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兆府羈押房內,高英等一眾紈絝不但絲毫不懼,反而還有說有笑。


    “盧梓、劉文敏、梁彥、裴垣、鄭池、鄭江,哈哈,大夥兒都在呀!”高英跨進羈押房一眼便瞧見了自己這幫狐朋狗友,心情頓時愉悅了許多。


    “是啊,要我說咱們平常想聚這麽齊都不容易,這次居然是京兆府把咱們聚齊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角落裏傳出來,說話的正是盧梓,他說完還打了個大哈欠。


    “誒,盧梓,你褲子呢?”高英一眼瞥見了盧梓長袍之下的大光腿,愕然問道。


    “嗤!他呀,是被人從湄兒河畔直接拎過來的,褲子呀,估計還在小意奴的被窩裏吧!”鄭江嗤笑道。


    盧梓也不以為忤,從懷中掏出一物笑道:“一條褲子換意奴一條汗巾,小爺不虧!”


    “真是意奴的汗巾?”梁彥搶上前一把奪了過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又嗅,臉上突然露出了傷感的神色,“她居然給了你汗巾!我為她花了那麽多錢,她都沒有留我過夜!”


    “嘿嘿嘿,你小子又犯花癡了!”鄭池拍了拍梁彥的肩膀,安慰道,“不就是個船伎嗎?下次我給你介紹一個更好的!”


    “我說盧梓,你小子行啊!倉促被抓連褲子都來不及穿,可居然沒忘了將汗巾子帶上,佩服佩服!”鄭江也打趣道。


    “那是!美人所贈,誓死不能丟!”盧梓說著一把將汗巾奪了回來,炫耀地在眾人麵前晃了晃。


    “你們先別說笑了,你們說京兆府抓咱們來是因為什麽呀?”劉文敏有些不安地問道。


    “還能因為什麽?就咱們幾個,都幹過什麽事自個兒心裏沒數兒嗎?”高英不以為意地道,“左右那些破事兒唄!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說的輕巧,你們幾家朝中有人好辦事,我們劉家今非昔比,我祖父總告誡我最近要小心行事,我都夠小心的了,怎麽還抓我呢!”與其他人不同,劉文敏顯得有些發虛。


    “你還夠小心?你可拉倒吧!城南金傻子家裏那祖傳玉佛哪兒去了?金傻子的腿怎麽斷的?真當我們不知道啊!”高英撇了撇嘴不屑地道。


    劉文敏頓時羞紅了臉,覺得被高英當著眾人拂了麵子,便找補道:“我至少沒害人性命啊!東市老醋坊被人誣陷通匪又是怎麽回事?三條人命啊!嘖嘖,你可真狠!”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裴垣給了二人一個警告的眼神。


    高英依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但卻再也沒有說什麽。


    聽眾人再不言語了,隔壁一名小吏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門,將適才聽到的一切如實稟報給了許衍和柳忱。


    “世叔,您看先從哪個開始審?”柳忱抱著一大堆卷宗問道。


    許衍略一思忖道:“惡行最多、拒捕最厲害的是哪個?”


    “工部侍郎高涉之子高英!這小子的罪行可謂罄竹難書!他仗著父祖有些勢力,從不將人命放在眼裏,剛才抓捕之時還指使家人打死了咱們一名土兵!”柳忱憤憤道。


    “把他帶到二堂,找人陪著,給他備一桌酒菜,讓他吃飽喝足。這期間什麽都不要說,天黑以後將他放了。切記,什麽都不要跟他說!至於我們嘛,先從劉文敏開始審!”許衍麵沉似水,吩咐升堂。柳忱不便直接參與堂審,將卷宗交給書吏後便去值房安排相關事宜了。


    怕什麽來什麽,劉文敏萬沒想到居然是自己最先被提審,強裝鎮定上得堂來,深施一禮道:“太學生劉文敏參見許府丞!”


    許衍心中暗自冷笑,這小子一上來就先自曝太學生的身份,無非是怕用刑而已,按照《淵律》,太學生視同舉子,不可用刑。可他這點小心思豈能瞞得過許衍?


    對付這些紈絝子弟許家那可是有家傳絕技的,許衍少年時代便看著父親如何整治惡少,自然知道審訊這些紈絝子弟的技巧,他不動聲色道:“劉文敏,今有原宮廷造辦處玉匠金廈告你勾結造辦處勾當馮全節謀奪家傳玉佛一尊,可有此事?”


    劉文敏心中頓時一慌,他強裝鎮定,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沒、沒、沒有,絕無此事!”


    許衍不慌不忙,胸有成竹道:“帶金廈!”


    不多時,綽號“金傻子”的玉匠金廈一瘸一拐挪上堂來,將所告之事一五一十敘說了一遍。


    原來,金家乃是玉匠世家,自前朝時便是宮廷造辦處的玉匠。前朝末年,當時的小皇帝得到了一塊極為難得的極品玉料,金廈的祖先受命將其雕刻成一尊玉佛以作太後壽禮之用。因為工期緊迫,這位老金玉匠便將玉料帶回家中日夜趕工。


    不料就在玉佛即將雕刻完成之際,突然一夜之間改朝換代,原來的小皇帝變成了階下之囚,太後也不再是太後,這壽禮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皇權交替之際,百事待舉,誰還顧得上一尊玉佛呢?再加上朝廷官員變化極大,宮廷造辦處也換了負責人,這尊玉佛的事便沒有人提了。老金玉匠自己就更不敢提了,畢竟這是給前朝太後的賀禮,如今再提出來,難免不被人詰問:你是何居心?莫非還心懷前朝?


    於是,這尊玉佛便落在了金家,此後幾代金家人都將它藏得死死的,始終不敢將它示人,如此倒也平安無事。直到金廈的父親臨終前將此物傳給了金廈,又將這段往事告訴了他,他這才知道家中竟然還有個價值連城的傳家寶!


    不同於父祖的穩重、謹慎,金廈好喝酒,醉酒之後又愛吹上兩句,一次醉酒之後便將家中藏有重寶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起初眾人也是不信,他軸勁兒上來了,非要拉著人家到家裏賞寶。此後,金家有一尊極品玉佛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並很快傳到了劉文敏的耳中。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金廈很快便為自己的不慎付出了代價。


    劉文敏找來中間人向他提出購買這尊玉佛,可金廈傻勁兒卻上來了,以“祖宗所留,當傳於子孫”為由,任憑劉文敏開出多高的價錢就是不肯賣,氣得中間人大罵“金傻子”卻徒呼無奈。


    幾番磋商無果後,中間人不得已向劉文敏據實以告,勸他息了這個心思,哪知劉文敏卻不肯放棄,還動起了歪心思。他派人找到了宮廷造辦處的勾當官,送上了一份厚禮,請他幫忙逼迫一二。


    這勾當官名叫馮全節,本就是個一肚子壞水兒的東西,既收了劉文敏的大禮,又想著賣劉家一個人情,做起事來便不遺餘力。幾日後,他借機誣陷金廈損壞了玉件,命他支付天價賠款。


    金廈自不肯服,便要去司監處鳴冤。那馮全節哪裏會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令人將他痛打了一頓,打折了他一條腿,又以抵頂賠償的名義從他家將玉佛強行搶走,轉手送給了劉文敏。劉文敏大喜過望,自然對馮全節又是一番重謝。


    金廈失了祖傳的玉佛,斷了一條腿,又丟了造辦處的差事,生計無著,滿腔憤懣無處可訴,便誓要將官司打到底,一紙訴狀告到了京兆府衙。


    鄭澹等人接了狀紙之後一看是告劉家的,又牽涉內官,哪裏肯真的管這事,便直接壓下了,壓根兒沒有報給署理京兆府尹的林正夫知道。


    金廈每每來衙門催問,不是被搪塞回去,便是被直接趕出來,數月之間也沒有結果。他隻道官官相護,此案再沒有了轉機,可又心有不甘,便備下了利刃,連續數日在劉府前盤桓,隻待尋找合適時機,便要跟劉文敏同歸於盡。


    就在他下定了寧為玉碎的決心之時,京兆府的衙役突然又找到了他,說是柳世子要過問此案。他不知道柳世子是誰,但他知道能被稱作世子的必定是某位顯爵的兒子。


    已經漸漸熄滅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燒起來,他跟著衙役來到府衙,見到了一位溫和儒雅的少年,那少年問明了案情後對他好言安撫,告訴他作惡之人定會受到懲處,讓他稍安勿躁。他這才收了殺死劉文敏的心思,今日上堂來當堂控告。


    對於金廈的控告劉文敏當然是不認的,他連忙辯解道:“這玉佛是在我手中不假,但卻是我買來的,不是搶來的!”


    “買來的?那價款幾何呀?”許衍不動聲色地問道。


    “一萬貫!”劉文敏信口胡謅。


    “滿口胡言!帶證人!”


    很快三人被帶上堂來,前兩人劉文敏不認識,後一人正是他當初找來跟金廈協商購買玉佛事宜的互行互人。


    劉文敏心裏開始隱隱有些打鼓。


    前兩名證人都是金廈的鄰居,他們證實金廈是五個月前被人打傷之後抬回家的,那些人還將金家翻了個底朝天。金廈在院中痛哭流涕,大聲呼喊街坊鄰居,可那些人手中有刀,又穿著官服,街坊們也不敢上前,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搜出了那尊玉佛後便揚長而去。此後金廈生活陷入困窘,多虧街坊們接濟才勉強渡過了寒冬。


    最後一名互人則證實金廈從來沒有吐口要將玉佛賣給劉文敏,但後來劉文敏卻得到了這尊玉佛。劉文敏得到了玉佛後還譏諷過他,說他辦不成的事別人給辦成了。至於劉文敏究竟是怎麽辦成的,他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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