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人退堂後,許衍冷冷地看著劉文敏道:“如何?劉大公子,你還要抵賴嗎?”


    劉文敏心中已慌亂如麻,但仍兀自嘴硬道:“事情是手下人辦的,玉佛是手下人拿來的,學生也不知具體經過。”


    “手下人?好,那就問問你的手下人!”許衍冷笑一聲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吧?軍巡司在抓你的同時,也將你的貼身管事抓了來。帶管事劉進!”


    劉進被五花大綁押了上來,他顯然沒有劉文敏的待遇好,臉上明顯掛了彩。


    “劉進,適才劉文敏稱是你強奪金廈的家傳玉佛,你可認罪?”


    “啊?小人......我......”劉進不明所以,疑惑地望著劉文敏。劉文敏連連給他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來人,將劉文敏先帶到堂下候審!”許衍看出了劉文敏的意圖,果斷將二人分開,一拍驚堂木大喝道,“劉進,玉佛現在何處,你還不從實招來!”


    “在......我......我不知道!”劉進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一問三不知。


    “不說是吧?拖下去,重責二十!”許衍隨手丟下一支令簽。


    衙役上前領了令簽便將劉進拖到了堂下,扒掉褲子按住肩足“劈裏啪啦”一頓竹筍炒肉,打的劉進皮開肉綻、哭爹喊娘。


    劉文敏就站在旁邊,他本就膽怯,此時看得他更加心悸不已,劉進每哀嚎一聲,他就哆嗦一下,仿佛這板子是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打完之後,二人又被帶上堂來,此時的劉進已沒有了任何抵賴的勇氣,趴在地上呻吟不已,連聲道:“小人願招、願招!”


    “那就將玉佛之事詳細敘說一遍!”


    “玉佛、玉佛在我家公子手裏,是他夥同馮全節從金傻子那裏搶來的......”


    “你胡說八道!”劉文敏又驚又怒,一腳踹翻了劉進,兩旁衙役忙將他拉開按住。


    “公子,小人也不想出賣您呀,可挨打實在太疼了!”劉進哭喪著臉道,接著他便將自己如何奉劉文敏之命去給馮全節送禮,如何跟馮全節說的,又如何從馮全節那裏取回玉佛講述了一遍,所述與金廈所述基本吻合。


    “嗯,你還知道劉文敏哪些惡行?如實講來!”


    “這......”劉進猶豫地看了看劉文敏,低下了頭。


    許衍見狀忙趁熱打鐵道:“劉進,你作為劉文敏的心腹,他的一切惡行你幾乎都有份參與,定罪量刑你一個都跑不掉!而且你們所做之事不可能隻有你們二人知道,你能出賣劉文敏,你手下人也一樣能出賣你!你如實交代本官還可對你從輕處置,否則即便回了劉府,你也沒有什麽好下場!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要考慮清楚!”


    此言一出,劉進心裏猛地一個震顫。的確,他已經出賣了劉文敏,這就意味著於劉府而言他就是背主的惡奴,回去也要被打死的,還不如接受官府的製裁,哪怕被流放也還有一條活路,總好過被劉家折磨。


    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想到這裏,劉進不再猶豫,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交代了出來,包括在青樓爭風吃醋毆傷他人啊、因為一處民房阻擋了看風景的視線便令人扒了人家的房子啊、在樓上用彈弓隨意擊傷路人啊等等等等,足足有十幾條罪狀。


    劉進簽字畫押後被帶了下去,劉文敏麵色慘白一言不發。


    “劉文敏,事已至此,你招是不招?”許衍大聲喝問道。


    “許府丞,他......他都是胡說八道的!您可千萬別信他......”劉文敏急扯白臉爭辯道。


    “哼,劉文敏,你當真以為本官不敢對你用刑嗎?”許衍冷笑了一聲,從書案上取過了一頁紙交給書吏,“讀給他聽!”


    “國子監谘報:今有太學生劉文敏,屢犯太學學規,已逾一年未到學就讀,特報國子祭酒李公、司業範公,準予除名!”


    書吏讀罷,劉文敏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書吏手裏的公文,上前兩步一把奪了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一顆心頓時沉入穀底,他居然被太學除名了?!


    太學雖有無故曠課一年以上便可除名這條規矩,可長久以來哪有人認真執行過?太學諸多學規對他們這些世家子弟而言不過是擺設,有誰真的在乎過?


    可現在,他們居然認真了!居然真的將他除名了!


    劉文敏本來也不太在乎這個太學生的身份,但問題是此情此景之下,太學生的身份便是他的保護傘,可保護他免受刑罰,失去了這層保護,誰知道許衍會不會真的對他用刑?


    就在他茫然之際,隻聽耳畔傳來一聲“啪”的巨響,許衍手中的驚堂木重重拍在了公案之上,他不由得渾身一哆嗦。


    “劉文敏,你已不再是太學生了,現在本官要依律對你用刑!左右,拉下去重打......”


    “別打、別打......”劉文敏腿一軟,哭著就跪了下來,“我說、我說,我都說還不行嗎?”


    許衍見他情緒已然崩潰,便示意書吏開始記錄。


    此時的劉文敏無比老實,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自己幹過的壞事一五一十地都倒了出來,甚至比劉進交代的還要詳細,書吏奮筆疾書,足足記錄了七八頁。


    好不容易等他說完了,許衍心裏也有了數。


    這劉文敏惡行雖然不少,但大多都是輕罪,尤其手上沒有人命案。即便是最重的搶奪玉佛案,搶奪的主意也不是他出的,而是馮全節自己的主意。他本意隻是想請馮全節利用職務之便壓一壓金廈,逼他同意出售玉佛,順便再壓壓價,但馮全節心狠手辣直接將事做絕,這是他事先未曾預料到的。當然,事後得知真相後,他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私底下還很是佩服馮全節的手段,這是他的惡,又另當別論,但就事論事,搶奪玉佛、打傷金廈確實不能都算在他頭上。


    想到這裏,許衍態度稍許溫和了一些,勸道:“劉文敏,你劉家當初也是滿門簪纓,深得曆朝天子信賴。哪怕你的叔祖劉琰身犯不赦之罪當誅九族,陛下也是法外施恩,僅將他這一脈治罪,而沒有牽連劉家其他支脈,你的祖父劉璠作為劉琰的族兄也僅僅是被罷官而已!如此皇恩浩蕩,你作為劉家子孫當勤勉上進、報效朝廷才是,如今你不但不思報答君恩,反而一再幹犯朝廷律法、為禍京城,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為對得起誰?”


    聽到許衍這一番責備,劉文敏羞愧不已。按說許衍這番話也並無特別之處,與父祖、師長往日的教誨並無二致,但以往他從來聽不進去,可今日公堂之上,此情此景之下,他居然聽進去了!


    他羞愧萬分,汗出沾背,囁嚅道:“文敏知錯了,多謝許府丞教誨!”


    見劉文敏愧汗無地,許衍知道此子尚有浪子回頭的可能,便繼續道:“念你年少,一時糊塗,本官可以對你從輕發落,但你必須將你知道的其他人的惡行如實交代出來,如此,本官方好在秦王殿下麵前為你開脫。”


    “您是要我出賣其他人?”劉文敏大驚失色道,“不行不行,我要是那樣做了,他們會恨死我的,今後我還怎麽跟他們相處?”


    “今後?怎麽,今後你還打算跟他們一起繼續胡作非為嗎?”許衍臉色又沉了下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從實招來,將功贖罪!”見劉文敏還在猶豫,顯然內心極為掙紮,許衍又道,“劉文敏,你不要以為你不說本官就不掌握他們的罪行,你也不想想,你的罪行是如何曝露的?本官能讓你的手下招供,就不能讓他們的手下吐口嗎?實話告訴你,你們所有人的心腹打手、家丁都已經被本官抓了,等他們一招供,到那時,你就是想說也沒人聽了!將功折罪的機會隻有這一次,你可要好好珍惜!”


    “好,我說便是了!”劉文敏腦子並不笨,一下子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他其實並沒有其它的選項了!就算他講義氣不出賣別人,其他人也未見得不會出賣別人,這幫小兄弟們的品性他太了解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既如此,何不抓住這個機會為自己謀一分利益呢?


    想通了這一點,他毫無愧疚地將所知道的其他人的惡行抖了個底朝天,兩旁書吏手都寫麻了,直到殘陽半落他才算是說完了。


    看著手中厚厚的一摞黑材料,許衍心中感慨萬千,老父當年用過的這個“狗咬狗”的法子果然放到今天依然管用,有了這些材料接下來的審訊可就輕鬆多了!


    他心中竊喜,麵上不動聲色,好言對畫完押的劉文敏道:“你既已供認不諱,本官也暫且不難為你,不過還要委屈你在大牢中待上幾日,本官會通知你的家人來為你送些吃食、衣物的。”


    衙役將劉文敏押下去之後,許衍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情,他喚出在屏風後聽審的柳忱道:“世侄,麻煩你現在去將高英放了,其餘人全部暫押大牢,再去告訴大牢那邊一聲,將這些人全部單獨關押,不允許他們之間相互交談,但自明日起允許這些人的家人前來探視,包括之前抓的張家小子也都這般處理。”


    柳忱雖不明白許衍這樣做的目的,但還是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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