書房裏。


    “什麽事這麽急啊,我的柳尚書、郡公爺!查賬也得等你正式上任後到衙門再查呀!”


    “不是公事,是舊事!”柳明誠一把將嚴鼎按在椅子上,扭頭對門外的小廝吩咐道,“門外上鎖,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開鎖!”


    耳聽得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嚴鼎有些急了:“不是,德甫,你到底要幹嗎?”


    “問你件事,你必須要實話實說,不說的話,今日便別想出這道門!”柳明誠一臉鄭重道。


    “什麽事還至於如此啊?”看柳明誠的神態不似開玩笑,嚴鼎也嚴肅了起來。


    “伯鎮,我問你,當年先帝征討南唐之時,他究竟是跟哪家女子歡好才有了秦王殿下的?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先帝從不肯提及那女子的身份?那女子是不是南唐人?韓炎是不是南唐人?韓炎跟那女子又是什麽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如密集的響雷,炸的嚴鼎苦不堪言。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他下意識地抗拒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和種佶當年是先帝的左右副將,先帝寵幸女子這麽大的事你們怎麽可能不知道?如果連有女子進了軍營你都不知道,那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定國公之後嗎?”


    “我......”嚴鼎用力搖了搖頭,堅決否認道,“反正我就是不知道,你問了也白問!”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是不是此事的真相一旦公開會有損先帝名譽?可是,伯鎮,現在已經不是顧忌此事的時候了!關於殿下生母的疑慮已經關係到了殿下能否順利即位的問題,你難道要為了先帝的名譽便眼睜睜看著先帝的愛子失去皇位、任人魚肉嗎?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掂量!”柳明誠苦口婆心勸道。


    嚴鼎似乎有些心動,但他斜眼看了柳明誠一眼還是什麽都沒說。


    “我和先帝一起長大,事關他名譽之事我又豈會不在乎?此事就算你告訴了我,我也絕不會亂說,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對你我當然放心,可是......唉!”嚴鼎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那你就快點說吧!我若不知道真相,如何能做出正確的應對?萬一一步踏錯,那就可能是萬劫不複啊!你難道要害死殿下才甘心嗎?”


    “德甫,這事兒......唉!”嚴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腿上,眉頭已經擰成了麻花,咧著嘴直嘬牙花子,顯然內心極為糾結。


    “嚴伯鎮!男子漢大丈夫,你能不能痛快點兒!”柳明誠不耐煩地吼道。


    “行行行,我告訴你行了吧?”嚴鼎實在拗不過柳明誠,長籲了一口氣,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當年,不是軍營裏進來了女子,而是......而是先帝被俘了!”


    “什麽?被俘了?此事為何無人知曉?”柳明誠大驚問道。


    “當時,種佶隨先帝出城迎敵,不想中了埋伏,種佶和先帝在混亂中走散了,他帶著傷回來了,可先帝卻失蹤了。我倆急壞了,對下麵瞞住了消息,暗地裏撒出了所有的斥候四處尋找,可兩天過去了毫無消息。就在我倆心灰意冷準備自裁謝罪之時,先帝竟自行回來了。


    先帝倒也沒瞞我倆,偷偷告訴我們他是被南唐人俘虜了,好在南唐人沒有識破他的身份,對他看管不嚴,這才讓他找到機會逃了出來!我倆自然不敢將此事聲張出去,一來是為了先帝的麵子,二來也是為了自家小命兒!種佶前些年為何屢屢謝絕先帝的提拔,一心守在興州?他就是心裏有愧,不敢見先帝啊!”


    柳明誠沉默了半晌,許久才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先帝是在南唐軍營的這兩日內寵幸了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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