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帝看了杜延年一眼道:“你說完了?朕這裏也有一封奏章,是學道單獨上的,直接交到了朕手裏,彈劾的是梁相,你先看看吧。”承平帝說著示意內侍榮慶將禦案上的一份奏章拿給杜延年。


    杜延年迅速將奏章瀏覽了一遍,合上奏章沉默不語。


    “朕在宮中不知民間之語,學道所說,民間皆傳梁顥提出‘贖刑’之議是為了救自己的侄孫梁彥,可有此事?”


    “這......陛下,臣每日在政事堂處理公務,亦未曾到民間......”杜延年吞吞吐吐道。


    “鶴壽,朕知道你素來與梁顥不和,但又潔身自好、愛惜羽毛,不願意落得個落井下石的名聲,可今日朕隻想聽你句實話,這也是朕單獨召見你一人的原因。你實話跟朕說,民間是否真有這樣的傳聞?”


    “林中書是什麽樣的人品,陛下最是清楚不過,陛下心中其實已有定論,何必問臣?”杜延年不置可否,但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是啊,學道素來不會撒謊,他說有的便一定是有。”承平帝歎了口氣繼續道,“學道奏章上說,梁顥改變朝廷律法隻為救一人,此舉乃是公器私用,此風斷不可長、此例斷不可開,朕深以為然。隻是不知這梁彥犯的是何罪,竟要梁顥如此大費周章救他?恐怕罪名輕不了吧?”


    “這一點問問秦王便知。不過,‘贖刑’之策本是天子恩德,恩出於上乃是正理;如今舉朝上下隻讚梁相,似乎有喧賓奪主、本末倒置之嫌。”


    承平帝舉著茶盞的手在空中微微一滯,仿佛在仔細咂摸杜延年這句“喧賓奪主、本末倒置”的意思。


    “榮慶,傳秦王、楚王他們吧!”


    “是,陛下!”


    祁樟、祁翀等人進殿見禮後,將五人聯署的奏章呈上,榮慶將奏章展開高聲誦讀起來。


    “......臣等奉旨鞫問簡澤、查抄安南侯府,共獲十二大罪如下:私製、私藏龍袍、皇冠,意在謀反,大罪一;毒殺潁川長公主,大罪二;私蓄官兵為己用,大罪三;謀害楚王未遂,大罪四;謀害秦王未遂,大罪五;謀害平原大長公主未遂,大罪六;毒殺胞弟簡洋,大罪七;與弟婦通奸,大罪八;謀殺劉毅一家,大罪九;私救刑部重犯,大罪十;擅殺無罪家奴,大罪十一;綁架劉憑家人,大罪十二。以上十二罪,其均已認罪畫押,並有人證、物證在冊,確鑿無疑......”


    隨著簡澤一樁樁一件件罪行被念出來,承平帝臉色越來越難看,曾經有多麽信任簡澤,現在就有多麽憎惡簡澤!


    “朕隻問你們一句,韋家可有參與簡澤之事?”


    “回陛下,目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韋家涉案,韋氏參與毒殺潁川長公主和簡洋、與簡澤通奸,均係其個人所為,與韋家無關。”祁翀早知承平帝必有此一問,從容答道。


    “那壽王呢?”


    “壽王夫婦向來與簡澤不和,兩家素無來往,簡澤之事與壽王夫婦全無關係。”祁樟稟道。


    “嗯!”承平帝點了點頭,“簡澤老賊殊為可惡,當如何處刑,你們怎麽看?”


    祁樟等人對視一眼,仍由祁樟回答道:“臣等以為,簡澤之罪罄竹難書,依律當處寸磔之刑,然其畢竟是開國侯,又屬皇親,在‘八議’之列,可降等處梟首之刑,簡嵩、韋氏等亦依律處斬。”


    承平帝聞言大怒,站起身來走到祁樟麵前怒道:“皇親?他娶了長姐才是皇親,長姐死了他算哪門子皇親?老四你是豬油蒙了心了還是怎樣?長姐死的甚慘,你竟然還替他求情?”


    祁樟等五人忙跪地請罪,祁樟哀怨地偷瞄了一眼跪在身旁的祁翀:都是你小子害我!我就說直接剮了那老小子就行,你非要替他求情!


    祁翀報以歉意的眼神,他之所以替簡澤求情,一來是他始終覺得淩遲太過殘忍,很難接受;二來是因為他明知所謂十二條大罪其實一大半簡澤都是冤枉的,他真正的罪行就是與毒殺潁川長公主相關的幾個罪名,基於這個事實再判簡澤淩遲就顯得有些重了。


    不過,麵對承平帝的怒火祁翀並不慌張,承平帝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經過這段時間與承平帝的相處,他發現這位二叔雖然脾氣暴躁、喜怒無常,但骨子裏也有重感情的一麵,這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事是有好處的。而且,按照他昨日回府前對柳忱的囑咐,此時助攻也差不多該到了。


    果然,承平帝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發了一通火後便逐漸平靜下來,此時內侍來報:寧遠侯求見。


    “他來幹嗎?”承平帝不耐煩地問道。


    “侯爺說是替平原大長公主遞奏章來的。”


    “讓他進來。”承平帝重新坐下,見眾臣還跪著,便道:“行了,都起來吧!”


    五人退至一旁,柳明誠進殿見駕。


    “臣奉母命代為呈上奏章,請陛下禦覽。”


    “姑母怎麽突然想起來上奏章了?說的什麽?”


    “回陛下,臣母想為簡澤、簡嵩求個情,請陛下從輕處置。”


    “怎麽姑母也要為他們求情?她是老糊塗了嗎?”承平帝剛壓下去的火氣又被激了起來。


    “陛下,簡澤雖有大罪,然有議貴、議功之分,均應降等處置;而且,畢竟是皇家駙馬,還是要給他留些體麵才好。臣母以為,此事雖是國事,但也是皇家的家事,而皇家的家事絕不可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否則皇家尊嚴何在?別說當眾淩遲不合適了,便是斬首都不是最好的處置方法,如果可以,能留全屍在獄中處置便是最好的。”柳明誠耐心解釋道。


    “體麵?連結發之妻和同胞弟弟都能殺害,跟自己弟媳婦通奸還生了好幾個孩子,他也配談體麵?”承平帝雖然不以為然,但怒意已經明顯降低了許多。


    “陛下,臣母還言道,請陛下格外施恩,饒簡嵩一死!”


    “這又是為何?”


    “陛下,簡嵩雖是簡澤之子,卻也是潁川長公主唯一的血脈。他是愚孝之人,所為之惡皆是奉父命而行,非其本心,請陛下看在亡故的潁川長公主份上,給他留一條活路。”


    “陛下,”柳明誠說完祁樟也接話道,“據侯府下人的交代來看,簡嵩在潁川長公主死後生活頗為淒苦,居住之所、日常用度甚至不如下人。而且,簡澤多次欲置簡嵩於死地,都是慶王妃以身相護才將他救了下來。因此,臣以為,簡嵩附逆完全是被逼的,他實在是可憐之人,懇請陛下對其從輕處置。”


    對於簡嵩的處置,祁翀心裏很矛盾,所以這次他沒有說話。一方麵,他也同情簡嵩的遭遇,可另一方麵,簡嵩為報母仇將多少無辜之人牽扯了進來?不說別的,陶縣之役雙方戰死的護衛、士兵,他們就都該這麽稀裏糊塗、毫無價值地死去嗎?


    “此事,容朕再想想吧!”承平帝態度有所緩和,對眾臣道:“簡澤謀逆之案查辦迅速,證據詳實,老四、元舉、三位愛卿,你們這幾日辛苦了,稍後都有重賞。”


    五人忙跪拜謝恩。


    “杜相、秦王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陛下,臣另有他事啟奏!”陳懷禮忙道。


    “那陳尚書也留下吧!”


    “臣等告退!”


    屏退了眾臣後,承平帝問起了另一件事,“元舉,梁顥家的那個梁彥他犯的什麽事兒啊?”


    “回陛下,梁彥好鬥蛐蛐兒,其所涉兩案皆與此有關。其一為宋承籙摔死案,去年八月某日,梁彥與京城商人宋用昌之子宋承籙約於酒樓相鬥,梁彥的蛐蛐兒輸了,他惱羞成怒一把抓過宋承籙的蛐蛐兒給捏死了,宋承籙便要梁彥賠償,雙方先是發生口角,繼而升級為肢體衝突,梁彥仗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直接將宋承籙從樓上扔了下去,宋承籙當場摔死。此案發生之初,梁家一名惡奴出頭頂罪,但梁彥等人被抓後,有人供出動手的雖是那名惡奴,下令的卻是梁彥。其二為張永福落水案,張永福乃陽丘縣庶民,家中藏有一隻前朝官窯禦製蛐蛐罐兒,世所罕見。梁彥索取不成,遂指使惡奴以長竹竿將其逼入水中淹死。張家人報官後,官府不敢得罪梁相,遂以張永福意外落水結案。經調查上述兩案均係梁彥指使、惡奴動手,梁彥實為主謀,他自己也認罪畫押了,京兆府本欲對其擬斬刑。”


    “梁相治家無方啊!”承平帝感慨了一聲又轉向了陳懷禮,“陳尚書要奏何事?”


    “臣懇請陛下為臣的從弟陳懷胤主持公道!”陳懷禮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老淚縱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陳尚書這是何故?”承平帝嚇了一跳,示意祁翀將陳懷禮扶起來。


    祁翀也趁機勸道:“陳尚書莫激動,先把事情說清楚,陛下處事最是公允,不會讓令弟白死的。”


    “怎麽著?這事兒你也知道?”承平帝聽祁翀話裏的意思,似乎對陳懷禮要說什麽心裏有數。


    “回陛下,此事說起來是因臣而起,因此臣的確知道。”


    “那你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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