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杞的幸災樂禍盧樓顯然也聽出來了,此刻他心中何嚐不在暗自後悔?早知今日,當初便真不該阻止弟弟進入政事堂,否則至少朝中還能多一個說話有分量的自家人啊!


    “四弟,我們還有機會補救嗎?”盧樓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一般,聲音低沉沙啞。


    “沒有了。盧家已經暴露了,別說人家手上有證據了,就算沒被拿住證據,陛下那裏也不會再信任盧家了!至少也是罷官、抄家的結局了。”


    “不是還能‘贖刑’嗎?”盧樣小心翼翼插話道。


    “家都抄了你拿什麽贖?”盧樓狠狠瞪了盧樣一眼,“你給我閉嘴!”


    盧樣悻悻地閉了嘴,再不敢多說一句,大廳內再次陷入沉默。


    “隻有一個辦法了——”半晌之後盧樓開了口,“分家吧,老四,你這一支單獨分出去,從此不再屬於美濟堂,你自立堂號吧!”


    盧杞一驚:“大哥的意思是......”


    “你分出去,我把家產多分給你一些,這樣將來即便抄家,也能保住部分家產,子弟今後若落魄了,有這些家產在,還能照應一二,如此總好過全軍覆沒吧!”


    盧杞沉默不語,盧樓是對的,這的確是當下最好的辦法了。


    “東城盛業坊有一處四進帶花園的宅子,原是父親養外室用的,分給你了。田產給你一百頃,鋪麵給你十間,這與你應得的份額相等,說出去也不算突兀。家裏的現錢你拿走一半,金銀器物、書畫珍藏也都挑最好的給你一半,這些東西外人是沒數的,你到底拿走了多少沒人知道,不容易落人話柄。老五、老六不在京中,我自會寫信跟他們解釋。”


    “那為何不把家產都給老四?”盧樣還是忍不住弱弱地問了一句。


    “堂堂高陽盧氏美濟堂,抄家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你當陛下是傻子嗎?”盧樓咆哮道,“我再說一遍,你給我閉嘴!”


    “可是,突然分家,對外如何說?”盧杞理解了兄長的苦心,便沒有反對,點了點頭問道。


    “就說我嫉妒你的才華,一直打壓於你,故意將你逐出家門。這個惡名我擔了,反正我也將要身敗名裂,不差這一樁了——再說,這本來也是事實。”


    盧樓坦承自己的卑劣心跡,算是變相地給弟弟道了歉,盧杞心中的怨氣瞬間消散,淚水充盈了眼眶。


    “還有一點,”盧樓繼續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朝中幾位王爺,隻有秦王算是個人物,越王就是瞎蹦躂,成不了大器,我們以往與他親近算是一步錯棋。你家閨女不錯,聽說她前些日子還得了秦王的雉翎,你想想辦法,把女兒送到秦王身邊,有了這層關係盧家今後才真的能夠站得住腳!”


    “瑞嬌?可是秦王不是已經在跟杜家千金議親嗎?”


    “做不了王妃,那就做個良媛、奉儀,哪怕是個沒有名分的侍妾都行。”


    “侍妾?我堂堂盧家的女兒給人家做妾?”盧杞連連搖頭。


    “你糊塗呀!目光放長遠些,隻要秦王能繼承大統,後宮還怕沒有她的位份嗎?”盧樓捶著桌子道。


    “那您的意思是,今後盧家要投靠秦王了?”


    “這是唯一的出路了!好了,就這麽定了,老二,取紙筆來,我來寫分書,明日早晨請幾位同族的堂叔過來做個見證,你就可以帶著你的家眷離開這棟宅子了!”


    盧杞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目光掃過這間廳堂,心中有種被割裂的傷痛。


    生活了半輩子的家,就這麽要離開了嗎?


    寫完分書,盧樓簽上自己的名字,又看著盧樣、盧杞一一簽名畫押,然後站起身來往後堂而去,走了兩步忽然又站定轉身語帶悲哀地對盧杞道:“四弟,今後小弟和侄子們就都靠你了,記住,分給你的家產是咱們這一支今後再度崛起的本錢,不要濫用,尤其不要用在救我和老二身上,我倆牽扯太深,已經無計可施了,切記切記!”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盧杞心中五味雜陳,含淚點了點頭。盧樣聽大哥這樣說便等於是宣判了自己的死刑,頓時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美濟堂,高陽盧家最興盛的一支便要這樣敗落了嗎?


    次日,天剛蒙蒙亮,宮門初開,祁翀便火急火燎求見承平帝。承平帝見到祁翀便破口大罵:“大清早的不在家睡覺跑來幹嗎?擾人清夢!你最好有正經事,否則朕跟你沒完!”


    “陛下,真有要緊事!”祁翀將昨晚羅頲遇襲受傷、現場留下弩機之事稟於承平帝,並著重渲染羅頲的傷勢,仿佛羅頲下一刻鍾就要死了一般,請求承平帝放白郾出宮為他療傷。


    承平帝一聽果然神色凝重起來:“榮慶,馬上去叫白郾跟秦王出宮,告訴他務必將羅頲救過來!”


    “是,陛下!”


    “多謝陛下恩典!白郾出宮恐怕要等幾日才能回,這期間臣舉薦白郾的學生、女醫薑元瑤隨侍陛下左右,她雖為女流,但醫術盡得白郾真傳,可以暫時代替白郾照顧陛下。”


    “準奏!人來了嗎?”


    “就在殿外候旨。”


    “那就叫她進來給朕換藥吧。”


    “是!”


    不多時元瑤款款邁入萬歲殿,按照祁翀教過的禮節叩頭請安,然後戰戰兢兢跪在地上。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見元瑤竟然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承平帝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多大了?可曾婚配?”


    “回陛下,奴家十六了,未曾婚配。”元瑤低頭答話,心中暗道,陛下的聲音聽起來挺溫和的,不像別人說的那麽暴躁呀!


    “你過來給朕換藥吧。”承平帝半躺在榻上,仿佛怕嚇著小姑娘一般,聲音格外輕柔,回頭看見祁翀還站在那裏,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滾吧、滾吧,去把那刺客之事查清楚!”


    “臣告退!”祁翀忙不迭地行禮退了出來,拉過等在外麵的白郾就一路往宮外跑去。


    將白郾送回羅宅,手術上的事情他也幫不了什麽忙,便拎著兩支弩機直奔兵部而來。


    兵部大堂,陳懷禮正在與同僚議事,祁翀抬手便射,一支弩箭貼著陳懷禮的耳邊擦過,“咚”地一聲訂在了後麵的屏風上。


    眾人大驚,剛欲發作,就見祁翀拎著弩機陰沉著臉跨了進來。


    “參見秦王殿下!”


    “不必了!各位,先給孤解釋解釋這弩機的事情吧!”祁翀邊說邊將弩機“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殿下,這是何意?”陳懷禮不解地問道。


    “昨夜,五名刺客手持兩把弩機,在新平坊羅宅外的巷子裏襲擊了大理寺推官羅頲,羅推官身受重傷,如今生死未卜,他身邊的一名車夫、一名差役被殺,另一名差役也受了傷,好在傷的不重。”祁翀邊說邊一把拽下了釘在屏風上的弩箭遞到了陳懷禮麵前,“看見了嗎?這上麵就是羅推官的血!兩死兩傷,其中還有個從五品官員,而行凶用的弩就是從你們兵部械庫流出去的!陛下命孤查明此案,各位,給個解釋吧!”祁翀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剛才陳懷禮坐著的位置上,冷眼看著兵部的官員們。


    陳懷禮疑惑地拿起了弩機,又喊過了兵部侍郎楊瑱和械部主事班臨。三人頭碰頭嘀咕了一會兒,陳懷禮轉身對祁翀道:“殿下,這弩看著確實像是從械部流出去的,請殿下稍待片刻,容臣等立即去查一查。”


    “去吧,孤在這裏等著!”


    “是!楊侍郎、班主事,麻煩二位跑一趟吧,其他三位主事也都去幫著查查吧!”


    “是!”眾人起身而去。


    “我說陳尚書,羅頲可是在查那個案子啊!其實也是在幫你陳家伸冤,結果倒在你主管的兵部這兒出了紕漏,這可真夠諷刺的!械部的弩機居然會外流,此事簡直不可思議!寧遠侯才離開兵部兩天,械部就出了這樣的事,我看這個械部主事該罰!”


    “是是,殿下說的極是,回頭查明緣由,相關人等一定重罰。呃......提到寧遠侯......那個......”陳懷禮偷瞄了祁翀一眼,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出來。


    “怎麽了?有話您直說啊!”祁翀不明所以,疑惑地望著陳懷禮。


    “呃......殿下今日不是從大理寺來的吧?”


    “早上進了趟宮,然後又去羅家,然後便來你這兒了,哪還有工夫去大理寺呀?怎麽了?”


    “那看來殿下是還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麽?你快說呀!”祁翀不耐煩地道。


    “大理寺對寧遠侯的定罪量刑已經出來了,今早報到政事堂,杜相當場就批了,而且今日便要執行,杜相親自監刑!”


    “監刑?判的什麽?”祁翀眉頭皺了起來。


    “折錢四十萬貫,杖二十。”


    祁翀腦袋“嗡”的一聲炸了,他此刻要多懊惱有多懊惱,恨不能當場甩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當初設計“雙折法”的時候,除了要滿足承平帝“勒索”錢財的目的,祁翀堅持保留一部分體罰主要是為了對那些富家子弟形成震懾,這個初衷是沒有問題的,但萬沒想到“雙折法”實施後第一個“以身試法”的竟然是柳明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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