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車上傳了出來:“怎麽停下來了?”車簾撩起,一名少年探出頭來,正是楚王府嗣王祁翕。


    “回殿下,禁軍在查驗魯王府的運鹽車隊。”


    “鹽車有什麽好查的?還不快讓開!”


    “是是是,小的這就跟禁軍說!”城門令顛顛兒地又回到那禁軍隊長身邊,“軍爺,您查也查了,看也看了,放行吧?楚王府小殿下還堵在後頭呐!”


    那隊長沒吱聲,越過了魯王府車隊,徑直向楚王府儀仗走來。


    “卑職參見楚嗣王殿下!”


    “嗯,怎麽著?我的儀衛你也要查不成?”祁翕冷冷道。


    他年紀雖小,但皇家子孫自有一股威儀在,那隊長也不敢失禮,忙解釋道:“這是大將軍的軍令,今日凡進城人員、車輛一律要查驗,冒犯之處請殿下恕罪!”


    “那就查吧!麻利些!別耽誤了我的工夫。”出乎意料的是祁翕倒是很好說話,城門令偷偷鬆了口氣。


    禁軍士兵將儀衛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何不妥之處,這時那隊長的目光鎖定在了隊伍中一名道士的身上。


    那中年道士一身道袍,長須飄逸,背負桃木劍,手持天蓬尺,在儀衛中顯得鶴立雞群。關鍵是他的身高、年齡倒是與大將軍著重要找的那人頗為相似。


    “這位道長不是王府中人吧?”


    “無量佛!貧道自長春觀而來!”那道士喊了聲道號,笑著答道。


    “道長怎麽稱呼?”


    “貧道玄黃子!”


    “可有度牒?”


    “度牒?哦,自然是有的。”


    “拿來看看!”


    “哦哦,好好!”玄黃子慢騰騰地放下手中的天蓬尺,右手在左袖中掏了半天也沒掏出東西來,“咦”了一聲以後又開始換手掏右邊的袖子,這次倒是掏出來一堆瓶瓶罐罐,可就是沒有度牒。


    那隊長的神色嚴峻起來,手扶在了刀柄上。


    這時前麵徐管事叫嚷起來:“到底查完了沒有啊?讓不讓走啊?”


    那隊長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玄黃子的身上,聽到叫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城門令忙喊了一聲“放行”,便讓魯王府的車隊先進城了。


    這邊廂玄黃子收起了那堆瓶瓶罐罐,一拍腦門子:“唉呀,你瞧我這記性,在這兒呢!”說著從靴筒中掏出疊成小冊子的一頁紙來遞了過去,正是出家人的度牒。


    那隊長仔細查看了度牒,一應信息準確無誤,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又問道:“道長,你那些瓶瓶罐罐裝的都是什麽呀?”


    “是用來煉鉛精的材料,貧道剛剛找到個煉鉛精的好法子,正要試給殿下看呢。”


    楚嗣王好煉鉛精,整日跟一群道士混在一起,這倒也不是什麽秘密。那隊長不再懷疑,揮手放行了,但心裏到底是有些不放心,眼珠一轉示意一名小軍偷偷跟了上去。


    那小軍悄悄跟在後麵,眼睜睜看著那道士跟著進了楚王府,轉頭又看見魯王府門前徐管事正指揮著夥計們卸車。


    “把鹽都堆到倉房裏去。借大長公主府的那幾輛車早點給人家還回去啊!還回去的時候每輛車拉幾袋鹽,就當是還禮了,不能白借!”


    “明白,徐管事!”幾個夥計答應著便拉著馬車往大長公主府而來。


    小軍看了看沒發現有什麽不妥,便回去複命了。


    他沒看到的是,馬車進了大長公主府,卸下表麵的一層鹽,掀開車板的夾層後,幾個人從車裏被拉了出來,通過地道被帶入秦王府。


    秦王府的一間廂房內,劉憑不可思議地望著全須全尾的家人,激動地熱淚盈眶。


    “爹,娘,孩兒不肖,累二老受苦了!”


    “唉!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劉老爹擦了擦眼淚,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兒子。


    劉憑一手拉著妻子,一手摟著孩子,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講起。


    “小人劉憑多謝殿下相救家人之恩,以往罪愆聽憑殿下處置!”劉憑跪在祁翀麵前衷心謝罪。


    “起來吧。現在可以說了吧,指使你率領壯武軍襲擊孤的到底是誰?”


    “是安南侯府大公子簡嵩!”


    “他為何選中了你?你們又是從何時開始策劃此事的?”


    “小人原是降將,在禁軍中一直遭人排擠。一年多以前,小人遭同僚構陷,被下獄治罪,這時簡大公子找到了小人,說他在樞密院任職,可以幫小人消災解困,但條件是今後小人必須聽命於他。小人無奈之下隻能答應。然後他便將小人調到了壯武軍任職,而與此同時,他也給了小人第一個任務——以‘陷陣營’的標準訓練一支騎兵,所需要的馬匹也都由他提供。”


    “你是北漢‘陷陣營’出身的?”


    “是,小人原是‘陷陣營’陷陣校尉。”


    “好,你繼續。”


    “兩個月前,小人突然又接到了他第二項命令,就是截殺殿下的命令。小人當時嚇了一跳,便要拒絕,他身邊的一個叫申東觀的人卻冷笑著拿出了一隻簪子。那是拙荊素日裏頭戴之物,小人豈會不認得?小人當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了家人安全隻能先答應下來。後來小人也派人去宣州家裏查看過,果然聽說家人都被神秘地帶走了,去向不明。至此,小人別無他法,隻能按他說的去做。他並不是很信任小人,派了申東觀到小人身邊做監軍,其實就是監視小人,順便——殺人滅口!”想到那日申東觀對他痛下殺手,劉憑恨得牙根癢癢。


    “那濁水行刺大長公主呢?”


    “此事小人沒有參與,在出發之前也沒有聽簡嵩提過此事,是抵達陶縣之後申東觀偶爾說漏了嘴,小人才知道剩下的一半馬軍另有任務。”


    “來日公堂之上你可願意作證?”


    “小人願意作證!”


    “好,你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寫成供詞,上呈禦覽。”


    “遵命!”


    就在劉憑書寫證詞的同時,兵部衙門裏陳懷禮看著眼前的一份供狀麵沉似水。


    “德甫,這份供狀你從哪裏得來的?”


    “是犬子在整理供狀時,無意間掉落地上被下官撿到的,犬子目前在京兆府輔佐秦王殿下,這您是知道的。京兆府司法參軍張思和前不久因為牽涉何乞老的案子下了獄,這就是他的一份供狀。這份供狀中所述之事與他本人的罪行關係不大,但他所提到的蕭家‘宰白鴨’一事頗為蹊蹺。犬子年幼,沒有經曆當年之事,但下官對此事卻是記憶猶新。當年令弟死狀甚慘,下官也曾聽人提起過,所以不禁生出聯想,會不會是......”


    “極有可能啊!”陳懷禮長歎一聲道,“當年處斬蕭懷文的時候,祖父因為傷心從弟之死抱病在床,老夫與叔父均在床前侍疾,因此無暇前去觀刑,隻是派了個管事去看了看。管事回來說,相貌看上去似乎是對的,隻是瘦了許多、黑了許多。我們想著他可能是在牢中半載,形容憔悴,瘦了黑了也屬正常,因此也沒往心裏去,如今想來,還真有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僅憑這個,也不能就做此懷疑吧?”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當年蕭懷文死後,祖父就對我說,蕭家因蕭懷文之死難免對陳家有怨,今後官場上遇到蕭家人一定要小心。可二十多年過去了,蕭家從未為難過陳家,老夫與蕭懷安同殿為臣,雖稱不上親近,但也從未發生齟齬,這不正常啊!除非——”


    “除非蕭懷文根本沒死,所以他們對陳家才沒有那麽大的怨氣!”柳明誠驚道,“那這麽說,真如您推斷的那樣,這個叫張思成的人替換掉了蕭懷文?”


    “八九不離十!”


    “那真的蕭懷文現在何處呢?”


    “不知道啊!想必早就躲得遠遠地了吧!不管怎麽說,德甫,多謝你送來這個消息!但願老天有眼,能讓老夫有生之年找到蕭懷文的下落,”陳懷禮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若有人能找到蕭懷文的下落,我陳家定予取予求,以報大恩!”


    兩個時辰後,一道奏疏、一份供詞被送呈禦前。承平帝閱後大怒,立即傳下聖旨:著令京兆府全城搜捕簡嵩;安南侯簡澤下大理寺獄羈押待審;著禁軍包圍、檢抄安南侯府,嚴禁任何人出入;著兵部將在軍馬場巡視的簡崮就地逮捕,押解回京。


    同時一道口諭送往秦王府:著令秦王立即將相關人證、物證移送大理寺。


    旨意傳下,舉朝震驚。就連“病”中的杜相也顧不得自己的病情,連忙與梁顥、林仲儒一起入宮問個究竟。


    看完了祁翀的奏章和劉憑的證詞,林仲儒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問道:“陛下,難道陶縣刺殺秦王和濁水行刺大長公主都是安南侯指使的?”


    “看來祁翀還真沒冤枉簡澤啊!哼!枉朕一向都那麽信任他,他居然要陷朕於不義!倘若那兩場刺殺成功了,天下萬民當如何看待朕?給朕頭上扣屎盆子,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承平帝怒不可遏。


    “陛下,證詞上隻涉及到了簡嵩,並沒有涉及簡澤,會不會一切都是簡嵩所為,簡澤並不知情?”杜延年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承平帝思索了片刻道:“不大可能。簡嵩官職低微,若無其父的支持,他能成什麽事?況且,就算他不知情又如何?他既是簡嵩的父親,又是簡嵩的上官,於公於私他都有責任,殺了他也不冤!”


    “可簡澤又為何要對秦王和大長公主下手呢?”杜延年依然一臉的不解。


    “那你們去問他呀!”承平帝餘怒未消,大聲吼道。


    “臣等正要請旨,此案關係重大,由何人主審,請陛下示下。”梁顥忙接話道。


    “簡澤畢竟是皇親國戚,又是世襲侯爵,主審官品級不宜過低。就由楚王主審吧,他這個太尉自回京以後連朝都不上了,越來越不像話,該出來幹點活兒了!柳敬誠、陳懷禮為副。”


    一位親王、一位國公、一位尚書,承平帝這個安排倒也妥當,三人沒有異議,領旨出宮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唱何須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唱何須和並收藏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